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樂說完，有些心虛地撇了下頭，卻沒有移開視線，不想錯過郁柔每一個表情的變化。

她心裏其實有些發慌，就像是當初剛升到高一的時候，她翹課跑到表演學院去參加郁柔的畢業典禮，卻只敢縮在角落裏偷偷地看着，因為郁柔不讓她翹課。

平時她寵着郁柔，想讓她在自己這裏卸下外面的負擔。可是有的時候，姐姐還是那個姐姐。

“二寶，”郁柔只在剛聽到的時候愣了下，只消一會兒就低垂着眼，嘴角的弧度沒怎麽變，“你，你見到了？”

見到什麽，不言而喻。

高樂擡手輕輕地撓了撓眉腳，咽了口唾沫：“嗯，我，我是聽高楓說的，然後就……”

“那你怎麽不來問我呢？”

郁柔的語氣還像是以前一樣，綿綿的。可是落在高樂的耳中，卻帶了些埋怨。

埋怨她遇到事情自己悶在心裏，埋怨她不先和她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

“……”高樂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唇瓣，一個靠寫作為生的人此刻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嗫喏了多久，郁柔就在對面耐心地等了多久，直到高樂小聲地說了出來：“萬一，萬一你不知道，我一問你不就……”

話沒有說完，她就止住了話頭，因為屏幕裏的人已經紅了眼圈。

高樂瞬間就坐不住了：“你，你別哭啊，阿柔，我以後不會了，你別哭……”

反正無論怎樣，先認錯肯定是沒錯了。可是不曾想，對面的人眼淚掉的更歡了。

“你，你都不問我為什麽不告訴你嗎？”

郁柔的聲音帶了些哭腔，把高樂心疼壞了，她現在只想飛奔到郁柔身邊把她抱進懷裏，其他問題早就被她抛到了腦後。

可是她不能瞬移過去。

時間就像是突然回到了她剛出國的時候，她只能在屏幕這邊看着郁柔掉眼淚，卻連擡手替她擦掉眼淚都做不到。

無力感席卷了她，高樂皺着眉，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着郁柔。

可是人總是這樣。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完了也就結束了，可是如果有人來安慰自己，眼淚便止也止不住了。

郁柔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明明該委屈的是對面的那個人。她欠她一個解釋，如今卻要她的小朋友來安慰自己。

“二寶，我……”

“乖，不說了，”高樂看着她通紅的眼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寶貝兒乖，咱們不說了，聽話，你去濕個毛巾，敷敷眼好不好？”

她不急，什麽事都可以慢慢說，但是人還是要放在自己的心尖尖上。

終于安慰着對面的人躺在了床上，看着她聽話地閉上了眼睛，高樂這才松了口氣。

挂了視頻之後，高樂靠在床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又摸出了手機。

雖然時間有點晚了，她還是給紀小涵發了一個信息過去。沒過一分鐘，對面就回了一個肯定的答複。

郁柔剛剛紅着眼睛想要解釋的時候，她覺得心髒就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樣。事情是要說清楚的，可是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畢竟，她也瞞着自己作家“故謠”的身份呢。

一直到挂了視頻，郁柔才擁着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盛京這邊着實是有些冷，哪怕她穿着這麽厚實的睡衣，乍一坐起身來，還是凍得她顫了一下。

高樂沒有要她的解釋，事事都為自己考慮，沒有怪她甚至還反過來安慰自己，可是她卻難以入眠。

四年前第一次見到那個皺皺巴巴的孩子的時候，五味具雜，她說不出來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滋味。但是她唯一清楚的一點，是她替她自己和她的小朋友感到了委屈。既然如此，又何必逼着她們異國相戀。

根本就沒有什麽意外，那個孩子是個試管嬰兒，一切就是郁寶全計劃好的。在高樂出國之後，計劃好的。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向她的小朋友開口。高樂一直都是個要強的人，她願意為了得到承認遠走他鄉，如果知道了那些所謂的承諾都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她害怕她會受不了。

那個時候，她的小朋友也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孩子啊。

她雖然知道不能瞞一輩子，可是她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郁柔怔怔地看着牆面上那一塊兒斑駁的牆皮，心情跌倒了谷底。環住自己的雙腿，她将下巴擱在了膝蓋上，卻得不到像是高樂懷裏一樣的溫暖。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才感覺到了些許疲憊。第二天還要接着拍戲，她不能再拖了。

等再次睜開眼睛，郁柔只覺得皺皺巴巴的，眼皮像是被人灌了鉛，重得她都有些擡不起來。郁柔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滿眼的紅血絲，憔悴得有些過分。

