第50章

玉牒中沒有陳望之的生辰八字,宇文徹只知道他是八月十五夜間出生,具體時辰不明,幹脆就以長安公主的八字去太廟蔔算。“大兇?”宇文徹沉了臉,“太史令莫不是算錯了。”

孔慈搖頭晃腦,“臣做太史令三十年,舊齊諸事,皆由臣來蔔算。臣受君上所托,怎敢怠慢……舊齊長平公主的八字不堪匹配君上,實非佳偶。”

宇文徹有些頭疼,道,“那就換一個八字算。”

孔慈大驚失色,咚咚叩頭,“君上,這八字是人一出生就注定的,萬沒有換的道理!”

宇文徹煩躁,“許是玉牒記得不準。”

孔慈聞言,又搖晃着腦袋,吟詩似的拉長調子,“君上有所不知,舊齊極其重視血統,故而修金匮玉牒。舊齊安樂侯陳談親自主筆,這玉牒中的八字必不會出錯。”

宇文徹道,“人無十全十美,人記的東西,怎麽可能保證‘必不會錯’。罷了,太史令就當大吉來記,什麽吉兇命理,朕本就不在乎。”

孔慈一張臉漲成豬肝色,連連搖手,“使不得,使不得呀君上!”

宇文徹不耐煩,“朕說使得就使得!”

孔慈趴在地上,白胡子顫顫巍巍,“君上請聽臣一言。”

宇文徹看他一把年紀戰戰兢兢如驚弓之鳥,實在也狠不下心口出惡言,“孔卿平身,有話便直說罷。”

孔慈爬起來,又是那副搖頭晃腦的姿态,宇文徹哭笑不得。“君上,多年前,臣剛剛做了太史令,舊齊靈帝——當時他才即位不久,也讓朕蔔算了一個女子的生辰八字。”宇文徹登基後,按例追谥陳玄,給了個“靈”的谥號。“嗯,結果如何?”

孔慈道,“也是三次大兇。靈帝大怒,抽了臣幾十鞭,臣抵死不從,就是不肯改口。靈帝無可奈何,投鞭而去。臣在家幾乎死去,在家趴了幾個月才漸漸好轉……”

宇文徹笑道,“他沒打死你,就算你命大了。”

孔慈亦笑,道,“臣總算撿了條命,原以為要落個掉腦袋的罪,誰知竟平安無事地做了三十年官。君上,那靈帝後來昏聩瘋癫,可知天命難違,所以還請君上——”

一語未必,宇文徹斂去笑容,喝道,“孔慈,你拿陳玄來比朕,是說朕也昏聩瘋癫,要逆天命而違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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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慈大驚,又乒乒乓乓磕了十幾個頭,“臣不敢!君上救萬民于水火,乃萬世無一的明君,臣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朕懂了。”宇文徹被這老家夥攪得煩躁,揮揮手打發他下去,悶頭坐了一會,起身翻找陸玑所呈的玉牒,遍尋不着,愈發心煩意亂。恰好獨孤明走了進來,宇文徹新封了他京兆尹,行禮道,“君上是不是有啥煩心事?”

宇文徹清了清嗓子,問道,“你怎麽來了?”

“臣就是來報一下,建康周邊青苗長勢良好。”獨孤明有模有樣地戴着進賢冠,宇文徹忍不住笑道,“你這樣,很是有京兆尹的派頭了。”

獨孤明摸了摸發冠,樂呵呵道,“君上讓臣做什麽,臣就做什麽。君上說要學齊人戴冠,臣就戴冠。就是以前沒種過糧食,諸事不懂。幸虧君上派了伍灏他們幾個,臣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宇文徹道,“伍灏自己揭榜,素有賢名。卿和他們好好相處,共同為國出力。”

孤獨明道,“那是自然,臣肝腦塗地——”

宇文徹樂不可支,“你連‘肝腦塗地’也學會了!”

獨孤明紅了臉,道,“臣以前行軍打仗,哪會這些。自打伍灏來了,說話文绉绉的,臣耳濡目染,這個……這個就學會了。”

宇文徹道,“學得好!”命程清賞了獨孤明一斛珍珠。獨孤明大喜過望,叩首道,“多謝君上,多謝君上。”又道,“方才臣進來,瞧着君上愁眉不展的,是不是有什麽事?不如交給臣。”宇文徹略去關鍵不言,只說讓孔慈合八字,結果不盡人意。獨孤明想了想,道,“君上,都說人各有命,這命呢,咱們涼人的老祖宗傳下來的,命是老天安排,所以,臣覺得,算什麽八字,倒不如請‘羅巴’來算,更準呢。”

“羅巴”是涼人的巫師,宇文徹道,“卿算過麽?”

獨孤明道,“這個,一個地方的人,就有一個地方的神。雖說現在涼齊一家,但……但臣還是更信羅巴。臣小時候有回生病,病得快死了,就是羅巴救回來的。以前臣出去打仗,都要請羅巴算一卦,”他揚起眉毛,“可準!”

宇文徹平日不近巫筮,聽獨孤明之言,好像有幾分道理。“京中現在有羅巴麽?有的話,就請一位來。”

獨孤明辦事利索,不到半個時辰,就帶了個彩服異裝的年輕人回來。那年輕人名叫段天賜,也就二十出頭模樣,面目平平,唯眼神異常明亮。宇文徹有些失望,獨孤明道,“君上,這可是咱們最厲害的羅巴的傳人,別看他年紀小,算得準!”說着戳了戳段天賜,“羅巴,快來算算!”

段天賜行了個禮,宇文徹道,“朕要算姻緣,是要給你兩人的八字麽?”

段天賜道,“不用。”戴上面具,手晃銅鈴,又唱又跳,然後取出兩塊骨片扔在地上。宇文徹頭次親眼見羅巴蔔算姻緣,也覺新鮮。段天賜扔了三次骨片,然後向宇文徹行禮,道,“君上,算完了。”

兩塊骨頭躺在青石地磚上,像個“八”字,宇文徹一頭霧水,“那結果如何?”

段天賜道,“君上是想要吉還是要兇?”

宇文徹不解,道,“自然要吉了。”

段天賜道,“那就是大吉。”收起骨片,放進一只魚皮袋中。獨孤明猛使眼色,低聲道,“認真算,這可是君上要你算的!”段天賜微微一笑,道,“羅巴之術,可通天地。君上就是天,天屬意吉,那就是吉。”宇文徹蹙眉,道,“卿不要糊弄朕。”段天賜道,“怎敢糊弄君上?”擡起眼睛直視宇文徹,“剛剛的結果,确實是大吉之相。這樁姻緣極好,可保子孫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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