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爸說，我沒有名字。”清冷的少年音在暗處響起。
“人怎麽會沒有名字啊？”詹家瑞趴在潮濕的地板上，慢慢向前摸索，終于握住了一雙冰涼的手。
在黑暗之中發現了同類的詹家瑞的心瞬間安了下來，他慢慢靠了過去，和少年并排坐在了一起：“我叫詹家瑞！你別怕，我大哥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你大哥？”
“嗯，我大哥叫詹家華，他可厲害了！”像是對對方說的，也像是對自己說的，“他最疼的人就是我了，肯定會來救我們的！”
“嗯，我相信你。”
明明是詹家瑞在安慰人家，可黑暗中那清冽的少年音，卻仿佛帶着安撫人心的魔力。
門外咔噠一記開鎖的聲音，吓了詹家瑞一跳。雖然自己也很害怕，他卻本能的擋在了那個少年的身前，瞪着門外。
地下室門上的生鏽小窗板“吱嘎”一聲被推開，外面的人拿着手電筒照了進來。黑暗的地下室驟然見光，晃的詹家瑞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覺得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啪”的一聲打在了自己身上，窗板便再次飛快的合上了。
詹家瑞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才終于摸到了一個方便袋，原來是兩個饅頭！他趕緊掏出來一個塞到那少年的手裏：“有饅頭，快吃吧！”
大約是肚子餓的時候吃什麽都好吃，詹家瑞三口并作兩口便将那個饅頭吞進了肚，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卻聽見黑暗中那個少年說到：“我都兩天沒吃東西了……”
“你為什麽不吃啊？”詹家瑞疑惑的問到，“不吃到時候怎麽有力氣逃跑啊？”
“因為不會有人來救我。”
“會有的！”詹家瑞重重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信誓旦旦道，“就算你父母不救你，我也一定會帶你一起走的！”
黑暗中少年的眼睛亮的發光，沒來由的，詹家瑞覺得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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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兩個人不知道等了多少天，每天除了送餐的，誰也沒有來。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時間會被無限的延長放大，詹家瑞很快就從一開始的篤定的相信變成了懷疑。
“你說……我大哥是不是忘了我了？” 詹家瑞将頭埋在雙膝中間，遲疑的問到。
“會來的。”少年握着他的手堅定的說到。
“可是他怎麽這麽久還不來找我……”詹家瑞将頭埋在膝蓋深處，聲音已經帶了絲哽咽。他害怕，害怕永世無法逃出這個地方，更怕自己死在這裏。
“一定會來的，不然外面那些人早就把我們撕票了！他們這麽養着我們，就說明我們還有利用價值。”那個一開始絕食想要自殺的少年，現在卻反過來安慰詹家瑞。
他說得有理有據，由不得詹家瑞不信。這麽長的日子裏，如果不是兩人互相鼓勵，詹家瑞說不定早就瘋了！
“可是……萬一他們條件談不攏呢？又或者我哥根本拿不出他們要求的錢呢？”詹家瑞猛地擡起頭來，無數的可能性讓他覺得背後一陣陣的發冷。
“別怕，還有我呢！”少年的聲音至始至終都是那麽冷靜，“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丢下你一個人的。”
可是那個說不會丢下他的人，被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帶出去之後，再也沒回來……
也是，都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孩子，那些信誓旦旦能作什麽數？不過是用來互相支撐的謊言而已。
詹家瑞一個人窩在那間地下室裏，開始絕食。等到第三天，餓的渾身無力的他，被闖入的詹家華抱進了醫院……
就像歷史重現一樣，詹家瑞一個人趴在冰涼潮濕的地板上，門外是一群窮兇極惡的綁架犯，而這後廚又沒有別的出口，詹家瑞插翅也難逃。
