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等等, 你、你剛剛說什麽？”顧千舟還沒緩勁兒來, 眼巴巴盯着顧嘉怡，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顧爺爺顧奶奶也是一般的反應，他們家小乖乖真的選上了？？

“我其實、其實選上了。”顧嘉怡擦了擦眼淚，無助地眨了眨睫毛, 嘟嘟紅唇道, “可是剛剛聽你們說, 選上了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兒啊。”

“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呢。”顧千舟樂了，指尖點了點顧嘉怡的腦袋，臉上帶了一絲無奈，“只有沒選上的人才會說不好，就跟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一樣。”

顧爺爺樂了, “就是啊，好在咱們選上了，以後身份上就和別人不一樣了。廠長秘書、廠長秘書……”

邊說他邊在屋裏踱步, 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那可比你爸有出息多了。”

顧奶奶一把抱住了顧嘉怡, 心肝寶貝的叫, “我們家小嘉真有出息, 比你老子厲害多了！”

而沒她厲害的“老子”顧千舟現在也笑得合不攏嘴，滿臉的興奮, “這可真是咱們老顧家的大喜事兒啊！”

顧嘉怡有些茫然地看着家人的狂歡，剛剛他們不是還說……廠長秘書的種種不好麽？現在一個個的倒是樂呵的不行啊。

果然，大家是為了安慰她啊。

“今天得整兩個硬菜慶祝一下！對了, 千舟趕緊給小笙他們報個喜，讓他們帶着孩子晚上過來吃飯。”顧爺爺說。

顧千舟跟着笑，“好好好，可惜啊她媽上班去了，要不然不知道多高興呢！”

看着家裏和樂融融的場景，顧嘉怡不禁彎了彎唇，烏黑的眸子閃閃發亮。

她歪了歪腦袋，“那今天我要點幾個硬菜！”

顧千舟還沒答應，她自己就先得意起來了，今天她可是家裏的大功臣，點個菜而已肯定不會被拒絕的，嘿嘿。

顧爺爺大手一揮，“随意點！今兒買菜的錢爺爺出了，想吃什麽就點什麽。”

顧嘉怡頓時高興了，抱着顧爺爺的胳膊撒嬌，“爺爺最好了！！”

一家人開開心心地讨論着一會兒整點什麽菜，畢竟人多，光大姐顧南笙、大姐夫陸林軒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就四個了，再加上顧容穆，算下來得十個人了。

三個侄子年紀差不多大，都是正能吃的時候，所以飯菜可得管飽才行。

所有人都默契的沒有通知孫蓉蓉、顧南國，因為他們心裏有數，如果這事兒讓他們知道了，別的不說起碼孫蓉蓉得犯嘀咕，說大人們偏心，若是把這工作給了她，廠長秘書就是她來當了。

所以大家連想都沒想這回事，就讓他們在孫家過段時間好日子吧。

其實孫蓉蓉、顧南國的日子過得是相當不美好，剛開始去的時候還好，含糊其詞只說和家裏鬧矛盾了，孫家人還算是熱臉相迎，讓孫蓉蓉堅定了家裏才是她最堅實的靠山，就連顧南國都覺得老丈人家待他比家裏好。

等到了第三天，弟媳婦和孫母就開始旁側敲擊了，“哪裏有兒媳婦跟婆婆這麽對着幹的，大姐該低頭就得低低頭，為了孩子也不能老犟着啊。”

緊接着就出了孫父孫母自作主張去顧家的事情了，回來孫蓉蓉一聽就生氣了，覺得沒面子，可偏偏孫父孫母卻把她罵了一頓。

她流着眼淚就回屋了，對着沉默的丈夫顧南國大吐苦水。

孫家房子小，三四十平米的房子隔斷了好幾間，翻個身就到頂了。他倆住的這個屋是孫蓉蓉侄子的房間，因為他倆的到來，那孩子現在和孫志夫妻一起住。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不上班光吃飯，這就導致孫家人越來越有意見了。

其實孫蓉蓉打從回來就是幫着爸媽刷鍋洗碗做家務，半點不閑着，還是被娘家人嫌棄。

對于顧南國，孫家人還算是顧忌一下，對于孫蓉蓉那是半點不用顧忌，本來就是孫家女人，給孫家當牛做馬那是應該的。

然而，沒有了顧南國、孫蓉蓉的補貼，孫家日子過得也不大快活了，弟媳婦開始在飯桌上冷嘲熱諷，“別人家的大姐都是滿手回娘家，咱們家的回來就是吃吃吃，家裏啥情況不知道，還回來住。”

