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一洋其實從小就是那種特別乖的孩子,當然很大程度上又取決于他那張好看又很乖的臉。就像剛上大學時跟白芳一起玩一樣,他很喜歡白芳,暧昧的,試探的,而白芳也不讨厭他,誰都喜歡好看的男生的殷勤,他們處的很好,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對璧人。

所以後來沈落突然出現的時候,夏一洋是措手不及的。

那時候整個系都知道他們這兩個人,所以當傳出白芳和沈落在食堂一起吃飯的消息時,就算夏一洋不刻意去打聽,都有人會主動過來告訴他。

那種隐晦的,捎帶同情又幸災樂禍的姿态,夏一洋并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他清楚自己和白芳并不是男女朋友關系,對方想和誰吃飯約會他還真沒資格去管。

只不過他不怎麽明白,後來怎麽會變成了莫名其妙的三人行……

就算過去了15年,夏一洋也理不清楚這一茬。

他記得那天一個人在圖書館複習,準備背完三頁的馬哲,當背到“馬克思主義具有與時俱進的品格”時,沈落突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起去吃飯?”沈落低頭看着他,“想吃什麽?”他問。

“今晚吃什麽?”沈落将材料扔在桌上,“你們每天銀行都這麽晚下班?”

夏一洋揉了揉眉心,他嘆了口氣:“算早的了,別抱怨,開門紅你連跟我吃飯的機會都沒有。”

沈落撇了撇嘴,他嘟囔了一句什麽夏一洋沒有聽清,兩人剛從辦公室裏出來,就看見難得從12樓下凡渡劫的陳會。

陳行長雖然是三字國罵的忠實用戶,能咆哮絕不正常說話的類型,但論長相,陳會比夏一洋還要清秀幾分。

沈落看到他颔了颔首算是招呼,陳行長架子端的也很足,難得沒用感嘆號說話:“沈處這幾天檢查辛苦了。”

沈落:“應該的。”

陳會對着夏一洋:“好好配合沈處工作。”

夏一洋趕忙說:“知道的,領導。”

陳會:“一起吃飯?”

“下次吧。”沈落虛笑了下,“今天和夏總約好了。”

夏一洋:“……”

陳會心想你們這對狗男男裝什麽裝!他媽的哪天不一起吃飯的?!!

其實這種固定約飯的日子對夏一洋來說也沒什麽大問題,單身男人嘛,平時下班也都是一個人叫外賣解決,差別只是多了個人,多花點錢而已。

沈落并不是太難伺候,便宜的也能吃,就算前半個月投入大了點,現在也算是到了傳說中的“感情穩定”期,不用每天高檔館子的追了。

“你禦園的房子什麽時候交房?”夏一洋夾了個煎餃到碗裏。

也不知道沈落突然發什麽瘋,說要吃當年大學附近的煎餃和牛肉湯,都過去15年了,店開沒開着都不知道,大學城附近路又難走,夏一洋開了半天,才算是找到了地方。

沈落點了碗牛雜湯,上面漂着一層香菜:“下個月吧,你們放款了就能交房。”

夏一洋:“都裝修好了?”

沈落搖頭:“還是毛坯。”

夏一洋有些驚訝:“毛坯?你有時間裝修?”

“沒時間也得擠出來啊。”沈落看了他一眼,“你還要不要吃了?”他指着剩下的幾個煎餃。

夏一洋把盤子推到他面前:“你吃吧。”

沈落也不客氣,拿了夏一洋的筷子便吃了起來。

夏一洋問他:“裝修錢還剩嗎?”

沈落邊吃邊道:“不夠你們銀行再借我?”

“不是不行啊。”夏一洋笑了起來,特別奸商,“不過裝修貸款的利率得上浮,我給你做?”

沈落吃完了最後一口煎餃,挑眉道:“怎麽,這麽想我欠着你的?”

夏一洋愣了愣,他總覺得對方這話說的暧昧,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會,竟一時支支吾吾的有些語塞。

沈落垂下眼,挺無所謂的低聲道:“開玩笑的,錢真不夠肯定會問你們銀行借,要欠也是欠你們銀行的。”

夏一洋尴尬的“唔”了一聲,他看着沈落消滅了湯裏的粉絲,擦了擦嘴道:“走吧?”