他右臉貼着地面，奮力的晃動着腦袋，随着他晃動的頻率，耳釘在地上磨出“沙沙”聲。詹家瑞想将這枚耳釘磨下來，可磨到耳垂撕裂，那枚耳釘還是牢牢的挂在耳朵上！
葉然還是有遠見的，給了詹家瑞這枚可以定位的耳釘。可現在詹家瑞卻害怕葉然會找到他，他害怕葉然明知道這是個陷阱也要跳進來！
就在這時，後廚的彈簧門再次被人粗暴的推開，沈胖子頂着那張腫的跟豬頭似的臉得意洋洋的走了進來！
詹家瑞心裏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果然，沈胖子一把将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沒想到詹少你還真有點用啊！走吧，救你的人來了！”
詹家瑞背後一僵，然後被沈胖子推搡着走了出去。
顧三把詹家瑞綁來的地方，居然真的是一家餐廳，還是一家粵式餐廳。最諷刺的是，這家餐廳竟然就是開在詹家瑞雜志社的對面的那間，詹家瑞來光顧過不止一次！
餐廳裏的鐵門已經放下來了，地上整整齊齊鋪滿了彩條布，齊二混抱着手臂坐在大堂的最中央，身後站着一幫進興的小混混，顧三則坐在離齊二混老遠的位置抽煙。而葉然，孤身一人站在站在大廳的正中央。
葉然平舉着雙手，讓兩個進興的混混搜他的身。他今天穿了一身純黑色西裝，唇角緊緊抿着，神情陰鸷，看起來和葉凜并無二致。
只是他的眼神越過衆人，直勾勾的定在了詹家瑞的身上。明明近在咫尺，這一眼卻仿佛隔着千山萬壑，帶着萬般情愫。他明知道自己踏進了這間餐廳，就和踏進了鬼門關一樣，卻還是來了。
“我倒是真沒想到，原來我們葉董也是個癡心情長劍啊！”齊二混的語氣裏滿是調笑。
葉然看向齊二混，冷冷的說到：“我已經按你說的一個人來了，你也該遵守承諾，放了他！”葉然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詹家瑞。
齊二混一揮手，沈胖子解開了詹家瑞手腳的繩索，然後将他朝着葉然的方向推了一把。
詹家瑞一個踉跄，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葉然面前。他雙手握拳，身子不停的顫抖：“你來幹嘛？”你不知道，這是一個陷阱嗎？
“我說過不會丢下你一個人的。”葉然意味深長的拂過詹家瑞的右耳，“當年……我也是看着你哥把你抱上車才走的。” 那顆耳釘有監聽功能，齊二混說的話葉然都聽到了。
原來……自己從沒有被任何人丢下。
詹家瑞的眼淚就這麽決堤了，在這樣的葉然面前，他再也藏不住一絲僞裝的堅強，他多想告訴葉然，他後悔死了，也恨死自己了，可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了，你快點離開這。”葉然修長的手指劃過詹家瑞的臉頰，替他抹去眼淚，然後貼在他耳朵輕聲說道，“你哥在雜志社等你呢。”
“我不走！”詹家瑞喉口發緊，葉然說過，自己永遠有提前撤退的權利。可真到了這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卻不想走了！
只是葉然卻當詹家瑞是在生詹家華的氣，狠狠揉了把他的腦袋：“你哥還是在乎你的，聽話，快走！”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詹家瑞想解釋，齊二混卻一巴掌猛的拍在了桌子上：“喂，我說你們兩個溫存夠沒啊？要不要我找人把洞房都給你們布置好？”
話音剛落，衆人便是一陣哄笑。
“我看你們兩個也別演什麽依依惜別了。”齊二混啧了一聲，只見他慢悠悠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從褲兜裏掏出一把槍指向兩人，“既然你們這麽難舍難分，我大發慈悲，等會就把你們兩個埋在一起好了！”
“齊二混，你什麽意思？”葉然濃眉一凜，一把将詹家瑞護在了身後，“你剛剛才答應放了他的。”
“我放了啊！”齊二混用槍指了指後廚又指了大廳，“我從那兒放到這兒了呢！難不成葉董這麽天真，以為我今天會放走你們任何一個人嗎？”
早就知道齊二混是個小人，卻沒想到他能卑鄙到這個地步！
詹家瑞恨的牙根直癢：“反正我也出不去了，不如今天就和你拼個你死我活！”
他說完作勢便要撲上去，沒想到卻葉然一把拉住按進了懷中。詹家瑞跟條活魚似得，在葉然懷裏翻騰掙紮，卻怎麽也掙不開他鐵鉗似得手臂。
