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5月12日星期六】
嚴侓一反常态,提前半小時起床,提前半小時到校。
相反的是,陸業還沒來。他坐在教室裏看書,等王一律來了,看到他大呼“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
嚴侓沒和他計較,王一律問:“聽說陸業住院了?”
“不算住院,每天中午去輸個液,事不大。”
王一律說:“可是快要高考了。”
嚴侓當然知道高考面前一切都很重要,尤其是身體。他昨晚回家跟他媽商量,說高考之前想讓一個同學和他回家吃飯,晚上和他一起住。
他提前到校,就是為了等陸業,早早告訴他這事。
陸業只是相較于平時來得遲,但也提前十分鐘到校,嚴侓在二十班門口跟他說這事,他大為詫異:“你開什麽玩笑?我住你家算什麽?不用不用。”
嚴侓把他拉一邊,“外面的飯菜油多鹽重,對你胃不好,何況我房間很大,睡一張床沒問題,你就算不是我男朋友,還是我最好的朋友,跟我回家怎麽就不行了?”
這麽鄭重的語氣不像平時的嚴侓,陸業顧慮太多,不太想去。
嚴侓對他保證:“我也可以按你那張計劃表來,早起一個小時,我能做到。”
陸業驚奇他看到那張時間表,欲言又止,又說:“你不用跟着我照着那張時間表來。”
嚴侓屬于天賦型選手,以中考第一的成績進裏仁一中,進最好的理科尖子班,三年來成績保持在年級前五,尤其近半年幾次模拟考,更是穩定在前一二名,根本不需要跟着他這種努力型選手的步子走。
“我還可以再幫你補一個月的數學。”
他昨天不僅僅看到時間表,還看到陸業的歷次模拟考成績統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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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所謂的統計表,也是陸業自制,用來分析自己的成績趨勢。
“真不用,都快考試了……”他很擔心影響嚴侓,這是高考,不是兒戲,他又怎麽能那麽自私,他低下頭,“我的數學還好,比不上英語和語文那麽突出,還有一個月,我還能再趕趕。”
嚴侓耐着性子勸他:“你給我補語文的時候覺得浪費時間嗎?我都心安理得的浪費你的時間,怎麽到你的數學了就開始拒絕我?”
“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你文科生還要歧視語文嗎?不都一樣?高考哪門不考?”
陸業理不直氣不壯,嚴侓也沒打算一次就說動他,反正這幾天要輸液,陸媽媽也在,到時候直接先斬後奏。
——
中午輸液的時候陸業依舊拿着本單詞書,陸媽媽都勸他盡力就好,現在的成績父母很滿意。
可惜有人不願放過一分一秒,雖不至于“身殘志堅”,也算是帶病“抗戰”。
嚴侓中午回家吃了個飯便跑來醫院,陸業心裏高興但嘴上別扭,“你不午休嗎?”
嚴侓:“男朋友在醫院躺着我在家也睡不着。”
陸業急得要捂他嘴,嚴侓笑道:“放心,你媽聽不到。”
陸業瞪他一眼。
陸媽媽陪着兒子輸完液就趕去上班,陸業和嚴侓回學校。
陸業看着非要跟他上樓、要送他到教室的人,“這是在學校!我他媽就是回教室!嚴侓你矯情不矯情!”
嚴侓歐式雙眼皮下的大眼睛一眨,“矯情怎麽了?我還就矯情了,你別擋樓梯上,快點走,走不動我背你。”
陸業怕了他了,快步上樓,過了三樓拐彎勒令他回去。
嚴侓手揣兜裏下樓,臨走前說:“每天騰出點時間,我給你特訓數學,争取高考上一百四。”
陸業要拒絕,嚴侓又說:“你不騰時間就每天晚自習前一小時,強制的。”
當天下午嚴侓空着手上樓來,教室裏人不多,有回家的、有去吃飯的、有到外面背書的。
嚴侓坐在方圓圓位置,先看陸業的歷次模拟考試卷,他把一摞試卷浏覽一遍 ,說道:“基礎很紮實,大部分是失誤,有算錯的,有看錯的,選擇題正确率不算高,要得高分選擇題必須全對,最多錯一個。”
陸業又忍不住感嘆,這才是“有一個年級第一男朋友”的感覺,在知識的海洋裏俯視你。
“我有錯題本,但每次總會出現新失誤。”
嚴侓從他手裏拿過筆,改幾個糾正題裏的小錯誤,“一個月足夠了,提個十分沒問題。”
陸業失笑,“可別吹大了。”
“你不信我還是不信你?你這數學可是我手把手教的。”嚴侓總結出他失誤的點,從課本裏圈題,“你們文科數學真不難,而且你也不是不會,有些是思路難,多做題就好,至于失誤,考試的時候專心一點,不要老想我。”
他本來還認真聆聽教誨,聽到最後一句又氣又笑,“你到底是來給我特訓的,還是來……”
回頭望一圈教室,周圍沒人,只有最後一排的幾個同學在看書,确認不會有人聽到後,他低聲說:“還是來調戲我的?”
