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過春節,無非是串親戚,見朋友。對于陳念這般平素裏沒有什麽社交活動的人來說,春節簡直就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社交季,避無可避。陳父有兩個哥哥和幾個表兄弟,人不多,所以過年也只是抽一天大家聚一聚。陳家往來得比較多的,還是陳父的學生們。他做博導那麽些年,不說桃李滿天下,那也是人數衆多。過年的時候,上門的學生絡繹不絕,也有平日裏照拂的相關人等。陳念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家裏招待客人。

但凡是長輩,見了她總是先誇兩句,然後問起歲數,接着是工作,最後是有對象否。這樣類似的對話從她大學畢業就年年重複。當然大學畢業前也沒好哪去,這算是一種讓人無法苛責卻又萬分擾人的關心方式。幸好每每談到關于處對象的問題,陳父都是一句“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給人搪塞回去。

今年卻似乎不太一樣,初六晚上将最後一波上門的人送走。陳父叫住打掃完屋子的陳念。

“小念啊,今年二十五了。工作都穩定下來了,是不是該考慮考慮婚姻大事了?”

到底是誰規定女人的價值從二十五歲開始就走下坡路的呢?陳念抿了抿嘴,成家這兩個字對她來說,還遠得沒邊沒際。她現在的日子過得何等自由自在,随随便便找個男人,只怕那不是來組成家庭,而是找來添堵的。

“我現在很好。”

“哎。”陳父嘆了口氣,“你的成長過程缺少母親的角色,我一直感到愧疚。我不想逼你,但我去過幾次你的公寓,你的自理能力實在讓我不放心。你爸我也老了,希望你能早點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這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找來的。”

“我知道。但是你都不努力,怎麽可能找到呢?這幾年陸陸續續有人向我推薦,我覺得也是時候你出去見見人了。”

“爸……”

“就是去見一見,見了不喜歡你大可回絕。”

“你就這麽着急把我嫁出去……”

“我怕你這個性格會孤獨終老,所以早作打算。”

“爸,那您也該為自己做一下打算……您的幾率比我高,時間也比我緊迫……”

“……閉嘴。”

這廂陳念被迫開啓相親之路,那廂江哲也不好過。這不剛提了外套要出門,就被江媽媽一把拽住。

“臭小子,你這是要去哪裏!”

“池丫頭生病,我去看她。”

“我說你個傻小子怎麽這麽死腦筋呢!人家小丫頭又不喜歡你,你這鞍前馬後地不還是撞一鼻子灰?”

“照顧朋友不行?你兒子我這都三十了,能別把我當小孩兒似的嗎?”

“你也知道你老大不小了啊,那能好好找個姑娘定下來嗎?我對人姑娘什麽要求都沒有,只要人好,喜歡你,能和你過日子的,長什麽樣家裏有沒有錢我這都不在乎啊!”

“男人四十還一枝花呢。你兒子我現在還是含苞待放的年紀,急什麽?你看看我那些兄弟不都打着光棍嘛。娶媳婦兒那是一輩子的事,不能草率!”

“就你能說!一個月也回不了幾次家,每次回來都這麽氣我。養你我真是自找氣受!”

“老大清早吵什麽!那麽大的人了,随他去。”江爸爸此時聽不下去了,放下報紙,眼神淩厲望向江哲,“要走趕緊走,每次來都搞得不得安寧。”

江媽媽撇了撇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老公:“你們爺倆串通一氣,我是惡人好了吧。”

一見老婆不高興了,江爸爸立馬轉了話鋒:“但是!你媽說的也有道理!三十而立,要認真開始找媳婦。”

“哎呀,既然你爸都開口了,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我精心挑選出五個姑娘。兒子,要不都見一見?”

“爸,咱能有點原則嗎?!”