“你真以為殺了我們就萬事大吉了？那些為我們葉家賣命的兄弟，你覺得他們會善罷甘休嗎？這筆賬都會算在你——齊二混的腦袋上，而你背後的那個人卻可以置身事外。這個算盤，打的可真是好啊！”
“你別想着耍什麽離間計了！”齊二混晃着手裏的槍，“除了葉家的幾個親信，你以為還有人會為你們賣命嗎？實話告訴你好了，現在方家正在集結人手，只要确定你死了，他們就會立馬沖到藍夜去！”
“原來是方家！”葉然目光炯炯，“我就說呢，你們幾個小胳膊小腿的也敢跑來藍夜撒野，果然是有人在背後撐腰！你們把顧三安排到我身邊費了不少勁吧？”
齊二混早就一年前就把顧三安插到了葉凜的身邊，可見他早有企圖！和詹家瑞的争端，不過就是個□□罷了。
“知道就好！”齊二混洋洋得意道，“很快你的死訊就會傳遍大街小巷，到時候這天下就是我齊二混和方家的了！”
“哈哈哈哈哈。”葉然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真沒想到，堂堂進興的二把手，竟然傻到拿了張張空頭支票就跑來給人當槍使！方家那幾個老東西沒一個是吃素的，他們卻要大費周章的找到進興來沖鋒陷陣，自己卻只敢躲在背後出謀劃策，你就不想想為什麽？”
齊二混疑惑的看着他：“為什麽？”
“因為他們不想扳倒葉家的屎盆子扣在自己的腦袋上！”葉然嗤笑了一聲，“江湖有江湖的法則，背信棄義的人不僅得不了人心，也從來沒有有什麽好下場的！”
“這又關我什麽事？”
“既然他們要保住自己仁義道德的高帽子，那他們又會怎麽對待你這個唯一的知情人呢？更何況明面上，還是你殺了我，有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
齊二混臉上橫肉猛地一抽，葉然這話倒真刺中了他的痛處了！他這個人小混混出身，只知道打打殺殺，并沒有想得那麽長遠。
“我這倒是有個主意，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了！”
“你有這麽好心？”齊二混半信半疑，不過想着聽聽也不吃虧，便說到，“那我還真要好好聽聽！”
“放了他！”葉然松開懷裏的詹家瑞，把他向前推了一步，“反正他們要對付的人是我，你留着詹少也沒用！而且日後如果真的翻臉了，你也有個人證！”
齊二混愣了一下，仰頭哈哈大笑起來：“說了半天原來還是為了詹少，葉董還真是個情種啊！”
“別廢話，行還是不行？”
“不行！”詹家瑞搶在齊二混之前，死死攥住葉然的手說到，“我不走！”讓他放葉然一個人在這送死，他做不到！
“現在輪不到你做主！”葉然一把甩開了詹家瑞，此刻那雙琉璃一般的眸子裏只有冷漠，讓詹家瑞有種如堕冰窟之感！
“行了，你們幾個負責，給我把詹少好好的送出去！”齊二混一揮手，幾個小混混便蜂擁而上，擒住詹家瑞的雙臂，押着他往門口送去。
“你們放開我！”詹家瑞想要掙脫，可他哪裏是那幾個人的對手，手臂都快被拗斷了也沒能掙的開！
“快滾！”那個小混混猛地将詹家瑞推出門外，詹家瑞被推了一個踉跄，再轉身的時候，鐵閘門在他面前“唰”的一下放了下來！
“艹你大爺的齊二混！”詹家瑞擡起一腳踹在了鐵門上，鐵門被撞的哐當直響，可根本沒人理他！
詹家瑞環視四周，這裏周邊都是辦公樓，所以大半夜的連只鬼都看不到，自己現在這樣沖進去也是自尋死路！
“葉然，你等着我，可千萬別死啊！你要是死了……那我也活不下去了。” 詹家瑞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轉身沒命似地往街對面自己的雜志社跑去！
“這是不是叫大難臨頭各自飛？”聽到門外消停了的齊二混不屑的啐了口唾沫，再次舉起了槍頂住了葉然的腦門，“葉董這下滿意了吧？”
葉然腰杆筆直，眼神中盡是不屑：“你敢自己動手？”
齊二混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來：“你倒是提醒我了！” 說完便朝顧三走了過去，然後将槍“啪”的一聲拍在了他面前，“顧爺，就勞您親自動手了！”
顧三又不是他齊二混的人，就算到時候有人追究起來，也算不到他齊二混的頭上來。
顧三擡頭看了齊二混一眼，冷冷的問到：“我妹妹呢？”
“我已經放了一個，就不介意再放另一個了。” 這不是齊二混大發慈悲，是他在炫耀自己勝利者的姿态，施舍給失敗者的一點點恩惠而已！此刻齊二混的胸腔都快被得意填滿了，他知道，無論葉然還是顧三，都打從心裏看不起他。可那又怎樣，現在自己才是最終的贏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