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賀從容對于黎峥喊他哥這件事很奇怪,以為他要玩什麽游戲,于是吻他時,配合地叫了一聲——“弟弟”。沒想到黎峥像受了刺激,一下把他推開。

“我先回去了。”

賀從容看着他的背影,喊了一聲:

“明天,見面嗎。”

黎峥頓住了腳步,轉過臉來,在小街小巷的燈光下,那張臉仿佛閃着一層光彩,蘊含深情的雙眼鎖定賀從容,賀從容微笑起來,兩個人默契地應答,黎峥點頭。

來日方長,不愁這半刻。

回家路上,開車的賀從容腦海中不斷冒出黎峥的臉,撫摸手下的方向盤,唇角忍不住翹起。他想,如果自己從小有一個兄弟會怎麽樣,他想象不出,但他知道楚文跟他哥異常不對盤,兩兄弟從小到大都在争奪家中地盤,搶奪父母的寵愛,硝煙不斷,從未融洽相處過。

賀從容沒有多想,黎峥叫他哥,必然是從“容哥”的稱呼而來,完全不知黎峥的心思。

誰知在等燈時,電話響了。賀從容按下接聽鍵,沒來及看屏幕上的名字,從揚聲器傳來的蒼老聲音讓他心頭微微一緊:

“容容,最近有空嗎?”

醫院有護工,賀從容鮮少去醫院,再說姑媽姑父一家照顧賀海峰也勤得很,不出于親情,肯定也有其他目的,賀從容不想用更深的惡意揣測他們,只是面對賀海峰時,他總會想起母親,便勾出悲傷的回憶來,于是他刻意減少與父親的接觸,佯裝忙碌。

“嗯,有空。”

揚聲器那頭咳嗽了兩聲,猶如風中殘燭的顫抖聲線,随時熄滅:“那再過幾日,你來一趟醫院,見見你弟弟。”

見賀從容許久沒接話,賀海峰蒼老的聲音又多了幾分難掩的悲傷:“容容,他畢竟是你弟弟,也是我的兒子,你們倆總有一天要見面。”

賀從容咽下所有話,平靜的聲線讓人無法察覺任何情緒:“好,等你最近一次的手術做完,我就去醫院。”

挂了電話,賀從容的心情出奇得差,還沒緩和,手機又響了。他語氣不佳,還以為又是父親打來的,出言道:“還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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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那頭的聲音,先是愣住,而後倒是出乎意料地輕笑起來:

“我想問你,有沒有到家。”

賀從容邊轉彎,邊嘆了口氣:“快到了。”

語氣也不由自主地放柔放緩:“你呢。”

“我家近。”

黎峥的聲音一下下敲在賀從容的心上,他主動邀約,對賀從容道:“我剛才買了兩張電影票,應該是你喜歡的題材。”

他們兩人終于像普通情侶一樣開始談戀愛了嗎?

賀從容沒應聲,黎峥還以為賀從容不滿意自己的擅自安排,連忙補救:“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退掉。”

“你想做什麽,都聽你的安排。”

“沒有,我很喜歡。”

“電影幾點開始?”

“8點。我們可以吃完飯過去。”

“嗯。”

“時間不早了,你回去早點休息,到家了給我發信息。”

“好,晚安。”

挂了電話,賀從容剛才的壞心情居然一掃而光,他不相信黎峥對于他居然有如此重要的治愈能力,他把車停入車庫,剛拉下手剎,手機再次響起。賀從容無奈,他舉起放在暗格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兩個字——費承。

他這麽晚給自己打電話做什麽?

“喂。”

“什麽事?”

賀從容慢條斯理地解開了安全帶,坐在駕駛位上,心不在焉地發問,不過聽他輕松的語氣,顯然心情還算不錯,那頭的費承處于喧鬧的環境,為了提升通話質量,走到了開闊的安靜地方,連回音都重了幾分:

“過兩天幾個朋友聚聚,都是認識的朋友。”

“上次那小開你還記得嗎,他挺想跟你家合作項目,上次也托我問了,我說你實在太忙,不然你過來先聽聽他怎麽開價。”

“嗯行。”

既然談正事,賀從容自然不拒絕,他略一沉吟,才開口:“我帶個人。”

費承料事如神,在電話那頭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達到賀從容耳中:“黎峥?”

“正好大羅也來,大家在一處,該談事情談事情,該聊天聊天。”

“那就這麽說定了。”

費承挂了電話,忽然浮起黎峥曾經的樣貌,那瑟瑟發抖求饒的模樣,如今變化居然如此之大,實在讓人難以想象。費承吐了口煙,既然黎峥看見他都能安之若素,他又何須心存芥蒂。

——————

黎峥挂掉賀從容的電話後,坐在客廳沙發上,許久沒緩過來,生怕自己在做夢,狠狠地捶了沙發一拳,不疼,很柔軟,卸掉他所有的力氣,賀從容也是這樣,把他一拳力氣拆分得四分五裂。

