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聲皇祖奶奶叫得太皇太後的心都軟了，她眼光溫柔，嘴裏輕輕喚着：“好孩子……好孩子……你能這樣想，其實哀家就很歡喜了。”說着，拍拍楚蓉的手繼續道：“往後裏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你可以讓年嬷嬷來請示明姑，若有什麽需求，也可以差人來，哀家會替你盡量解決。”

楚蓉聽着這一席話，心中頗為動容，一時感性地揉了揉眼睛，嗓子澀澀地說道：“不用了，蓉兒能有什麽需要的，現在賴在這上頭都不能下床，等蓉兒腳好了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您跟前，到時候再問你讨賞，好不好？”

“看哀家這記性，差點都忘了要問你的事情了，聽年嬷嬷和哀家說，你這腳傷是崴着的，這鞋子不合腳還是別的原因？”

楚蓉頓時顯得尴尬起來，她讪讪一笑，道：“這……剛醒過來還迷糊呢，就沒注意。”

太皇太後呵地一聲，有些失語的模樣，遂後扭過頭對明姑道：“明姑，你把哀家讓做的鞋子拿上來吧。”

一聽老人家這話，楚蓉就更是不好意思了，她看着明姑起手讓一衆宮女入內，宮女手上俱都端了盒子，衆人一排站開打開盒子，露出裏頭精巧秀美的鞋子，最重要的是沒有那高跷的跟。

“你看看，喜歡哪一雙，就挑了去。”

見此，楚蓉越發覺得這位老前輩神通廣大，她是早就從年嬷嬷口中得知她崴腳的緣故，提前備好東西，如今和她深進情誼後自然而然地就拿出禮物來，行雲流水的一套着實讓人心頭暖洋，撇去她那根本談不上算計的委任，确實是位很有魄力與行動力的女強人。

既然送禮上門，楚蓉也不客氣，環視一圈，就挑了兩雙來，明姑讓人把挑中的鞋子收起來，剩餘的拿出去，做完後就轉身帶着在外頭等候的年嬷嬷一道入內。

年嬷嬷雖然一直在殿外，并不清楚裏頭的狀況，亦是心中焦灼，直到明姑出來後同她言簡意赅地表明後，年嬷嬷才松了一口長氣，跟着明姑入內。

進來後看到坐在榻上的祖孫倆之間和諧融洽的氣氛，面上的緊張一掃而空，她松了松袖口，挺起背脊走過去，直來到太皇太後身側，想起許多年未曾和這位小姐好好見上過一面，如今當初風華正茂的元家大小姐已是後廷內獨樹一幟的霸主，年嬷嬷心中亦是多番感慨嘆息。

“太皇太後，不曉得您讓老奴進來有什麽吩嗎？”

“都是舊人了……年嬷嬷無需在哀家跟前做這些虛禮，哀家是很久沒和年嬷嬷說過話了……你當年離開，現在心裏還會怨哀家麽？”

年嬷嬷吃驚，當即惶惶道：“您這話，實在是折煞老奴了！您一向清楚的，老奴當初對您忠心不二，只要是您吩咐的……老奴都會去做，何來的怨氣？”

見她這般模樣，太皇太後眸光柔和，伸出手挨上她的手臂，将她要行跪的舉動給制止了，年嬷嬷怔怔地起身來，眸光裏情緒波動極大，在一旁的楚蓉看了，忍不住暗道，這主仆二人間的關系，怕是比她想象中還要深刻啊……她決定了，要做一個乖巧的隐形人。

“雲瑤，哀家看到你……也是有些緬懷當初的過往了，只不過舊人已逝，剩咱們這些老骨頭……想想還是可惜，若能重聚一堂……該有多好啊。”

年雲瑤，很美的名字啊，楚蓉心中暗想。

雲瑤，這是年嬷嬷的乳名，許久沒人叫過她這個小名，年嬷嬷面上松弛下來，也是露出感懷的神情來，但當太皇太後的後半句話一出，年嬷嬷內心不由酸軟，長嘆一聲道：“您還是同當年那般那樣高貴……”

太皇太後像是聽到什麽笑話般低聲吃吃一笑，她望着年嬷嬷，緩緩搖頭：“雲瑤也是同當年那般，沒什麽變化。唯一變的，應該是都老了。”

聽到這話，楚蓉憋住笑，心裏不停地轉溜，她怎麽從前沒發現太皇太後說話這麽有藝術性啊，再想想她身邊這位明姑，和她原本設想中呆板迂腐的古代人形象真是相差甚遠啊。

年嬷嬷也笑了，柔聲道：“您還是這麽會說笑。”

太皇太後嘆道：“要是連說笑都不會了……這日子未免太過枯乏了些，哀家也不是木板人，總還是要有點生趣的。年嬷嬷，先前蓉丫頭落水，聽說你日夜不眠地在身旁伺候，定是累壞了，如今這丫頭又是崴腳，哀家真是替你心疼。”

