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雷斯垂德從書房快步走出來的時候,打了一個噴嚏。他伸手一把拽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再扭頭看了下窗外的天色。這是一面茶色的玻璃窗,安裝在公寓客廳的角落,白色的百葉窗半卷着。整個客廳就這麽一扇窗戶,體現了主人謹小慎微的性格。

這時天已經黑了。倫敦的天色黑得快,巨大的天幕不留一絲縫隙地籠罩着整座城市,壓得人心口發慌。

“該死的,真是一刻也不得停。”探長先生低聲詛咒了一句,然後又匆匆地從沙發上撈起那件穿了近一個禮拜的黑色風衣,大踏步地離開了公寓。

鑰匙還有警·官證都安安份份地藏在風衣的右口袋中,而左邊袋子裏則裝着一張皺巴巴的電影票,是最近剛上映的那部。

要不是最近出了那件糟心的走私案,說不定——哦不,他一定是舒舒服服地靠在影院的座椅裏,手裏還捧着一杯現磨的黑咖啡。這才是度過周末的正确方式,而不是在這個糟糕的雨天出門,做着這些無意義的調查。

可是現在就連上帝他老人家都不會原諒他的閑情逸致,更不用提整個倫敦扛着長槍短炮的記者團了。一想到這些天來被四面八方媒體纏身的窘境,雷斯垂德就感覺有些控制不住的頭痛。

不知道是被誰捅出去的消息,還特地炒作了一番,說是走私犯在警.察的縱容下才逃了出去……這下好了,責任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上。

探長先生摸了摸自己好幾天沒有刮胡子的下巴,嘆了口氣。如果照一下鏡子的話,說不定還能看見自己眼睛裏布滿的清晰血絲……

——這麽一副樣子,實在愧對蘇格蘭場場花的稱號。

……

他好不容易才熬到目前的位置,蘇格蘭場重案調查組的探長,可不想倒退回以前窮困潦倒的小探員生活。那會兒就是因為他沒出息,妻子才會帶着孩子離開的吧。

“Bloody hell!”

探長先生憤怒地爆了一句粗口,如果他的妻子就站在這裏,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比個中指。

只可惜,她好像在西班牙悠閑的度假。

而且無論怎麽看,都過得要比自己好多了。

夜晚,蘇格蘭場,緊張的讨論氛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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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都查到了嗎,這些嫌疑犯的身份?”雷斯垂德單手插在褲袋裏,單手撐在辦公桌前,目光掃視着重案調查組的各位探員們。他板着張臉,神情嚴肅,盡量不透露出自己已經饑腸辘辘的狀态。

埃德曼率先從面前的電腦前擡起了頭,捋了捋自己的中分劉海開口道:“從目前的調查來看,他們應該是一個存在已久的走私團夥,現在只有一人身份曝了出來,是格林威治的銀行職員,名叫亞裏士·托馬斯,現年35歲,我們一致認為他是團夥中負責倫敦市場交易的成員。”

“我認為我們可以從他家人那裏入手調查。”大個子賽蒙站靠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粗聲粗氣的建議道。

“派人去過了。”埃德曼說着大口吸了一手口裏舉着的可樂,“他的妻子宣稱與其脫離關系,兩個女兒都還在上學,一切如常,沒有人會在意托馬斯是否會在監獄裏呆一輩子。真是無情的一家人啊,我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已經離婚了。”

“你能不能別說話?”

探長先生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将視線轉移開來。他不自覺地想起了自己相似的家庭狀況,不禁有些心煩。

埃德曼聽到他的話後成功的被可樂給噎住了。

“其他人呢,有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多諾萬警佐?”探長先生繼續發問道。

無人回應。

坐在位子裏的衆人向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往日那位總忍不住要發表一番看法的長卷發女警官。

“多諾萬呢?”雷斯垂德沒有耐性的用手敲了敲桌子,兩邊的眉毛擰得快要打結了。

“……她好像出去吃飯了。”有聲音從角落弱弱的傳來。

真是好樣的。

探長先生磨了磨牙齒,立刻下了決定,“明天就讓她和我一起出席記者招待會。”