當時顧南國就生氣了，直接就摔碗了，“蓉蓉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一家子不要臉的，吃我的喝我的，怎麽我住兩天還不行了？”

這一下子可把孫蓉蓉弟媳婦吓了一跳，孫家人心裏也咯噔了一下，趕緊就說好話，算是糊弄過去了。

親生父子沒有隔夜仇，他們清楚這夫妻倆早晚得回去，所以也沒有太怠慢，只是覺得吃了家裏點糧食想讓他們自覺以後吐出來，可顧南國這麽一發作，他們不禁擔心了起來，生怕因為這點小事兒，他們跟孫家去。

而因為這個小插曲，這兩天顧南國基本就悶在房間裏發呆，他也不知道自己圖什麽。

孫家人的排斥和冷眼他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難受卻也沒法子，現在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其實最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孫家人對孫蓉蓉的态度，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不像是對自己人，反而是像對外人，吃的最不好，幹的活兒反而最多。

他們夫妻平時真的沒少孝敬孫家父母，吃的喝的用的，就連這房子都是當初孫蓉蓉的聘禮買的。

孫蓉蓉心裏難受，他心裏更難受，可是他存着心思，想看看孫蓉蓉自己到底是不是心甘情願的，想看看她會不會後悔。

這個時候顧南國算是明白爸媽的話了，他把別人當成自己人，可關鍵時刻別人卻把他當做外人。

其實孫蓉蓉心裏也不自在的緊，在顧家過了十幾年的快活日子，猛地回到了年輕時的苦日子，她當然是接受無能。

怎麽說也三十多歲的人了，爸媽和弟媳婦卻半點不把她當回事，明明她供着他們吃、供着他們喝，可他們卻這樣對自己！

孫蓉蓉也迷茫了，年輕時的願望就是跳出孫家這個火坑，可是後來又怎麽成了這個樣子呢？

是媽媽的眼淚還是她莫名的虛榮心作祟，才讓她鬼迷心竅一樣一心為娘家，不惜任何代價！

婆家厭煩、丈夫惱怒、兒子離心、父母不識好歹……

一切的一切忽然湧上了心頭，孫蓉蓉只覺得自己委屈不已，扔下掃帚跪在地上大哭了起來，這些年她到底是圖什麽？

“咋回事？哭喪呢你。”孫母一臉嫌棄，上前去拽孫蓉蓉，想讓她站起來，可卻怎麽也拉不起來。

而這時的顧家卻是和樂融融，大姐大姐夫還有小侄子都來了，顧家的小房子是塞得滿滿的。

廚房裏還咕嘟咕嘟炖着顧嘉怡最喜歡的腐鹵肉，香噴噴的肉味兒伴随着腐鹵的香氣着實讓人沉醉不已，這不顧嘉怡已經坐不住了。

烏溜溜的眼睛盯着蒸鍋躍躍欲試，這麽香，應該……熟了吧？

正想着，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小姨！”，可把她吓了一跳。

顧嘉怡一臉驚恐捂着胸口，扭頭一看，原來是她的大外甥陸靖，這破孩子和顧容穆的性格有的一拼，都是不省心的。

不過陸靖到底是比顧容穆要大上一歲，光這個頭和胳膊上的肌肉就能看出來，這孩子不讓人省心。

“幹嘛呀你！吓我一跳。”顧嘉怡毫不客氣，小手狠狠打了陸靖硬邦邦的胳膊一下，還別說反彈的挺疼。

她有些肉疼地瞥了眼自己的手指，內心哭唧唧，可面上還要維持住自己小姨的尊嚴。

陸靖痞痞一笑，“我這不是想看看小姨來廚房幹啥？會不會是想偷吃啊！”

他斜愣着眼睛，從兜裏掏出來一塊糖塞進嘴裏，一臉不懷好意。

顧嘉怡頓時咽了咽口水，反手搶走了他的棒棒糖，一臉嚴肅，“我是那人麽？我就是看看肉好了沒有，我這還不是怕你們餓，好心當做驢肝肺。這都要吃飯了，你咋還吃糖呢？你哪來的錢啊？”

這麽說着，她忽然覺得自己抓住了陸靖的把柄，這孩子前幾天打架被她爸媽沒收了所有的錢，還禁止他出門。

所以，哪來的錢買糖？

陸靖這下不淡定了，眼神慌亂了一瞬，暗自鎮定，“我吃個糖咋了？這是我弟給我的。”

