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62
比賽結束之後。
陳敘川以及一中代表隊很快離開了座位。清德四中的操場恢複了冷清,只留下一張拉開的紅色橫幅沒拆下來, 寫着“全國中學生田徑運動會”幾個大字。
傅嘉柔上體育課時, 總能看見那張橫幅。它提醒着她,陳敘川曾經在這個操場上揮灑過汗水。
想到這, 她嘴角便不自覺上揚。
下一秒,又會慢慢地垂下, 環顧身邊陌生的面龐,他們和身邊的人笑着鬧着, 她置身于其中, 卻只想見他。
同樣, 遙遠的另一個地方,陳敘川也挂念她。
白天時, 他将所有注意力轉移到訓練和學習上,保持百分之百的專注, 傍晚時獨來獨往前往訓練室。
晚上, 靠着枕頭底下那幾張照片, 想着她, 深夜他在夢中見到她。
陳敘川會做形形色色的夢,全都有關于她。有時候夢過于旖旎, 醒來時,冰涼一片。
也有時候,他會夢見小時候。
倆人曾經有過交集,但那只是非常短暫的交集。那一次,是他唯一一次參加宴會, 有了與她的初見。
小時候很多記憶都模糊了,但這一段他像是銘刻進骨子裏似的,反複在夢中出現。
“搶婚”之後的他,和她在公園。
“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啊?”
陳敘川聽見她問,眼前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清澈靈動,雙膝并攏放在草上,白皙的小手托腮。
“我叫,,”
他說着,忽然低下頭,腦海中出現了不太好的聲音,“我還不能告訴你。”
小姑娘一下有點委屈,“剛才你都搶婚了,為什麽不能告訴我?”
“因為……”
因為別人要是知道你和我一起玩,會嘲笑你的。
當然,他自尊心強,不可能直接告訴她原因,而是有些別扭道,“因為我的名字不好聽。”
“好吧,等你下次改了好聽的名字,再告訴我吧。”小姑娘說着,注意力又被他的手吸引了,那兒貼着好幾張創口貼,斑斑駁駁的。
她皺眉道,“為什麽你的手會受傷,是有人欺負你嗎?”
“沒有,”陳敘川說着,将手塞進褲兜裏,小小年紀的他斂起笑意,有些漠然道,“是我自己弄的,你別管就行。”
“那你以後要小心點,你貼了那麽多創口貼,肯定很痛吧。”傅嘉柔癟着嘴巴,越想越覺得痛,眼眶說紅就紅了。
陳敘川一下手忙腳亂起來,
他從來沒有見過女孩子哭,但直覺告訴他,他不希望她哭,“我不痛的,我都習慣了。”
他說着,掀起衣衫下擺幫她擦眼淚,“我以前會覺得痛,但是現在早就不覺得了,你別哭了。”
傅嘉柔搖搖頭,“可是,上次我下樓梯時腳崴了,都很痛,你又不是機器人,肯定也會痛的。”
陳敘川一下子就不說話了,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痛不痛,只有人問他能不能滾遠點,能不能別給他們丢臉……
唯一體會過的溫暖,便是母親恢複理智時将他抱在懷裏,說着“對不起”,但即便是那樣的溫暖,在他成長過程中少得可憐。
沒有人會因為他會痛而哭,這是第一次。
他鼻子有點酸,眼淚也湧上來了。但他是一個男孩子,怎麽可以在女孩子哭的時候也跟着哭呢。
想到這兒,他把眼角的淚擦掉,在褲兜裏找出一張發皺的紙巾,很輕很輕地,幫她擦着眼淚。
傅嘉柔吸了吸鼻子,“那你要保證,一定要好好保護你的手,手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要是一直受傷會壞掉的。”
“左手壞了,我還有右手。”陳敘川揚了揚右手。回頭一看她,癟着嘴似乎又要風雨欲來。
他意識到說錯了話,趕緊補救道,“我的意思是說,是說左手又不常用,就算壞掉也沒多大影響。”
“不行,”小姑娘很嚴肅地搖頭,“要是你不好好保護它,我長大後就不嫁給你了。”
“你知道嫁給我是什麽意思嗎?”