夏一洋特別主動的起身去付錢,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沈落正盯着他看。

“?”夏一洋拿了公文包,“怎麽了?還沒吃飽?”

沈落特別孩子氣的哂了一下:“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那麽乖啊?”

夏一洋:“???”

二手房的貸款一向放的很快,特別還是現在這種房價一天一個樣的年代。放款過戶都有中介操心,沈落就是去簽個字的事情。

夏一洋還是挺關心沈落新房裝修的事情的,沒少在他面前轉悠,畢竟做成了那可是業績啊,年薪50W+沒有這點事業心還混什麽混。

“這點錢我還是有的啊。”沈落被他轉的煩了,幹脆直接道,他和夏一洋現在會一起去SZ銀行食堂吃中飯,當然還是蹭夏一洋的飯卡。

夏一洋眼見着肥鵝跑了,很是可惜:“好吧。”

沈落:“你可以介紹給我施工隊。”

夏一洋:“裝修公司呢?”

沈落:“我自己設計,要什麽裝修公司,你來幫忙倒是可以。”

“……”夏一洋其實不太想去幫忙。

沈落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下個月你們想先檢查什麽?”

夏一洋非常狗腿的握着沈落的手,真誠道:“搬家請一定要通知我,我來幫忙!”

結果難得的雙休,沈落因為搬家的借口,還真的來接他了。

禦園的房子戶型都很不錯,三間朝南的那種,客廳不但大而且采光好。

夏一洋抱着箱子進去的時候發現果然是沈落會喜歡的那種審美,大的落地窗,性冷淡風,除了鋪在地上的毛毯看上去還比較有暖味兒,其他整個都是冷冷清清的。

家具不會跳脫黑灰白三種顏色,沙發大的看上去完全像張床。

“我還以為你家具都沒買呢。”夏一洋把箱子放下來,插了會兒腰,“挺貴的吧?”

沈落在他後面進來,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我存款很夠,放心吧。”

夏一洋見目的沒達到,無趣的撇了撇嘴。

說是搬家,其實家具全換新了後,沈落的私人用品并不是太多,電腦衣服和一些日用品,重的反而是他的幾個單反相機和整整兩大櫃子的照片。

夏一洋是第一次見有人拿櫃子裝照片的,其中一個還鎖着,只能連櫃擡。

新客廳沈落特意留了一面白牆出來,夏一洋問他幹嗎用,沈落平淡道,挂照片。

于是兩個人幹脆一起先挂照片。

“鎖着的那個不用挂?”夏一洋發現要挂的好多都是之前沈落在美國拍的風景照,大多數他在對方INS上也看到過。

沈落邊一張張挂上去,邊分神道:“那都是拍差了的,我沒舍得扔。”

夏一洋怎麽看他都不是那種有收集癖的人,不過別人的愛好嘛,他也沒資格說什麽。

因為照片太多,一時半會兒也挂不完,兩人幹脆邊挂照片邊聊天。

“納斯達克交易所。”沈落指着夏一洋手裏的那張,“我之前上班特意繞過去拍的。”

夏一洋咋舌道:“你都是待過華爾街的男人了啊。”

沈落也不客氣:“所以我還是有點錢的。”

夏一洋嘀咕了一句:“牛逼壞了你。”

“在那兒工作可是折壽的。”沈落示意夏一洋再多拿點照片,“我眼看也快40了,可不想突然猝死在異國他鄉。”

“……”夏一洋嘆了口氣,“咱能說點好的嗎,別談年齡別那麽喪。”

沈落轉頭看他,眼角似乎藏了些許笑意,問道:“那談什麽?談你怎麽還沒女朋友?”

夏一洋嚴肅道:“我請了你一個月的飯,天天,我以前談女朋友都沒有過天天請吃飯的,你告訴我我還哪來的時間再找別人?”

“我不一樣嗎?”沈落回過頭去繼續挂照片,聲音聽起來像是開玩笑,“要不幹脆我們兩湊合過?”