過完年,衆人都抱着一顆不想上班的心回到工作崗位,江哲的秘書小喬也不例外。小喬對大年初八有着複雜的感情。難過的是要離開家了,開心的是可以見到男神老板,同時不太開心的是她所經歷過得每個大年初八,男神老板的脾氣都會是每年之中最最暴躁的。主要表現是:罵人、摔文件、加班。據考察,這可能和過年時受到來自七大姑八大姨的集體轟炸有關,他積聚了七天的怨氣在初八得以進行集中釋放。證據是每個初八的晚上老板都會在辦公室裏大吼:“終于過完這個**(此處消音)的年了!”然後初九,他又回複成為擁有完美身材又平易近人的男神老板。

這天老板果然是黑着臉走進辦公室的,門關上沒多久,小喬就接到了直線電話,吩咐她把各個部門的主管都輪流叫來。于是接下去的一整天,主管們來了又去,總是一臉壯烈地挺着胸進去,而後面如菜色地垂着頭出來。

往常老板發完這麽一大通火之後,晚上就會心情平和地認真加班了。小喬已經自動為老板訂好了愛心外賣,沒料到剛挂電話,老板就拿着外套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小喬噌地站了起來:“老板,你今天不加班?”

江哲黑着一張臉:“加加加,加個球!你,二十分鐘以後給我打電話,就說辦公室着火了,你在電話裏叫得越響越好,聽見沒?”

“啊?”小喬不明所以,“辦公室着火?”

“你別管,記得二十分鐘以後給我打電話就行。”江哲扔下這句話,就邁着大步離開,留下偉岸的背影。

小喬坐在位子歪着腦袋想,難道老板是要赴什麽鴻門宴得用上這一招金蟬脫殼?

江哲自不是去赴鴻門宴,他是去相親的。相親是什麽?那就是趕鴨子上架!要多瞎有多瞎。要不是老爺子臨陣倒戈,他也不用來受這份罪。到吃飯的地方花了十五分鐘,江哲打算走過去說個你好,喝兩口茶沫沫泡的水就接電話走人。

服務員把他領過去,桌子空的,沒想到對方比他還晚。脫了外套坐下來,他百無聊賴打算等個五分鐘全當休息,沒料到随意一瞥發現隔壁桌坐了個熟人。

“陳小姐你平時是做什麽工作的?”

“游戲開發。”

“所以是……”

“寫代碼的。”

“哦……”

低頭吃飯,目不斜視,寂靜無聲。陳念覺得相親這件事吧,就是互相折磨。對面這位大學講師、青年才俊顯然是礙于陳教授的關系才勉強出席,他看到帶着眼鏡的陳念時眼中閃過的失望不難捕捉。見他這麽努力地維持兩人的對話,陳念覺得他也怪不容易的。

陳念喝了口茶,忍不住開口:“王先生,我們都是出于無奈。你一直在看表,應該是有急事。沒關系,你先走吧。”

“陳小姐,這不合禮數。”

“你放心,我不會在我爸面前亂說。你繼續坐下去,我們兩個都消化不良。”

王講師面露尴尬,陳念再度開口:“我一定會給你好評的,走吧。”

送走相親對象,陳念松了口氣,開始沒負擔地吃起東西來。隔壁桌突然鈴聲大作,陳念擡眼,便對上一張看好戲的臉。

“小喬啊,沒事沒事,都搞定了。你好好休息吧。”江哲說完就挂了電話。自不曉得小喬在那端顧自腦洞大開,一夜沒有睡好。

“看什麽?沒見過相親的?”陳念忍不住嗆了他一句。

江哲人往椅背一靠,道:“見過。但沒想到陳總監這麽有性格的人,也會來相親。”

“我也沒想到江總會一個人跑到西餐廳來劈情操。”

“我樂意!我劈情□□自豪。”

“我單身我樂意,我單身我自豪。”

“世上號稱愛單身的只有兩種人,一種太牛逼,誰都瞧不上,一種沒人愛,只好自我安慰說自己是新世界快樂獨立的單身女性。你,明顯是後者。”

兩個人正你一言我一語辯得難分難解,走來一位知性女子:“江先生嗎?你好!我是方琴的女兒,t大老師。不好意思,剛才班裏學生出了點事情,我實在走不開。”

“哈。”陳念沒忍住嗤笑出聲,“江總,你聽見pia~pia~兩聲了嗎?打臉吶!”

說完沒給江哲開口的機會,她就以勝利者的姿态起身往結賬臺走去。

“江先生,你朋友?”

江哲将視線挪到對方臉上,幹笑:“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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