嚴侓朝他眨眼,“一舉雙得。”
陸業沒好氣地翻開數學課本看題,嚴侓還在端詳試卷。
班裏人漸漸多起來,“嫁出去的女兒”們看見嚴侓都跟他打個招呼,土著們除了方圓圓其他人倒是單方面認識他,但從來沒說過話,只有班長過來詢問陸業病情。
過了陣陸業前桌也來了,拉住陸業連問三題,最後一道題有點超綱,只好推給嚴侓讓他看。
嚴侓只看一眼便歘歘歘列出式子,前桌連連感謝,轉過頭算了會又過來問具體步驟如何轉換。
彼時學神特訓一對一指點分析模考試卷,不得不中斷,陸業給她講了十五分鐘,才告一段落。
轉頭時看見嚴侓明顯不太高興了,陸業戳他,嚴侓收回思緒繼續講,臨近上課,才回一樓。
這時前桌女生又轉過頭來,問他:“陸業,嚴侓是輔導你數學嗎?”
陸業點頭,“我數學成績不太穩定。”
前桌問:“那……我能看看你們的筆記嗎?”
陸業低頭一找,嚴侓這人不怎麽記筆記,草稿更亂,左畫一道,右畫一道,毫無規律可尋。
他說:“嚴侓寫的……怕你找不到。”
他整理了一下價值不大的草稿紙,“也沒記什麽,就個別數計算一下,他主要是給我分析試卷。”
女生“哦”一聲轉過頭。
過了不到一分鐘陸業見她去問另一位年級前五的學霸借筆記,借回來後開始抄,一本本筆記倒是抄得很整齊很認真。
他跟這位女生的關系僅限于前後桌,平時交流最多的也是學習,主要是她問題他講題,他以前也能發現她的問題所在,上課的時候埋頭記筆記,課後借筆記抄,筆記本都抄出花來了,成績也沒提高。曾經也委婉的提過,對方似乎沒聽進去。
上課前兩分鐘,“罷課”聯盟帶頭大哥一臉笑意走到他跟前,先問了他身體,然後才說悄悄話:“陸業,我們和英語老師聊了半小時,都說開了。”
陸業也為她高興,能夠知錯,能夠去道歉,已經比很多人都有勇氣。
“她們和我一起去的。”
陸業說:“恭喜。”
帶頭大哥說:“我現在感覺很輕松,想吃冰激淩!”
陸業笑道:“上課了大哥。”
帶頭大哥毫不在意:“曠個五分鐘又沒什麽?你要吃什麽口味的?”
陸業說:“我是病人不能吃冷的。”
“啊我一下子忘了!那你看着我們吃吧。”帶頭大哥看似文靜其實挺有想法,“我先遁了,不然老王來了我沒法走了!”
晚自習上課十分鐘,仍未見老王巡視的身影,帶頭大哥手提一個大塑料袋進門來,進來後又後退一步環視一眼室外情況,才用不太大的聲音說:“咳,今天請大家吃冰激淩,姐妹們過來幫我發一下!”
“罷課”聯盟的女生紛紛起來幫她,陸業看那一大袋雪糕,大概搬空了小超市半個冰箱。
發到一半時,老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出現在前門,帶頭大哥吓得腿都抖了,但她機靈,忙挑了一只草莓味的遞給老王:“老師,我看學習挺辛苦,就請大家吃個東西,您也吃!”
十分谄媚狗腿,老王拒絕了她,轉身回了辦公室。
全班同學吃上了統一發放的雪糕,陸業收回視線,課代表抱着一沓試卷過來發,每周的模拟考終于進行到最後一門。
夏天到八點夜幕才完全降臨,此刻外面的天還是深藍,像墨浸染開,是大片的顏色。
裏仁一中建校有百餘年,底蘊深厚、人才輩出,常年有知名校友回來捐款。
今夜這所百年名校一如往日靜谧,誰也沒想到這份平靜被一聲重重的落地聲打破。
不知是誰在校園裏喊了一聲:“有人跳樓了!”
幾層樓的學生紛紛跑出教室,探出腦袋看向校園,只見一個人、一灘血。
陸業全神貫注于試卷,被巨大動靜震得回神,才跑出去看,急救車已經嗚嗚嗚開來,老王從辦公室出來趕學生回教室,一臉嚴肅。
他坐鎮樓道,也沒人敢去前線探聽消息。
教室裏嗡嗡嗡淨是竊竊私語聲,方圓圓有些害怕,“你說跳樓的是誰?咱們高三的嗎?”
陸業只覺得心情複雜,“等下課去問問。”
全班此刻無人不躁動,消失在眼前的生命,是那樣的直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