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顧枕瀾對阿霁的決定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阿霁要去王員外家,他就乖乖騎在驢上跟着;阿霁想插手這檔子閑事,他就随他高興。左右這地方能有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出再大的事他也兜得住。

孩子麽,就得撒出去歷練,闖點禍也沒什麽要緊。要不然以後就是修為再高,也只能修成連鳳樓那種繡花棒槌,沒什麽再大的出息了。

王員外的家是一座三進的院子,橫跨兩條街,在這鎮子上已算得上是紮眼的氣派了。這氣派的院子自然坐落在小鎮最繁華的地段,不過這鎮子甚小,中心地帶距離亂糟糟的集市也沒出去二裏地。

顧枕瀾騎在驢上,坐得四平八穩的,一直到進了人家院子也沒有下來的意思。那賣花的老漢一直跟着他們,見狀對阿霁擠了擠眼睛:“公子,你媳婦這是等着你抱呢。”

阿霁一聽這話,整張臉都紅透了。他根本不敢回頭看顧枕瀾的臉色,只胡亂擺了擺手,對王員外道:“員外郎,勞煩你給我們安排個住處,我安頓好……那什麽,便先跟你看一看。”

王員外卻十分過意不去:“那鬼物不到晚上不會出來作祟,公子一路辛苦了,好好歇息要緊。待會兒我讓人把飯菜送到您房中去。”

王家送的飯菜很不錯,冒着香噴噴的俗世煙火氣。顧枕瀾深吸了一口氣,一臉享受的模樣;他看着這一桌子飯菜,忽然想起自己還是顧恒的時候,還是挺喜歡各色美食的。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将過去都摒棄了的呢?

阿霁辟谷已久,對師父臉上的沉醉神色十分不解。顧枕瀾笑着搖了搖頭:“我們雖然不必食五谷雜糧,不過偶爾享受一回人間煙火,也是別樣的滋味。阿霁過來,陪我吃飯”

對阿霁來說,無論是“吃飯”還是“陪顧枕瀾吃飯”都是種新奇的體驗。他小口嘗了嘗顧枕瀾夾給他的魚肉,居然真的生出了種別樣的愉悅。

不過更讓他愉悅的,是顧枕瀾食指大動的樣子。顧枕瀾吃得很快,卻依舊斯文,頗為賞心悅目。難怪凡人有一個詞,叫做秀色可餐。

阿霁被這突如其來的不恭敬的念頭吓了一跳。他狠狠地唾棄了自己一把:難道被人調侃了兩句,你還當真敢入戲了麽?

王員外估摸着他們休息得差不多了,才遣人來請阿霁過去。阿霁要出門的時候顧枕瀾沖他點了點頭,卻沒有動。阿霁不解地看着師父,顧枕瀾便笑道:“今日這樁事是你自己攬下的,就得自己解決。若有什麽不懂的,我只替你掌掌眼,可不會插手。”

阿霁若有所思:“是。”

王員外強顏歡笑了大半天,再見到阿霁時那笑容幾乎像是畫在了臉上似的。阿霁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便問起了他們家鬧鬼的事。

王員外嘆了口氣:“我家裏也不知惹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起先是一對好好擱在多寶閣上的玉如意莫名其妙地碎了,再然後罩的好好的燈,有時突然自己熄掉。先前拙荊跟我叨咕的時候我還沒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回,有個丫頭把自己吊死在了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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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往後,我這家裏就再沒安寧過。幾乎月月都有人死,而且死狀愈發可怖。”王員外說到“死狀”的時候頓了一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回憶,竟至打了個寒顫,聲音也低了幾分:“上月死的那個小厮,一夜之間就只剩了一個幹癟的皮囊,渾身的血肉都被吸盡了似的。”

阿霁皺了皺眉,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跷。一月就要食一條人命,等閑的厲鬼都沒有這樣大的胃口,有些道行的鬼修倒還差不多。可是那些鬼修本就與幽冥為伍,最是愛惜羽毛,輕易是不肯招惹人命官司的。

阿霁随着王員外轉了一圈,确是沒看出什麽端倪來,想來王員外說得不錯,那東西确實要到了夜裏才肯出來。

可是這麽看來,它的道行肯定不會高到哪去,有師父的那張鎮宅符盡夠了。

王員外晚上在花廳擺了正經的宴席,要給顧枕瀾和阿霁接風洗塵。顧枕瀾挺中意他家廚子的手藝,于是重新戴上帷帽,跟着阿霁前去赴宴。

賓主落座之後,王員外親自給顧枕瀾和阿霁斟上酒,又端着杯子站起來道:“寒舍這點事,還是勞公子費心了。”

說罷,他還十分誠心地一揖及地。

王員外這樣客氣,他們自然也要以禮相待的。

王員外家的酒有點烈,兩杯下肚,顧枕瀾便覺得有些頭暈。他心中覺得好笑,這些修士飛天遁地,看似無所不能,可說到底也不過是肉體凡胎。

有欲望,還會醉酒。

這時,王員外再一次殷勤地端着杯子來敬酒,顧枕瀾只好同阿霁一道飲下。

而後他便覺得腹中一股火燒火燎的,緊接着眼前一花,徑直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凡人的東西自然是奈何顧枕瀾不得的,他沒過多久便清醒了過來。顧枕瀾微微一動,卻發覺自己居然被綁住了。

不是捆仙索,只是凡人的繩子,不過勒得結實了一些罷了。顧枕瀾想要掙脫它易如反掌,不過他暫且沒有這個打算。

他非常好奇這家人先禮後兵究竟打得是什麽主意。

不多時,阿霁也醒了過來。他倒是被按住了動彈不得,只不過禁锢了他自由的不是繩子,而是顧枕瀾的一根指頭。

顧枕瀾被蒙着眼睛,只聽着這王員外的花廳裏很是嘈雜,似乎聚集了不少人。王員外正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那東西今晚又要來了,不過幸虧咱們有了這兩個人,好歹夠它兩個月的。”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忍:“這兩人毫不知情,豈不無辜。”

王員外嘆了口氣,似乎有些動搖。然而他很快又厲聲道:“父老,那咱們鎮上的鄉親就不無辜了嗎?”

那老人便不說話了,王員外又痛心地說道:“再過兩個月,穆家派的人怎麽也該到了。”

子時剛一過,花廳中的氣氛便全然不同了。一陣冷厲的陰風卷進來,将此間的人氣吹得一絲也不剩。花廳中諸人吓得兩股戰戰,立刻跪下不住叩首。為首的王員外顫聲道:“上仙,這月的祭品在此,我等不敢有絲毫怠慢。”

那陣陰風頓了頓,好像對祭品挺滿意,于是放過了衆人,只朝顧枕瀾卷了過去。

王員外總算松了口氣,癱軟在地。

可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小媳婦兒不知什麽時候竟已掙開了繩索,只見“她”軟軟地伸出白玉纖長的兩指,也不見如何動作,那霸道的陰氣竟若被他禁锢在尺寸之地,一時動彈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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