顧嘉怡挑了挑眉，“真的麽？”

陸靖肯定地點頭。

顧嘉怡勾了勾唇，盯着糖喃喃自語說，“我不信！我得問問大姐和大姐夫才行啊，這小時的零花錢好像也被沒收了吧。那你說……這是咋回事呢？”

陸靖頓時眸子一緊，往外探了探頭發現親媽親爹正和姥姥姥爺說話沒空注意這邊才算是松了口氣。

他壓低了聲音，無奈道，“我錯了小姨，真的。對了，我還有兩塊呢，都給你都給你，千萬別給我媽說！”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陸靖從小愛吃甜的，兩邊家裏他都是小輩裏第一個出世的，長輩們都疼他，家裏條件也不算差，想吃糖就給他糖吃。久而久之這孩子牙上生了不少蛀蟲，還老是喊着牙疼，所以顧南笙就規定了他一周只許吃一次糖。

“都拿來！”顧嘉怡攤攤手，一副看不聽話小孩子的模樣盯着他，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陸靖耷拉着臉，慢慢悠悠從兜裏掏出來兩塊糖放在了顧嘉怡的手心裏，他感覺自己心在滴血。

“還有呢？別讓我搜啊。”顧嘉怡挑眉。

最終，陸靖從身上掏出來五六塊糖來，可真是讓顧嘉怡吃了一驚，這孩子可真是厲害啊。

一個小男孩兒比她還愛吃糖！

看着手心裏各式各樣的糖塊，顧嘉怡眸光中劃過一絲驚訝，随即毫不猶豫塞進兜裏。

“下回再讓我看見，我就告訴你媽！不許再買糖了，知不知道。”顧嘉怡繃着臉說。

許是因為糖都被沒收了，陸靖興致不高，一臉的萎靡，“哦，知道了。”

說話間，羅秀麗和顧南笙就往廚房這邊走了，肉炖地差不多了，該炒菜了。

于是兩個菜鳥就被大人們毫不留情趕出去了，“小孩子去外面等着吃就行了。”

陸靖沒覺得啥，反倒是顧嘉怡有些憤憤不平，換算一下年齡，她現在已經十七歲了！！！

哪裏還是小孩子哦！

“小嘉，來坐。”陸林軒拍了拍沙發，沖顧嘉怡招招手。

剛剛他就瞅見見小姨子一臉氣鼓鼓被妻子從廚房趕了出來，不用說也知道，絕對是妻子嫌棄小嘉、小靖倆人礙事呗。

“哦，好！”顧嘉怡癟了癟嘴，聽話地走了過去。

陸靖自顧自去找表弟、弟弟了，男孩子們坐在一塊其實就是說說學校、聊聊女孩子、聊聊他們心中的大事兒，不過今天他們卻是一反常态一人一本書看得老開心。

至于啥書？肯定是小人書，這要是課本，他們才不會這麽認真。

“一眨眼的功夫，小嘉也長大了，還記得我和笙笙結婚的時候，小嘉才這麽大點。”陸林軒含笑比劃了一下，看向顧嘉怡的眼神像極了老父親，沒法子從小嬰兒看着長大的，可不就跟老父親一樣。

一旁地顧千舟感慨道，“可不，當初你們結婚的時候啊，小嘉才剛會走路，正是可愛的時候。那時候你還說也要生個閨女跟小嘉玩兒，結果啊一下子生了兩個兒子。咱家的女孩子啊，還是少。”

陸林軒揚了揚唇，“可不是！我爸媽那邊也是想讓我和笙笙再生一胎，最好生個女兒，從我大哥到我這兒，我們家三代人了都沒出個女娃娃，我媽是稀罕着呢。昨兒我媽還說過幾天讓小嘉去家裏玩兒，給她做好吃的呢。”

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家婆媳關系格外好，沒有女兒，也就把兒媳婦都當成女兒一般對待了。

“陸大娘要做什麽好吃的啊！”顧嘉怡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歪着腦袋問。

下一秒被老父親狠狠拍了一下頭，“多大了，就知道吃吃吃！”

顧嘉怡不服氣地嘟了嘟嘴巴，“那不是陸大娘說請我去家裏玩兒麽。”

