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枕瀾沒想到自己倒了這麽長時間的黴,居然也能有撞大運的一天,險些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給砸蒙圈。他定了定神,努力表現出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将落在手中的溯源卷緩緩托起。

自打溯源卷出現,雲宿子的目光就始終釘在他魂牽夢萦想要毀掉的東西上面,鄭重其事得讓顧枕瀾都跟着緊張了起來。顧枕瀾不滿地皺了皺眉:“你給我小心點,仔細你那破劍傷着我家阿霁!”

雲宿子雙目發亮:“晚輩豈敢。顧掌門,溯源卷已出,您這就将東西給我吧,我也好放了小公子。”

顧枕瀾冷哼一聲:“說得輕巧,你若是拿了東西又不放人怎麽辦。到時候溯源卷已毀,你再拿阿霁要挾本座,提上百八十個無理要求,難道本座還要為你一一做到不成?”

雲宿子的臉上劃過一絲羞辱的神色,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他平靜地問顧枕瀾道:“那依顧掌門的意思呢?”

顧枕瀾想了想,點手道:“你站到中間那片空地去,看見那張桌子了麽?待會兒我把溯源卷放在上頭,你就把阿霁推到我這邊來。你背後就是窗戶,若是你逃得夠快,本座便放你們自便。”

雲宿子對自己這一線生機恍若未聞,倒是仔細打量了一會兒經樓中央的那一片空地,覺得就算顧枕瀾中途反悔,那距離也足夠他在死前毀掉溯源卷了。

于是雲宿子微微颔首:“也好。”

顧枕瀾把溯源卷往那桌上一丢,自己就站在三步之外等着接應阿霁。只見雲宿子慢慢放開阿霁,然而右手還威脅地抵在少年的後心上。而後他左手微微一動,桌上的書便乖順地翻開了內頁。

顧枕瀾便見雲宿子瞥了那書一眼,然後突然瞳孔緊縮,一把又把阿霁拽了回去!

顧枕瀾手疾眼快地卷回溯源卷,又驚又怒:“你想幹什麽!”

雲宿子的臉色十分難看:“顧掌門,您給我的真的是溯源卷嗎?這分明就是一疊白紙!”

顧枕瀾低頭一看,發現他手中的書上果然一個字沒有,實打實地比靈修子的腦子還要幹淨些。可是天地良心啊,他怎麽知道這本書為什麽會這樣!

任憑心中【哔——】狗的想法策馬狂奔,顧枕瀾臉上依舊波瀾不驚。他不動聲色地胡扯道:“少見多怪,這種神物是随便誰都能看的麽?少廢話,東西拿走,放了阿霁!”

他越說越理直氣壯,到最後連自己都快相信了。

雲宿子見他篤定的模樣,略一遲疑,繼而卻把阿霁挾制得更緊了:“我兄弟三人豁出命的東西,豈能如此草率?晚輩覺得此事事關重大,不得不把小公子同這書一起帶走了。顧掌門放心,我們一旦驗證了這溯源卷的真僞,自會将小公子毫發無損地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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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枕瀾氣笑了:“胡說八道!”

就在這時,阿霁忽然冷冷地開了口:“雲宿前輩,好一出出爾反爾,您可真給你們名門正派長臉啊,我的父母怎麽會交您這樣的朋友。”

雲宿子被個小輩搶白,老臉不由得一紅。顧枕瀾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麽過激行為來,臉一沉,對阿霁呵斥了一句:“不得無禮!”

阿霁的小臉有點泛白,他對師父笑了笑道:“師父放心,我不會讓您為難了。”

顧枕瀾一時沒反應過來阿霁的意思,只來得及皺了皺眉。

下一刻,便見阿霁冷不防身體前傾,竟是将脖頸往雲宿子的劍上撞了上去!

顧枕瀾和雲宿子皆大驚失色。

雲宿子雖然十分不光彩地挾持了阿霁,可他确實是只想要溯源卷而已,絕對沒有真的殺了這孩子的打算——否則他們三才子以後就真別做人了。此時他見這少年竟剛烈得要撞在他劍刃上自裁,登時吓壞了。雲宿子忙不疊地往回撤劍,饒是他已經足夠快,鋒利的劍刃還是劃過阿霁的頸側,血流如注。

與此同時,顧枕瀾已經飛身而至,他一手把阿霁拉進懷裏,另一手運起十成功力,一掌打得雲宿子飛出窗外。

阿霁脖子上的傷口看着吓人,可其實沒傷到要害。顧枕瀾仔細查看過後,稍微松了口氣。他這才想起來站在窗邊往下望了一眼,只見雲宿子已經被他的兩個師弟圍在當中,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顧枕瀾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不疼的,後心那道傷口到現在都還在流血,雖然以他如今的修為,那一劍不是什麽致命傷,可若是樓下那四人再圍攻他一回,他跟阿霁也讨不到好。幸好顧枕瀾現在已經恢複了記憶,他拿過阿霁手中的掌門劍,憑空畫了一個極複雜的符,便聽得一陣低沉而磅礴的動靜,由遠及近地傳來。

阿霁震驚地看向顧枕瀾,問道:“師父,那是什麽?”