“好的。”聽到他的吩咐後,助理艾麗在随身攜帶的事務安排本上迅速記了下來。

“再去幫我買份快餐,雙份的量,哦,再加一袋甜甜圈。”

“老大你還沒吃晚飯啊?”埃德曼嘴裏嚼着漢堡,聲音含糊不清地問道。

“閉嘴。”

……

從蘇格蘭場大步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天上飄起了細雨,漆黑的柏油路面上也是濕濕的。雷斯垂德嘟囔着抱怨了一聲,然後踱步走向路口,在心裏默默祈禱出租車的出現。

他自己代步的那輛桑塔納早在一個月前引擎就出了毛病,送去修了,到現在都還沒有送回來。如果精力允許的話,一定要寫封投訴信寄過去。

雷斯垂德緊了緊自己的風衣,在冷風中哆嗦着分析這次的案件。明天的記者招待會上他就要就此案件做一個報告了,上帝保佑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

就在他猜測自己還沒有等到出租車就要變成落湯雞時,一輛眼熟的小黑車從遠方從容不迫地駛過來,不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它完美地融進了夜色裏。

車門從裏面打開了,麥考夫坐在裏面,他對着雷斯垂德說道:“上車。”

稍稍猶豫了下,雷斯垂德還是鑽進了車裏。就目前的情形來看,他至少要等上五六個小時才能打到出租車……不過那時候就可以直接上班,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車內開着的暖氣一下子将他從冷風中拯救了出來,探長先生放松了舒了口氣。

“忙到現在?”坐在身旁的麥考夫開口問道。

“嗯……”雷斯垂德低聲回道,“還在調查上次的案子。”

他沒有轉頭去看麥考夫,自從上次在公寓分別之後,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沒有見面了……此時他還有點控制不住的緊張。

麥考夫靠坐在後座上,保持着良好的教養,然後他開口問——“去你那兒?”

“當然是去我那兒。”

“Right…那我——”

“你回自己的地方。”

“很有道理。”他贊同式的點了點頭。

汽車平穩的行駛着,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雷斯垂德想起了什麽,“你怎麽會突然經過這裏?”

“Oh,我從貝克街過來,去看望了夏洛克——不過他好像不怎麽歡迎我的樣子。”麥考夫回想起剛才夏洛克對于自己的拜訪頭也不擡專心拉小提琴的态度……他頗感無奈的笑了下,似乎對此已經司空見慣。

探長先生點了下頭表示同意,“他最近确實挺忙的。”

麥考夫心中有數的問道:“你去找他了?”

“因為手裏這個走私的案子去請教了他一下,結果你也應該知道的……”探長先生想起前幾天自己被夏洛克從公寓裏趕出來的情形,不怎麽願意就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

麥考夫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他十分了解自家弟弟的性格,這種沒有任何難度的案子不可能調動得起他的興趣。根據自己的情報來看,夏洛克最近應該是忙着籠絡遍布在倫敦的流浪漢們,準備将他們組合成一張龐大的情報網——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而且這個走私案……說起來根本不用管。

只是他不知道怎麽和眼前這人解釋,當初他們兩人還是朋友的時候,他就有很多話不能直白的說,比如這個他所效忠的大英政府并不是表面上所露出來的冰山一角……

他每次看到雷斯垂德時,這些話都自覺的咽回了肚子裏。

“到了。”

雷斯垂德出聲打斷了麥考夫的思緒。

汽車停了下來。

他打開車門後才發現雨越下越大了,但停車的地方離他公寓所在的大樓還有一段路要走——

麥考夫主動将自己随身帶着的小黑傘遞了上去。

探長猶豫了一下,他很清楚面前這人對傘變态的執着程度。

“借你的。”麥考夫出聲說道。

“……謝謝。”

“記得淋了雨後把它在太陽底下曬幹。”

“知道。”

“要還的。”

“——放手。”

麥考夫手松了一下,然後眼睜睜的看着雷斯垂德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

他關上車門,喃喃道:“早知道剛才就死皮賴臉的跟上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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