顧千舟還待再說教，就被護犢子的顧爺爺顧奶奶給阻止了，于是只得瞪了顧嘉怡一眼，讓她自己自覺。

顧嘉怡吐吐舌頭，就是說着玩兒，怎麽還當真了。

“吃飯吃飯，都過來端菜了！”

廚房裏傳來羅秀麗的聲音，于是小孩子們趕緊就跑出來端菜端碗，尤其是最小的陸時，許是因為覺得做了虧心事兒，故而格外殷勤。

殊不知，他越反常，顧南笙越懷疑，回到家就開始盤問起來了，當然這是後話。

滿滿一大桌子菜，基本上都是硬菜，可把小孩子們激動得不行。

“可真是托了小姑的福，好多肉啊！”顧容穆聞着香味兒，狠狠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發直了。

陸靖、陸時兄弟倆也是，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菜看，直呼，“要是每天都能吃這麽好就好了！”

“想什麽呢都？今天是你們小姑/小姨的大日子，要不然能整這麽多菜麽？”羅秀麗笑意吟吟說着。

“還是小嘉厲害，直接就選上了。”顧南笙揉了揉妹妹的腦袋，一臉寵溺。

陸林軒也跟着笑了起來，提點道，“小嘉啊，這廠長秘書要做的活兒可要跟車間女工不一樣了，你得自己把握一下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對，讓你姐夫給你好好說說，明天去上班了，有點眼色知道不？”顧千舟囑托着。

顧嘉怡點頭，水汪汪的眸子裏滿是乖巧，“我知道的。”

看她乖乖巧巧的，陸林軒不自覺就多說了不少，再加上顧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讓顧嘉怡心裏算是有了個底，知道明天上班要幹什麽了。

大人們講工作的事情，小孩子們就只顧着吃吃喝喝了，一家人因着這件喜事算是熱熱鬧鬧吃了頓飯。

鄰居們現在是抓耳撓腮的，不是說顧嘉怡在廠裏出事兒了？咋還有功夫拉呱、做肉菜呢。

直到顧家人送顧南笙一家出去的時候，鄰居們才得知了這個驚天大消息。

顧家小女兒當上制衣廠廠長秘書了！

這個消息頓時沸騰了整個筒子樓，這基本上就算是半高層了，和普通女工那是天壤之別啊。

有酸的有不屑的，不過那都跟顧嘉怡無關了，吃罷飯和家人聊聊天，她就休息了。

畢竟第二天将是她職業生涯嶄新的一天，當然要養足了精神才好。

還別說，這當了廠長秘書，顧嘉怡覺得自己待遇都不一樣了。

具體表現在早飯她媽羅秀麗居然特地炸了油條給她吃，這家夥多費油啊，除非過年過節，要不然家裏可是從來不整這一出的。

可是今天，她竟然在早飯桌上瞅見了油條！

顧嘉怡一臉震驚看着桌子上的油條，“爸媽，咱們家發達了？？”

“想什麽呢，這不是你第一天上班，尋思着換換口味兒。”羅秀麗嘴角一抽。

“哦！”顧嘉怡讪讪一笑，夾起一根油條放入嘴中，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酥脆脆的，真好吃啊！

而顧容穆則是一臉美滋滋喝着雞蛋豆腐湯，幻想着以後每天都能這麽吃。

吃罷飯，顧嘉怡悠悠然提着飯盒就出門了。

自然少不了碰見鄰居們，只是現在大家夥都熱情地很，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就會戳人痛處了。

“小嘉去上班啊。恭喜啊，昨天聽說一百多號人裏就你一個人選上了，真厲害啊！”

“小嘉出門可真早啊。”

“吃飯了麽小嘉？”

顧嘉怡一一微笑回應，沒辦法，鄰居們就是這麽的現實，經過昨天在廠裏那一出，她算是明白自己的鄰居們都還是內斂的呢。

第一天換工作，顧嘉怡其實有些忐忑不安，所以才決定早點出門到辦公室看看情況。

也是巧了，才到制衣廠門口，就隐約看見一道身影在路邊停自行車。

顧嘉怡彎了彎唇，烏溜溜的眸子裏劃過一絲糾結，猶豫再三，她還是走上前，準備主動打招呼。

然而她前腳走過去，後腳那人就扭過身子來了，看着那雙溫潤的眸子，顧嘉怡想要把嘴裏的話咽回去卻來不及了。

“廠長……早、早上好！”

這一刻，顧嘉怡幾乎想要把自己埋進地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