夏一洋哼了聲:“休想騙我更多頓飯,我不說你還真不要臉,好歹湊合過也得輪流請啊!”

沈落挂完了照片回過身,他靠在非常壯光的一整面照片牆上看着夏一洋,表情平靜:“那行啊,今晚我請你,想吃什麽?”

……夏一洋心想這不太對啊,怎麽這下雙休他都得陪這家夥吃晚飯了啊?!

因為整理搬家物品需要太多時間的緣故,到了晚上,夏一洋最後決定叫外賣海底撈。

沈落不太受得了:“搬新家就一股火鍋味,我這是造了什麽孽……”

夏一洋:“等下開着窗吃呗,你怎麽那麽黏糊。”

火鍋煮上的時候沈落的表情才好看一些,大概也是餓了,美食當前,不适合擺臭臉。

前五分鐘沒人說話,都在埋頭扔和埋頭撩,直到夏一洋開了啤酒,沈落才突然道:“大學裏我們幫白芳搬家的時候第一頓吃的也是火鍋。”

夏一洋愣了愣:“我都忘了。”

沈落擡眼看他:“那是因為你喝多了。”

夏一洋用筷子敲着鍋邊:“說人不揭短啊。”

結果沈落還想說些什麽,屋子裏突然黑了下來。

夏一洋:“……”

沈落:“……”

夏一洋:“看吧,老天爺都覺得沒眼。”

“你煩不煩。”沈落笑罵,他伸手去摸手機:“我去看下是不是跳閘了。”

夏一洋摸黑撩了塊牛肉到自己碗裏,邊吃邊道:“那天是不是白芳家也停電了?”

沈落愣了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淡淡道:“我還以為你都忘了呢。”

夏一洋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記得清楚,因為那天他的确喝多了,腦子很亂卻又好像什麽都知道,整個人蜷縮着躺在白芳家的地毯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有人摸他的臉,這手嫩的,不用想就知道是白芳。

“他好像醉了?”白芳輕聲道。

沈落的聲音稍微遠了一些:“讓他睡吧。”

白芳“嗯”了一聲:“我去看下電閘。”

然後就是零碎的腳步聲,夏一洋在黑暗中掙紮的睜開眼,他望向沈落的方向,卻是黑漆漆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有了力氣似的,朝着那個方向爬了幾步。

沈落下意識的出聲詢問道:“白芳?”

夏一洋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伸出手,汗津津的扣住了沈落的。

沈落:“……”

夏一洋繼續趴着,他牢牢握緊沈落的手,心髒像是淋了一層滾燙的熱油,微微顫抖着。

沈落大概真的以為他是白芳,沒拒絕地讓他拉着,甚至配合的伸過來了些,指尖一下下搔着他的掌心。

夏一洋的臉紅了。

他趴在地上,胸口又是甜的,又是痛的,刺激着味蕾,都泛出了酸味。

沈落動了一下,夏一洋就很緊張,對方沒有走開,只是更湊近了些,夏一洋能感覺到沈落的手摸着自己的臉。

那是與白芳完全不一樣的觸感,硬硬的,一點都不嫩。

“你那晚把我當成白芳了吧?”沈落用手機照着電閘,笑意不減的問道,“拉了我手半天不放。”

夏一洋只好又尴尬的道:“這我真不記得了。”

沈落沒有說話,他撤回桌邊,準備打電話:“看不懂,讓人來修吧。”

夏一洋:“我來看看。”

沈落一副随他去的樣子,時間長了兩人倒也适應了黑暗,再加上開着窗,外面的燈光射進來,基本上能看到的都沒什麽問題。

夏一洋仔細看着電閘,他回憶着以往一些經驗,剛準備動手的時候突然覺得背後一暖,沈落不知道什麽什麽時候貼了上來。

“看出點名堂了沒?”沈落舉着手機,電筒的亮光打在牆上,形成了一個白圈兒。

夏一洋看着白圈兒裏自己黑色的影子,沈落的比他高一些,重疊着,就好像抱在一起一樣。

夏一洋的胸口裏又開始清晰的甜了起來。

又痛,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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