顧枕瀾淡淡道:“掌門禁,能不能出去就看他們的造化了。只不過這陣法一啓動,咱們暫時也只能待在經樓裏了。跟我上頂層去——能走嗎?”

阿霁其實沒什麽事,他趕忙點點頭,跟了上去。

經樓的第九層阿霁也沒來過,因為這裏從前一直是顧枕瀾不許他踏入的禁地。可是今天,顧枕瀾好像忘了從前的種種禁令,阿霁只是稍微遲疑了一下,便被他有些粗暴地推了進去。

第九層經樓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有處休息的地方,并供了零散的幾個祖宗排位而已。

“過來。”顧枕瀾讓阿霁坐在床上,回手從床頭的暗格裏拿出幾個小瓷瓶。他打開其中一只,手一抖便将裏頭的粉末狀傷藥不要錢一般灑在了阿霁的傷口上。

藥是神藥,起效奇快,也極疼。

阿霁忍不住“嘶”了一聲。

“疼嗎?”顧枕瀾虎着臉問道。

阿霁可能本想跟師父撒個嬌什麽的,但是甫一擡頭,對上了顧枕瀾冷淡的目光,于是将一個點頭生生半途而廢,改口道:“不怎麽疼。”

顧枕瀾覺得自己要被這小崽子氣瘋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假裝并沒有聽見阿霁的話,說道:“知道疼就行,下回還敢那麽莽撞嗎?”

阿霁順從地回答:“弟子不敢了。”可惜口是心非的功夫不到家,一臉委屈呼之欲出,活脫脫一個大寫的“嘴硬”。

顧枕瀾忽然嘆了口氣,道:“我沒跟你說過你父母的事吧?”

阿霁一怔。

顧枕瀾繼續道:“他們的死,我一時沒法跟你說的清;我養了你這些年,對你好像也不好。不過前些天我跟你說希望你能好好長大,那确是真心的。”

阿霁眼眶一熱,忙低下頭:“您待弟子很好。”

“你果真這麽想?”顧枕瀾邊問邊粗暴地将一道真元打進阿霁的經脈中,道:“那就好。看見那邊供的祖宗牌位了麽,我看你也沒什麽事了,站牆角反省去吧,想想自己哪錯了。”

阿霁:“……”

最讓顧枕瀾生氣的不是卑劣的雲宿子,而是他小心翼翼地護着弟子性命,這兔崽子卻敢連眼都不眨,就往人劍上撞!他現在回想起剛才那一幕來都還心有餘悸,假如雲宿子最後沒有猶豫那一下,假如他的劍沒有那麽快……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雖然繼承了“顧枕瀾”的修為,卻還沒煉出他的鐵石心腸。

顧枕瀾看了阿霁一眼,他叫人罰站,結果被當事人自覺地升級成了罰跪。顧枕瀾發愁地嘆了口氣:一個入門才三年的小崽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可是有沒有人教過他過剛易折的道理呢?

他家阿霁不僅天資卓絕,更肯苦心孤詣。假以時日若是讓他修成出師,這八荒六合可還裝得下他麽?

顧枕瀾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慢慢梳理着自己體內亂竄的真元。這具身體走火入魔之後一直沒來得及好好調息,皮肉傷倒是其次了。兩個時辰之後,顧枕瀾緩緩睜開眼時,整個人都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雖然內傷還沒好全,但應該已是沒有大礙了。

阿霁還在跪牌位,後背繃得筆直,但是微微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顧枕瀾頓時心疼了。他嘆了口氣,走過去把阿霁抱起來:“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倔呢?”

他把阿霁放在床上,一點點揉開他僵硬的膝蓋:“我叫你站着,你為什麽偏要跪着?再說了,你就不會偷會懶麽——反正我也看不見。”

阿霁便是沒想到,這做人師父的居然還能明目張膽地教他陽奉陰違!

顧枕瀾聳聳肩:“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可比你會變通多了。我的老……師父罰我抄書,我就拿三根筆,一遍頂三遍,半晚上就能抄完,還有時間玩。要是你,還不得拼着半宿不睡覺?”

阿霁:“……”他覺得這等偷奸耍滑的行為,并不能叫做“會變通”。

顧枕瀾揉的差不多了,拍了拍他道:“歇會兒吧,是師父不好,行了吧?我還不是擔心你麽,你說你要是出點什麽事,這諾大一個天機山,可讓為師一個人怎麽辦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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