他閉上眼,不知是喜是悲,如果一開始拒絕了羅堯恪的邀請,他就根本不會遇上賀從容,再說,他沒想過羅堯恪的朋友是楚文,如果他提前知道了羅堯恪的朋友是楚文,他大概連面都不會跟他見。

可現在再想這些事,早已徒勞,想必這一切已經有所安排,不是他單方面躲避就能逃掉的場合。

這就是所謂孽緣吧。

認命的黎峥睜開眼睛,直視天花板上的燈,又伸手擋住自己的雙眼。原本他應該欣喜若狂,挂掉電話以後,巨大的絕望又淹沒了他。

賀從容是他一直放在心上的人,按理來說,知道暗戀的人也喜歡自己,這該是件多麽愉快的事情,可他不一樣,他跟賀從容的身份也不一樣,他們不要說談戀愛,甚至有超過一絲兄弟間的情感都不可以,是他說漏了嘴,聰明如賀從容,說不定已經察覺了什麽蛛絲馬跡。

他有多深愛賀從容,就有多恨自己。

賀海峰又要讓他們兩個人見面,想必賀從容完全不想見這麽一個“弟弟”,更何況黎峥,他也不想與賀從容見面,如果見面,兩個人在賀海峰面前得做出什麽樣的表情才算過關。黎峥知道思慮過重,強迫自己不要想,可只要他一個人靜下來,他就會想起這些棘手的事情,越想腦袋越疼。

一旦讓賀從容知道他一直瞞着自己,一定會一怒之下與他斷絕關系。

黎峥承認自己怯懦,可他不願意失去賀從容。

就算是兄弟又如何,這份禁忌的情感,沒有任何人可以阻隔,就算賀從容恨他,他也要擁抱荊棘,一條道走到底。

如果當年他沒有得知賀從容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他也不會選擇落荒而逃,只不過此時此刻再面對費承,多了幾分尴尬。而且這些事,賀從容從來都不知道,再讓他知道,他會為了自己跟費承鬧翻,這不是黎峥的自信,是他的直覺。

就像當年,賀從容當着全班人的面,牽他的手,說要跟自己組成幫扶小組的時候,無所顧忌,那一刻,像即便得罪全天下的人都無所謂。所以,他還在猶豫什麽,即便背上所有罵名,被賀從容誤解,他也要跟他在一起,無怨無悔。

胸口仿佛流過一條緩慢的暖流,黎峥提起了微笑,如果不是賀從容,他究竟會變成什麽樣,根本不敢想象。

再次閉上雙眼,回憶湧上心頭,他跟在賀從容的身後,擡頭依舊能看見那高大的背影,書包斜斜背在身上,原本來接賀從容的奔馳車朝遠處駛去。

黎峥曾經勸解過自己,像賀從容的這樣的人,只需要靜靜地遙望便好了,他跟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每想到這裏,黎峥心底總會泛酸,為什麽他沒有機會跟賀從容站在同一平臺,他們兩個人如果有共同語言,做朋友該多好。

然而人的欲`望無窮無盡,等做了朋友,他又奢求更多,他想賀從容的眼裏只有他,其他人都不能靠近賀從容。可他黎峥,何德何能,能夠得到賀從容一個眼神注視,都已經算是被賞賜了珍寶。

原本抱着“備胎”心态的黎峥,卻忽然被500萬彩票砸中,賀從容不僅跟他結成了幫扶小組,還每天跟他一起寫作業。

這是多少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場景。

當然,黎峥不是這個意思。

前段時間,他一直悉心地“照料”賀從容,完全沒想着什麽回應,只是離賀從容坐得近,再加上自己本來就有靠近他的意思,這機會是搶都搶不來的好機會,于是便這麽走下去了。

可好幾次,回到家中,晚上躺在床上睡覺的黎峥,想起賀從容的臉,又覺得自己對他的情感沒有那麽簡單。

那不是普通的朋友、同學之情,而是一種近乎自私的占有欲,甚至他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靜靜地問了自己一句話——

“這種沒回應的愛,的确是你想要的嗎?”

他一身冷汗從床上坐起,訝異于自己出格的想法,冷靜了半晌,他腦海裏緩緩冒出了一句話——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死,也心甘情願。”

“砰——”

黎峥走着走着撞倒了賀從容的後背上,賀從容頓住腳步,轉過臉來看向黎峥:“發什麽呆?”

搖頭,否認,卻不敢看賀從容的臉,他帶自己進了一家快餐店,放學後的快餐店沒什麽人,兩個人什麽都沒點,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了下來,賀從容先把作業從書包裏拿出來:“你把今天的英語作業拿出來。”

“我陪你做完英語作業。”

賀從容擡眼,看向黎峥,發現他還站在原地,雙手握拳,似乎在忍耐什麽。他還沒開口,那張肉乎乎的臉上出現一絲堅毅的神情,憋了許久的他終是在此刻爆發: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聲音很低,卻充滿力量,賀從容一愣,沒有回應,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插入他的心髒,一時誰都沒有說話。賀從容剛想回應些什麽,黎峥突然洩氣坐下,把書包扔到一邊,還是不敢跟賀從容對視:

“對不起,是我得意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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