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由于黎峥坐的離賀從容近,照顧賀從容的任務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如果眼神能殺人,黎峥不知道被這些女生淩遲了多少次。

食堂整頓關閉,學校在外面訂好了飯,每天都有專人送來相應人數的飯盒放在門口,一人一個飯盒,裏面裝好了菜,賀從容剛要起身,面前忽然竄出來黑胖小點,朝他擺了擺手:“你坐着別動,我替你去拿飯。”

“沒……”

賀從容的“沒關系”還沒說出口,黎峥就跑了出去,體育委員嗤笑一聲“狗腿子”,也沒敢給黎峥難堪。

黎峥端着兩個飯盒風風火火地沖到黎峥面前,臉上還有幾分局促,輕輕把飯盒放在賀從容的面前,賀從容朝他點頭道謝,黎峥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望着面前的飯盒,賀從容心緒未平,單手操作掀起飯盒的動作顯然困難,他又不是個喜歡求人的性子,于是掰了半天根本沒有着力點,熱乎的飯菜還沒吃上嘴,身上都出了汗。

忽然,一道卑微的聲線在耳畔響起:“飯盒打不開嗎?”

賀從容望向那聲源處,默默點了點頭,視線又不想與他相交,他一向矜持高傲,對于自己如今這般“廢物”模樣氣不打一處來。黎峥卻沒表現出任何不悅,甚至怕自己的手髒,特地從抽屜裏拿出兩張紙,仔仔細細擦了擦自己的手,才敢去碰賀從容的飯盒。

黎峥邊給賀從容開飯盒蓋子,邊觀察他的表情,生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污了賀從容周圍的空氣,把飯盒蓋子掀開後連忙退開,下意識又去看賀從容,只見他雙眉微蹙,伸出左手去抓筷子,極為困難。黎峥還是退回了位置,還是忍不住去看賀從容。

直到班上走剩下只有兩個人,黎峥才敢開口:

“我這裏有勺子,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借給你。”

賀從容的指尖微頓,低頭仍舊盯着飯菜,緩緩吐出幾個字:“謝謝,我不太習慣用左手。”

黎峥一路小跑沖到水池邊把勺子洗幹淨,裏裏外外洗了三四次把水甩幹才拿回教室給賀從容。可等他興沖沖跑回教室時,哪還有賀從容的身影,整間教室空空蕩蕩,只有微風将白簾吹起,黎峥站在原地,握着勺子,一臉困惑。

“飯盒都收齊啦!”

負責搬運飯盒箱子的師傅們,三三兩兩地将箱子搬走,黎峥站在教室門口,見賀從容的位置上早就空了,他又像是想起什麽來,轉身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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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臺頂上,賀從容摘下耳機,戴在頸脖上,身後突然一聲巨響,他回頭,只見一個黑胖的男孩氣喘籲籲地朝他道:

“飯還沒吃完,你怎麽走了?”

賀從容看着這張粗野的面龐,忍不住問:

“你為什麽要護着那些花?”

黎峥被他突然這麽一問,張着的嘴都沒來得及合攏,愣神半晌,才緩緩開口,他顯然有些羞赧,語氣低微,用手不自在地撫了撫後腦勺:

“你只要用心對待它,它就會回應你,開出美麗的花報答。”

“這樣的事,難道不讓人動心嗎?”

他眼眸裏有滿天星辰,星星點點,賀從容一時失了神。

暮色四合,賀從容站在陽臺上,望着朗朗星空,撥動手機的指尖緩了下來。

半夜無眠,他剛從醫院回來,父親的病情并不樂觀,公司的事情都是他在盯,心知肚明有不少虎視眈眈的豺狼之輩想要從自己的手裏奪走屬于父親的財富,他深知自己對這些身外之物也不甚在意,可他要守着這份東西,因為他姓賀,他是賀海峰的兒子,理應這樣做。

他默默轉身回了房,手機突然在手心震動,楚文發來的消息,約他明天一起去郊外一處新開的溫泉眼放松一下,賀從容本想拒絕,想着自己肩背的确發酸,等早晨照看完父親,下午正好去泡個溫泉回來休息,他回了個“好”字便放下了手機。

賀從容離開醫院便驅車前往溫泉會所,此處新開辟的溫泉眼是楚文熟識的一個發小家的産業,整個會所今天被他們幾個包了,沒有旁人,和式風格的榻榻米、拉門,身着和服,腳踩木屐的服務員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引領賀從容穿過一個又一個回廊,朱紅屋檐下懸立一串鈴铛,風吹過時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響。

賀從容以為自己是最早到,他順手給楚文發了個信息,知道他們幾個不等天黑是絕不會到場,于是也沒有急催,只是告知一聲自己已經抵達會所。

等服務員拉開門,賀從容與坐在榻榻米上喝茶的男人對視在一處,黎峥盤腿而坐,自有一股潇灑恣意的氣場,眉眼猶如千年冰山上的積雪,兩人在擡首觸及到視線時,那眉眼居然融了冰雪,化作一灘秋水潺潺流過,賀從容少見地朝他展露微笑,淺淡至極:

“你來了。”