不過好在她扮演的本就是一個在密林中求生的人，這樣的憔悴反倒是給她的表演幫了忙。

白琴看着片場中的郁柔，蓬頭垢面的，臉上還沾了些灰塵，眼睛中是忽視不了的紅血絲。她知道郁柔這肯定是發生什麽了，只是作為一個合格的經紀人，對方不說，她也不會多事去問。

可是有的人就不一樣了。

郁柔憔悴得實在是太明顯了，眼下的烏青更是昭示着前一晚的失眠。下了戲之後，鐘景程拿着他的保溫杯湊了過來，面帶擔憂地問道：“郁老師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嗎，吃了午飯還是再休息休息吧。”

“沒事，多謝鐘老師關心了，”郁柔扯了個笑容，演了一上午了，他已經過來問了好幾遍了，就連她都有些受不了了，“我去趟休息室，鐘老師快去忙吧。”

說完也不等他什麽反應，轉身就往休息室走去。

午飯什麽的，先放一放，郁柔覺得自己确實是該補個覺了。上午可以用這個狀态去演，如果不睡，下午只能更萎靡。

她走到休息室，擡手掀開了簾子。休息室是用帳篷專用的帆布搭起來的，防風防水，再配上導演組發的電暖氣，簡單地睡個午覺還是不成問題的。

可是她沒想到的，休息室裏等着自己的不是已經散發着熱氣的電暖氣。

高樂聽到動靜，回了頭，沖着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瞬間便暖了她的心。電暖氣還需要時間慢慢加熱，可是她的小朋友卻是她的太陽，只要一出現，她的世界就晴空萬裏。

郁柔呆呆地站在原地，睡眠不足的她反應也慢了起來，一直到被拉進了熟悉的懷抱裏，她才猛地揪住了高樂的衣角。

“怎麽，就兩天沒見，不認識我了？”高樂的嗓音有些沙啞，她起了個大早去趕飛機，只在飛機上眯了一會兒。

“二寶……”

抱了一會兒，高樂低下頭蹭了蹭她的小耳朵，松開人，“好了，我買了午飯過來，先吃飯好不好。”

拉着人走到小桌邊，高樂從保溫盒裏拿出來幾個小菜，都是在這荒郊野嶺吃不到的東西。将最後一個玉米排骨湯放好，她拿起勺子問道：“自己吃還是我喂你吃？”

一點都不像昨天夜裏支支吾吾的樣子。

郁柔看着好像霸總附體的高樂，紅着耳朵奪過勺子，“我自己吃……”

她一邊吃着，一邊看着高樂。對方也沒吃飯，捧着一小碗米飯，一邊吃，還一邊夾菜給自己。她吃掉米飯上面放着的那塊兒豆腐，小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因為想你啊，”情話張嘴就來，高樂解釋到：“我問了問紀小涵，她帶我一起來的，然後明早五點的飛機回燕京。”

她還要去誠玉上班。

聽到她行程趕成這樣，就只是為了過來看看自己，郁柔覺得嗓子裏澀澀的，本來就是有些沉重的眼皮更重了。

不等他說什麽，高樂開口道：“不許多想，快點吃，吃完睡一覺，下午不還要拍戲嗎？”

郁柔咬了咬唇，咽下了還沒有說出來的話，小口小口地吃着飯。

看着她的模樣，高樂的眼神更是軟了下來。昨夜的無力感早就被趕跑了，如今再也不是當初異國的時候了，只要她想要，她可以放下一切飛奔過來。

她有了資本。

看着人吃完了飯，高樂又拉着人走到了旁邊的躺椅上，“一會兒睡醒了我再收拾，現在睡覺好不好？”

說完，她就率先躺了上去，仰着頭看着一身褴褛的郁柔，分明是戲裏的裝扮，卻還是讓她心疼了很多。

“過來。”

郁柔本來還有些猶疑，她不想一身沾了土的衣服蹭在高樂的身上，可是看着那個張開的懷抱，她終究抵擋不了溫暖的誘惑。

伏在她的身上，郁柔緊緊地扯住高樂胸前的衣襟，臉頰緊緊地貼在她的頸窩，感受着一下又一下地跳動。

“困嗎？”高樂扯了她的小毯子來蓋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困。”像一只小貓一樣，終于找到了只屬于自己的小窩，所有的負擔都被甩到了一邊，郁柔閉上了眼睛，軟綿綿地說。

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似乎是怕人從自己身上掉下去，“困就睡覺了，我抱着你呢。”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聲音，郁柔終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高樂心裏也是說不出來的滿足，雖然還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們去解決，可是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她就什麽都不怕。

果然，有事情還是要說出來一起解決嗎？

作者有話要說：  呵，分開的時間超過三章？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