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年了，這個老牌兒的大商場依舊繁華，高樂昨天查了查，才打車過來買東西。

郁寶全是個商人，是個胸無點墨卻又喜歡附庸風雅的商人。他的夫人韓珍，則是一個傳統的貴婦人，出身名門，又嫁給了在房地産行業裏混的風生水起的郁寶全，一輩子似乎順風順水。

高樂下了車，就憑着記憶在商場裏鑽來鑽去。商場內部的布局早就改了又改，好在那家老店還在那裏。

許多書畫店都是藏在城市的某個小角落裏，清清靜靜，像是在相信着有緣人自然會尋過來。但是這家店卻不一樣，大隐隐于市，在熱熱鬧鬧的商場之後，“素齋”兩個字顯得有些單薄和冷清。

高樂第一次見到這家店的時候，以為這是一個素食店，只不過跟風取了個稍微文雅些的名字。等她和老板熟絡了些之後，才知道，老板娘的名字裏有個“素”字，因此老板才将店名定為“素齋”。

乍一進門，一股油墨的味道撲面而來，不刺鼻，反倒是有些好聞。

正對着門口，擺着一張大桌子，上面鋪着一層厚厚的氈子，一個人正執着筆伏在桌前，聚精會神地在畫着什麽。

還沒等高樂走近去看清他到底在畫什麽，那人就直起身轉了過來：“您好，要買點什麽嗎？”

高樂笑了笑：“随便看看。”

“好……”那個人也禮貌地回了一笑，剛想繼續彎腰作畫，卻突然停下了動作，“請問，你之前是不是來過我們這兒……”

老板的記性還挺好，高樂心想。她第一次來這裏，還是十六歲的時候，是郁柔帶她來的。當時郁柔的知名度還沒有如今這麽大，兩個人經常在這家大商場裏消磨時光。

她最後一次來，距今也有六年了，沒想到老板還記得她。

“以前來過幾次，後來出國了，中間就沒再來過。”

“我就說嘛，看着面善，”老板挽了挽袖子，“這幾年這兒也沒怎麽變，挂的也都是我的字畫，你自己随便看看。”

高樂應了一聲，老板便又伏在了桌前。

她并不懂什麽字畫，以前和郁柔一起來的時候她也只是跟在她身邊，或者是和老板唠嗑兒。如今自己一個人在這裏轉着，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轉了一會兒，高樂擡手摸了摸後腦勺，最終還是決定買下她覺得最好的那一幅字。

草書張狂得很，卻囿于在卷軸中，像極了她自己。以前年輕氣盛，憑着一股沖動和無畏，應下了一個承諾，将自己困在了這個框架之中。

只不過，寫下來的字，無論如何也不能從紙上跳出來。

結賬的時候又和老板閑聊了幾句，高樂才拿着包裝好的字走了出來。又買了一些營養品之後，她才出了商場，打車往雲頂苑去了。

小的時候，郁家和高家都住在那個老小區裏，都是鄰居，再加上家裏的兩個孩子還是同齡人，關系一直都不錯。但是等郁柔上了高中之後，郁寶全帶着郁柔和夫人韓珍立刻搬去了雲頂苑。

這雲頂苑，正是誠玉集團開發的別墅區。

選擇別墅的人，基本上都是圖個清靜，這雲頂苑自然沒有在城區裏面，哪怕周六燕京的堵車情況好了很多，高樂也花了四十分鐘才到雲頂苑的正門口。

這邊管的比景園還要嚴，她在保安室等了好一會兒，裏面才走出了一個女人，看樣子，應該是郁家請的保姆。

“您就是高小姐吧？”

來人看上去四十多歲，背有些微弓，一雙眼睛中透露着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什麽人一樣。

高樂點點頭，跟着她往裏面走去。一路上，她随口問了幾句，得知了這個人正是郁家的保姆，姓張。

“太太，高小姐到了。”她把高樂帶進了雲頂苑888號的別墅中，畢恭畢敬地沖着沙發上坐着的人說到。

韓珍擡頭看了一眼，臉上有些疏離的表情瞬間就褪去了，像是變臉一樣，換上了一副笑臉迎了過來。

她熱情地牽起高樂的手，拉着人就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小樂來了啊，幾年不見還這麽精神，張媽快去倒茶。”