“我知道呀一直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到老了也不分離那種。”她天真地笑笑。
陪伴,他從來沒有奢望過的事。
這兩個字,在他黑暗的世界裏點亮了一盞燈,抽離了孤單的恐懼。
長大真的是一件很誘人的字眼,小時候總以為,長大了就可以擁有一切想要的。
他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着長大。
不遠處,有小朋友和身材高大的男人遠遠走來,那小朋友正是被搶婚的西裝小男孩。
“我爸爸來了。”她欣喜道。
陳敘川看過去,那個男人五官溫柔,臉上還有淺淺的笑意,眼睛和她一樣好看,莫名地讓人感覺安心。
“叔叔,叔叔,就是他把嘉柔給帶跑了,”西裝小男孩邀功請賞一般,語氣中都透着得意,“你看,他還把嘉柔弄哭了!”
陳敘川有點慌,但他沒有否認,“叔叔,我,對不起。”
“他才沒有,哥哥是我的好朋友。”傅嘉柔氣呼呼道,眼神童稚天真,“而且我長大後還要嫁給他的,他才不會欺負我!”
陳敘川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手擦了擦鼻尖,“叔叔,我……不會欺負她的。”
男人彎身抱起傅嘉柔,伸手摸了摸陳敘川的頭,“沒事,我相信你,但是,要娶我們嘉柔沒有那麽容易喔。”
霎時間,男孩臉色羞紅,偷偷看了眼小姑娘,“我…我會努力。”
男人笑了,目光卻沒有任何輕視,“好。你家在哪裏呀,我一起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陳敘川連連擺手,“我家就在附近,我自己回去。”
“哥哥,再見,記得當心一點,保護好你的手。”傅嘉柔和他揮手。
陳敘川看着他們的背影,眼神中有些留戀不舍,直到她父親抱着她進了車裏。
一低頭,卻發現她借他的那條項鏈,他還戴着,沒還給她。
陳敘川一下急了,他追過去。然而車子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他依然追了很久,直到兩腿酸痛,他彎着腰在路上喘粗氣。
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聯系她。
又很擔心她發現項鏈不見之後很着急,最後他決定回去原處等待,在公園草坪兩人曾經坐過的位置,他孤零零地看着汽車消失的方向。
從下午,到夜晚。
太陽落山,夜幕降臨,他一直站在原來的位置,不敢離開。
下雨了。
他沒帶傘,公園裏早已空無一人,孤身地坐在草坪中央,雨水濕透了他全身,路人匆匆路過,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終于,他眼睛亮了。
有車在遠處停下,小姑娘撐着一把雨傘,朝着他小跑過來,遮在他頭上,“哥哥,你竟然還在這裏,你怎麽不撐傘?”
“沒帶。”陳敘川身體有些僵,此刻她站在身前,才感覺身體慢慢地回暖,“你的項鏈,還給你。”
他全身都是是的,黑發淩亂地搭在額上,項鏈卻一點水都沒沾到。
“回去吧。”
“這個傘給你撐,你快點回家吧。”
“你自己撐。”他還沒說完,她就一把将傘塞給他,随後冒着雨跑向車,白裙拍着小腿,在風中飄搖。
那個背影他記了很久,念念不忘。
但他沒有再去過公園,那時候的他,只想更努力一點,如此,便可以見到她時可以光明正大同她說一句“你好,我叫陳敘川”。
她記不記得其實沒關系了,她已經是他的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得更努力,成為她的驕傲,做她的避風港。
幸好,天道酬勤。
在全國性比賽上上斬獲冠軍,陳敘川獲得了清溪一中體育特長保送生的名額,他被保送到了Z大。
在公布名單上,他看到自己名字那一刻,陳敘川如釋重負,下一刻,便是迫不及待想同傅嘉柔分享。
與此同時,周圍湧來一堆恭維與贊美,許多還是他壓根不認識的。
包括他久未角落父親,還抽空給他打了電話,但這些他他通通不予理會。
落魄時狗都來踩你兩腳,風光時都争着搶着擁來吹捧,他覺得好笑。
他只想和她分享,僅此而已。
那天晚上。
傅嘉柔剛從藝體館晚訓完,立即接到了他的電話,接起來那瞬間,她是有些疑惑的,今天并非周日,他怎麽可能會有手機。
“喂?川哥。”
“我能去Z大了。”他聲線低沉而愉悅,他重複了一遍,“被保送了,我可以去Z大等你了,小皮球。”
傅嘉柔懵了一秒。
緊随而來的是難以言表的狂喜,甚至想哭。陳敘川聽她歡快的聲音,一遍遍向他确認着,他不厭其煩地告訴她是真的。
他聽到她風鈴般悅耳的笑,不說話,他心情就可以很好,這種愉悅,甚至比剛知道這個消息時都要多。
坐在李甜車裏。
她仍難以抑制心底的激動,李甜也注意到了,晚訓結束時,傅嘉柔看着還有些疲倦,整個人特別溫和平靜。
但她接了個電話之後,現在整個人看起來特別興奮,嘴角的梨渦太明顯了,望着窗外不停後退的風景笑着。
“嘉柔,什麽事這麽高興?”李甜笑着問道。
她是傅嘉柔信任的人,知道這個消息時,替傅嘉柔感到開心的同時,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對于傅嘉柔男友,她的印象止于七中校門那個桀骜不馴的男孩上。而這個在一中的男友,又是?