本是禮貌客套的招呼,黎峥的心室霍地又被一撞,轉眼賀從容已是斂了笑意,坐在他身側,接過服務員倒來的梅茶,緩慢地抿了一口。

黎峥知道,賀從容笑起來最好看。

像塵封千年的美酒忽然開了壇,還未飲杯,便已醉溺。

賀從容不知道黎峥會來,他面上仍舊保持基本平靜,內心早已打翻,兩人沒有一人開口,服務員退出去後,只留一室安靜,更加尴尬。

兩人上次見面弄得不歡而散,賀從容以為自己可以忘記,沒想到在看見黎峥的那一刻,發現在自己還在計較。

那天,黎峥站在街對面,始終不走過來,賀從容想起那日黎峥惆悵頹唐的模樣,心髒莫名抽痛。

一只手忽然伸了過來,端着滾燙的茶水,緩緩地落在賀從容的杯中,賀從容側首,看見黎峥心無旁骛地替自己倒茶,他還沒說謝謝,又想起過往,賀從容打球傷了右手那段時間,一直是黎峥照顧他,打飯、送飯盒、洗杯子、灌熱水,事無巨細,他吃飯喝水般自然,像把照顧自己的任務刻進了生命中,成為了他畢生的使命。

“謝謝。”

賀從容的手剛要觸碰茶杯,就被黎峥握住了。

掌心炙熱滾燙,指尖有力地觸碰着自己的手,那股莫名的電流又竄入賀從容的腦海,黎峥像被刺了手般連忙抽回,甚至往側邊挪遠了些,不讓賀從容看出任何破綻:

“茶很燙。”

賀從容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尖纖細,與黎峥的寬厚有力、修長粗粝截然不同。黎峥又恢複了剛才端坐的姿勢,淺灰襯衫體現出他不凡的氣度,黑褲包裹的兩條長腿互相攀附,他單手撐在桌上,似乎不想再與賀從容建立任何聯系,迅速站起來,剛往門口走兩步,就被身後一道清冷的嗓音攔住了去路:

“你在躲我。”

黎峥背對他的身影頓住,雙手自然地垂在身側,低笑一聲:“我沒有。”

話音剛落,拉門就被拉開,楚文大大咧咧地闖進來,絲毫沒發現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把帶來的紅酒往桌上一放,氣喘籲籲地舒了口氣:“這地方可真難找,繞了兩圈。”

“你來挺早啊。”他瞄了眼賀從容,見賀從容不怎麽想搭話,楚文只好轉眼伸手攬住黎峥的肩,“來多久了?”

“剛來。”黎峥回應時看了眼楚文,看起來并沒什麽敵意,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示意,“我先出去抽根煙。”

“好,好,你去。”

“估計他們幾個一會兒就到了,我打個電話問問。”

直等黎峥走遠,賀從容才開口,楚文拿手機的動作也瞬間減緩:

“他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今天費承有事不來,也不清楚情況,自然沒有知會楚文。

賀從容坐在原地,一雙眼眸瞬間把楚文釘在原地,賀從容只和費承說過,他以為費承會跟楚文說,沒想到泡溫泉黎峥也會來,楚文差點噗通一聲跪在賀從容面前,這麽多年朋友,見賀從容這種表情也知道他是動怒了。

“不是我要喊,大羅的朋友,大羅現在都仰仗着黎峥呢。”

“我發誓,下次再也不亂喊人了,行不行,容少。”

賀從容一言不發,見楚文也不是故意,嘆了口氣,擺手道:“沒有下次了。”

“嗳!你別走啊!”

楚文見賀從容起身走向包間外,以為他甩臉就要走,誰知他扭頭來,皮笑肉不笑地瘆人:“我出去走走,這裏悶。”

誰知走了兩步,賀從容便見黎峥倚着紅柱,右手執煙,煙霧不斷從他口中吐出,他側臉輪廓清晰立體,兩道劍眉頗有氣勢地立在眼眸之上,賀從容一步步走向他,死也要死個痛快,開口時發現自己居然在顫:

“剛才是我唐突了。”

“這麽些年,你還好嗎。”

黎峥吐了口煙,薄唇勾起一個弧度,笑起來倒與當年的黎峥別無二樣:

“現在問這些話,還有意義麽。”

賀從容的心口被黎峥狠狠地插了一把匕首,深紅血液洇染胸膛前的衣料,一滴滴落在地板上。賀從容知道是自己自讨沒趣,剛準備走,身後人卻追了上來,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腕,向後狠狠一拽。

賀從容一下失去重心,踉跄跌入身後男人堅厚炙熱的懷中,他雙手攬住自己的肩,噴出的溫熱氣息裹挾卷煙的味道:

“為什麽又來招惹我。”

賀從容被身後男人狠狠地摟在懷中,一時竟忘了掙紮,他的頭抵在自己肩上,兩人身高相差不多,但賀從容更單薄些,被黎峥從背後抱住,他絲毫不抵抗,甚至癡迷這樣的懷抱。

等意識到自己貪戀黎峥的懷抱時,他的手已經主動搭上了黎峥的小臂。

“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氣才忘記你。”

“太累了。”

黎峥疲累至極,手上的煙灰還在往地上掉,他似乎舍不得放開,最後一絲理智也崩斷,但手臂已經開始不複剛才那般強硬地摟住,漸漸卸了力要放下。而賀從容反被動為主動,伸手握住黎峥的臂膀,緊緊往自己的懷裏帶,語氣溫柔:

“那就不要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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