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騙子

空蕩蕩的六月份，一下子卸下了所有負擔，讓我有些很不适應。就像是曾經的每個夜晚，我都會幻想未知的未來，會幻想高考結束後的三個月，整個人會如何輕松。然而真正等到它來到時，我卻又懷念過往的時光，懷念那三年中，自己曾經留下的痕跡。

所以黎寧美其名曰二字：矯情！

彼時的她，坐在牆角處的沙發上，手上抱着一本《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聽着一旁的我，沒有目的性的發言。

潔白的燈光，給她薄若蟬翼的長睫，打下淡淡陰影，她時不時的在書本上圈注劃鈎，偶爾擡頭看看一旁喋喋叨叨地我，接着低着頭繼續看書。

那個時候，我想，在很多看不到黎寧的時候，在我沒有以女朋友的方式，進入她生活的時候，黎寧她也應當是這樣。在一個無事的夜晚，坐在書房的角落，光輝灑在她的臉龐，她一頁又一頁的翻動書腳泛黃的書，時間在她身上靜靜流淌，卻看不到任何變化。

她靜靜地坐在那，我看着她發呆，這是我對未來生活最美好的幻想。

可後來，我才明白，一個人有時候幻想太多，則會所求太過。

我曾看到的黎寧，一直是那個在陽光下眺望遠方的她。她伫立在我心中最為光明的地方，以歐若拉的形式存在于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可我忘了，沒有一個人，能纖白不染的活在世界上，畢竟連高潔的蓮花，也是出身于淤泥之中。

陽光之下，陰影最盛。

是黎寧教會了我，眼見未必為實。

她是一個……騙子。

————

那天是七月一號。我和黎寧在一起四十五天的紀念日，也是我搬進黎寧家的第十五天。

時在酷暑，那日天色極好，萬裏無雲，無垠的天空沒有一絲陰霾，澄澈湛藍，像極了軍訓的那一天。

黎寧站在陽臺上，我看着她的背影，幸福卻又遙不可及。

接下來，還有整整兩個月的假期，為了慶祝我和她終于考上了同樣一所大學，我們打算一同出門游玩。

這是第一次，我們一起出去。我內心極為看重，不過說到底，只要每件事染上了第一次這個詞彙的色彩，總會顯得莊重而又值得紀念。

所以跟她說，想再次檢查一下我們的行李。黎寧戲谑地看着我，走了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直指我和她在一起後，活成了一個婆婆，就讓我去了。

打開安放行李的房間，點亮了燈，拉開了行李的拉鏈，明明昨夜已經事無巨細的檢查過一遍，可我今年還是莫名的有些不安，直到這一次檢查完畢後，這股悸動感，仍未從我體內消退。

揉了揉臉，我暗罵自己，還真活成了一個婆婆，什麽事都在那擔心，接着轉身，想從房間退去。可腳下不知道是觸到了什麽東西，讓我硬是往前一絆，手肘就這樣蹭過了櫃子，疼痛間，一個黑色的本子就這樣被我帶了出來。“砰”的一聲摔落在地面上。

這是一個軟殼廉價的本子，看上去倒和我曾經用來打草稿的本子差不多。

微風吹過，翻開了本子的第一面。

墨色暈染開的痕跡，深淺不一的字。

手肘上被剮蹭出的傷痕流出鮮血，一滴一滴地打在地面上，黎寧打開門，看到了眼前這番狼狽境況，一時無言，皺了皺眉，紅唇張張閉閉，接着走到了我身前，似乎想要看清我手臂的狀況。

我看着她低着頭，看着她的方向，轉到了本子的地方。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慌亂的她，或者說第一次看到在我面前如此慌亂的她。

眼睛不知道往哪裏放，松開了抓緊了我胳膊的手，蜷成一團。她終究還是看向了我，凝結在她眼眶的水珠順勢滑落，和電視劇裏被發現秘密的人的表情一模一樣。

“抱歉。”

拾起了在地上的本子，黎寧面朝着我，一步一步地向房口退去，褐色的門，代替她的身影，浮現在我眼前。

“七月一號模糊不清的字跡

阿媛死了，我回到了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