她詫異問道,“嘉柔,你男朋友不是七中的學生麽,怎麽變成一中學生了?”
“他回一中了。”傅嘉柔道,語“現在和我一樣,都是運動員。”
“他也是運動員?”李甜驚喜道,“他練什麽的?”
她嘴角含笑,有自豪:“跳高的,田徑運動員。”
晚上,傅嘉柔睡不着。
上一次睡不着,還得追溯到很久以前,今天她因為過于興奮而毫無睡意,翻來覆去。
六月份。
陳敘川參加了高考,但只是想走個流程,但不需要參加統一錄取。
他通過了Z大的入學測試,成為了Z大的學生。
高考完後那個暑假,對于其他高考生而言是人生中最漫長的暑假,但對于他而言不是,他進了國家隊,訓練依舊在進行着。
當然也有放假的時候。
沒一回放假,他必然做高鐵回清德市找傅嘉柔,他想見她,但她也不閑,他放假不代表她也同時放假。
藝體館一般不随意讓外人進入。
然而,傅嘉柔不知他是怎麽得到批準的,隔天她在藝體館訓練,一轉眼,竟然在觀衆席上看到了陳敘川。
他穿着白T,黑色運動褲,白色運動鞋,光是往哪兒一站,身材挺拔又硬朗,就讓人移不開眼。
一開始因為隔得有些遠,他又扣着頂棒球帽,她差點沒認出是他,直到他摘了帽子,朝着她擡了擡下巴,唇角挑着。
晚訓結束後,傅嘉柔也沒坐李甜的車,而是和他一起回去。一回到公寓, 才剛進門,門關上的同時她便被他抵在了牆上,他親吻她,迫切又虔誠。
她會在在這兒呆上一會,才回隔壁。
通常第二天下午,陳敘川便匆匆趕回了Z市,兩人見面時間短得可憐。
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這一年高考季又來臨,傅嘉柔高考穩定發揮,超過了Z大的分數線許多,她毫不猶豫在第一志願填了Z大。
但發生了一個小小插曲。
她和何念青意見有分歧,何念青更希望她進本省的A大,原因是A大離家近,且A大的校藝術體操隊在全國排名前列。
“媽媽的見識比你廣闊很多,看事情也看得比較深,A大是你最好的選擇。”何念青發現她沉默,補充道,“當然,我不是強迫你,而是告訴你我的意見。”
傅嘉柔醞釀了下,随後,安安靜靜地在何念青對面坐下道,“媽媽,我想去Z大。”
接着,傅嘉柔同她說了她選擇Z大的理由,分析了利弊和見解,以及對于藝術體操生涯未來的規劃,邏輯清晰态度誠懇,沒有吵沒有鬧。
最後她道:“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意見,支持我,可以嗎?”
空氣中有良久的沉默。
何念青很是意外。
她沒想到,傅嘉柔還有這樣的一面,她的思考,她的權衡和抉擇,都顯得異常的沉穩。
何念青張了張口,看到她眼中的期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好,尊重你的選擇,Z大吧。”
她更沒想到的是,當她站起身時,傅嘉柔會給她一個擁抱。
何念青有些愣住了。
她輕聲說了句:“謝謝你,媽媽。”
沒過多久,傅嘉柔收到通知書。
她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陳敘川,“川哥,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開心到飛起.jpg”
沒過多久,陳小楠瞧見朋友圈那一欄,冒出了陳敘川的頭像。
她驚訝地捅了捅邊上的沈希南,“絕了,千年不發朋友圈的陳師兄,竟然發了朋友圈。”
“發了什麽?”沈希南問。
“我看看……”她定睛一看,驚呼,“我嘞個去。”
陳敘川發了三張圖,一張是今年年份的Z大錄取通知書,另一張是去年年份的Z大錄取通知書,中間那張,是他牽着傅嘉柔的手的背影照。
配文言簡意赅:老婆來了。
可能快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