張媽應了聲，把從高樂手上接過來的禮品字畫輕放在了茶幾上，便轉身進了廚房。

“你說你這孩子，來就來了，還買什麽東西？”韓珍拉着高樂坐在沙發上，臉上的和藹沒有一絲破綻。

高樂忍住把手抽回來的沖動，任由韓珍拉着自己，她的臉上挂着應對長輩的笑，開口道：“随便買了些，不知道合不合阿姨心意。”

上了年紀的女人似乎都喜歡乖巧的孩子，韓珍笑眯了眼：“滿意，你買什麽阿姨都滿意。”

張媽上了茶之後就下去了，韓珍又拉着高樂問東問西，問來問去卻沒有問過一句和郁柔有關的問題。高樂一邊笑着應付着她，一邊不動聲色地看着這個華麗的有些過分的客廳。

和她家不一樣，一眼望去，客廳中全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卻沒有一絲家的溫度。

也看不到一點她想要看到的痕跡。

到底是年輕，高樂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韓珍看了她一眼，沒有問什麽，嘴角卻不動聲色地彎了起來。

兩個人扯來扯去，閑扯了很久，高樂低頭看了看表，已經将近十一點了。

“都十一點了，”韓珍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中午留下吃飯吧，小樂想吃什麽啊，阿姨讓讓張媽去做。”

“不用了阿姨，我中午還約了朋友，”高樂不打算久留，如果那件事是假的她待的時間再久也發現不了什麽，如果是真的，看韓珍這樣子，肯定也不會讓她發現什麽，高樂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來：“阿柔最近工作很忙，我就是來替她看看您。”

見她提到了郁柔，韓珍也只是笑着說了一句：“你真是有心了。”

她也沒有再留高樂，她們二人之間本就不親近，全靠中間有一個郁柔連着，這才能有了交集。

高樂出了這棟別墅，一直到身後的關門聲響起，她才扭過頭去看了一眼醒目的三個“8”，大紅色的數字在吸人眼目。只是她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有些刺耳的童聲。

“壞人！！！！”

高樂一轉身就看到了一個小男孩，手中正拿着一把玩具槍指着自己。小小年紀，竟然還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小皮鞋擦得锃光瓦亮的。

小孩見眼前的人只看着自己不說話，一時間似乎也是急了：“你幹嘛站在我家門口，你是壞人，你是不是要做壞事？！”

他聲嘶力竭地喊完，就像扮演着一個盡忠職守地保安一樣，突然擡起手來，将自己手中的搶砸向了高樂。

高樂一直看着他，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她只是微微側了側頭，玩具槍就直接略過了她的耳邊，砸到不遠處的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這聲音可不是塑料摔地的聲音，高樂眯了眯眼睛，往前走了一步，蹲在了小孩的面前，“這是你家？”

她一直都不喜歡小孩子，更不喜歡熊孩子，她眼裏沒有半點兒喜愛的意思，直接将那小孩唬在了原地。

他有些支支吾吾，但是在聽到身後的聲音之後，像是突然有了底氣，趾高氣昂地說道：“這當然是我家，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嘛，我爸爸可是誠玉的大老板！！！”

“看你這種樣子，肯定不知道誠玉是什麽吧！”他臉上寫滿了不屑，叉着腰說道：“誠玉是我爸爸的公司，以後也是我的公司！”

“少爺！”

高樂挑了挑眉，擡頭看了看扶着腰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的張媽，她本來整潔的衣服上如今沾了一些葉子和灰塵，看上去更滄桑了。

“少爺！”張媽跑到了兩個人的面前，看到高樂的時候面上突然閃過了一絲局促，“高，高小姐……”

高樂“嗯”了一聲，本應該在別墅裏的張媽如今出現在了這裏，她笑了笑，韓珍估計也沒有想到吧。

“你叫什麽名字？”

她又低下頭了，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問到。

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這麽跟自己說話，小男孩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他一把甩開身後輕輕扯着自己的張媽，吼到：“你算個什麽東西，不許拉我！”

“你聽清楚了，”他沖着高樂裝腔作勢地喊着，“我叫郁安遠，我爸爸叫郁寶全，你要是再敢這麽跟我說話，我讓我爸爸找人打死你！”

他這一番話說完，他身後的張媽像是徹底放棄了一樣，整個人瞬間像是老了十歲。

而高樂則是彎了彎嘴角，諷刺地嗤笑了一聲。

安遠，真是個好名字呢。

“郁董可真是養了個好兒子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送上，我可以擁有小花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