被人這樣調侃，楚蓉卻是不敢還嘴，原主做的事情她要背鍋，自個犯的錯也得承受，做人真難。

年嬷嬷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道：“無礙的，照料小郡主是老奴的分內之事，小郡主終歸是孩子，偶爾犯點小錯可以諒解。倒是您，怎麽還送了這些東西來……”

“這些算不得什麽，都是小禮物罷了，蓉丫頭既然穿不慣腳就和說出來，早說出來，就沒這些麻煩事了。”她說着，轉過來看向已羞紅臉，想找個洞鑽進去的楚蓉，忍俊不禁，“不過也是小事，不用記着，這回吃了癟就要長點心眼，再有下次啊，那就真改罰了！”她說着伸出手指頭點在楚蓉額頭上，楚蓉頭一偏，嘻嘻地傻笑兩聲。

“知道了知道了，您都說好幾遍了，蓉兒的耳朵都要生繭子了！”她嘟囔着，軟軟糯糯帶着撒嬌的口吻，手卻是不老實地摸到太皇太後的衣袖，拽着一角，像只兔子一樣惹人憐愛。

瞧着這樣的楚蓉，老人家的心底就柔成一片水，她慈聲道：“先前你這個小丫頭問了哀家一個問題，那麽哀家現在，也要問你一個問題，你準不準？”

楚蓉沒想到太皇太後突然來這麽一招，先是一愣，半晌才道：“您問。”

太皇太後意味深長地望着她，慢吞吞地問道：“蓉丫頭……你心裏究竟是怎麽看待睿兒的？往後裏，又打算怎麽去教睿兒呢？”

這個問題問的，楚蓉不覺頭疼，但她還是吸吸氣，調皮地挑起唇角，道：“您這是兩個問題了，不過，若是您想知道，蓉兒都可以回答。就像是蓉兒之前說的，蓉兒期待皇上能夠成為好皇上，而蓉兒能做的無非不是讓皇上努力去學習，和蓉兒一起把不懂的事情慢慢的學會，讓皇上明白有人是真的對他好，至于蓉兒怎麽去看待皇上……與您想要皇上成才的心是一樣的。”說罷，她翹起唇角，笑不露齒，端的是一副風度極好的端莊模樣，小大人的姿态卻并不讓人覺得怪異。

楚蓉并沒有說出實際性的策略，只是很抽象的在描繪一個美好藍圖，但是太皇太後所問也很籠統，未來是未知的，因此她不可能說的那麽絕對，最後如果沒有做到，那她豈不是又要背鍋？做什麽事，首先是要抱着能做好的心态，随之竭盡全力，即便是沒有成功，也算對得起自己的心了。

然後最後一句話，卻是讓太皇太後望着她的眼神陡然一變，她靜默片刻，才嘴角漸漸舒展開來，露出蘊意綿長的笑顏，贊許道：“既然蓉丫頭這麽講……哀家就放心了。好了……哀家在這叨唠這麽久，怕是你早不耐了，就讓你得閑會兒功夫，暫且先好好休整調息，有什麽需求，就讓年嬷嬷過來和哀家說。還有今日琳琅的失言……”

不等太皇太後說完，楚蓉就擺擺手，表現出不在乎的樣子：“琳琅公主的話蓉兒不會放心上的，您也不要去責怪琳琅公主了。”

她是不怕和琳琅對着幹，但不是想要主動拿槍去攻擊她，琳琅只要這一次學乖了不來挑釁她，楚蓉也懶得去理會這小公主。

見楚蓉都表現出這種态度了，太皇太後也就作罷，她本想着以琳琅的性子若受了委屈必然不會輕易就認了，回頭不曉得要折騰出些什麽事來，沒想到楚蓉确實很鎮定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把琳琅适才的失言當真過，明明比琳琅還小，風度儀态卻是高于一籌，未來情景确實是不可估量。

想罷，太皇太後已是由着明姑攙起手臂，從床邊起身，滿面笑容地說道：“蓉丫頭心寬氣善，很有母儀天下的風範，哀家很好看你和睿兒成婚後的表現。”

接連的贊揚讓楚蓉不禁感到汗顏，她是可以承擔起太皇太後的重托，也決心要做好，可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未免對她的前景太看好了吧！她終歸是個小孩子，權利有限，就算想要創一番大事業，也得待她羽翼漸豐，有足夠的人脈和實權。

她越想越頭疼，越是頭疼心裏越有一股勁憋着想要發洩出來，最終，楚蓉還是沒能忍住，哀聲軟語地叫道：“皇祖奶奶呀……您就不要再誇贊蓉兒了，蓉兒都要被您誇得沒臉了……”

到底誰還記得，她才八歲！八歲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