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jjwxc獨家發表
顧枕瀾打算在他面目全非的“家”裏四處轉轉看看。
想想他在當顧恒的時候, 能買套位于市中心的大房子就是他畢生的奮鬥目标了。現在他的天機山上随處可見雕梁畫棟,一天換一間恐怕也能住上大半年。雖然地理位置那一部分目前看起來很難實現,但是好歹是夠“大”了。
他那出息的弟子趁着他不在,掙下了這麽大的一份家業——雖然跟他沒什麽關系,但是起碼精神方面能得到些許滿足。
顧枕瀾漫山遍野地信步游蕩,只不過現在知道随時可能碰見人了,就多了幾分謹慎。他要是打定主意不讓別人看見, 那就誰也發現不了他。所以一路上,顧枕瀾都沒再碰見什麽不速之客。
這麽大的一個莊園裏,顧枕瀾所熟識也不過只有九重經閣、煙雨樓和栖風閣。九重經閣已經被修葺一新了, 工整漂亮的諾大院落,裏頭除了孤零零一座典雅的閣樓之外空空蕩蕩的,也無專人看守。但是顧枕瀾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那裏一層層地設了高深精妙的陣法, 等閑休想有人踏進一只腳。
而樓裏面肯定還有更加厲害的陣法,顧枕瀾無意去觸動, 因此只在遠處看了看,便離開了。
接着,他循着自己的記憶,來到了阿霁以前住的煙雨樓。
當年他們天機山窮得很, 屋子壞了全靠自己拆東牆補西牆,連個手藝好的瓦工也請不起。顧枕瀾的栖風閣四面透風,而這個煙雨樓就是逢雨必漏的。
然而現在的煙雨樓早已面目全非了。它從當初那搖搖欲墜的二層小閣樓,擴出了一整個琉瓦畫牆的精致院子, 在顧枕瀾貧瘠的大腦裏,大概比皇宮內苑也不差什麽。
院子裏還有秋千,和一些他這土包子認不得的游樂設施。他的小阿霁可真會享受啊,顧枕瀾想道。他在外頭蹲了會兒,只見過幾個漂亮的丫頭進進出出,連個小厮的影子也沒瞧見,這心裏就又開始嘀咕起來:
原先阿霁跟着他四處游歷,也曾見過不少漂亮的仙子,可也沒瞧出他好色的毛病,怎麽現在家裏多了這麽多畫似的姑娘?是丫鬟還是侍妾都看不出。
顧枕瀾在這裏很是失魂落魄了一會兒,十分憂心阿霁的修行前途。陰陽調和乃是天道,他們這一派的功法也不忌這個。但是……調多了終究不好啊。
顧枕瀾在樹後頭足足蹲了一個時辰,一個男人也沒看見,他終于死心了:這破院子裏,恐怕連靈智沒開的鳥兒都是母的!顧枕瀾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大腿,眼不見心不煩地走了。
煙雨樓離栖風閣原本就不遠,現在煙雨樓這麽一擴,院子後頭恐怕就是了。顧枕瀾所料果真不錯,他只繞了半個院子,就看見了自己原來的住所。
隔了老遠,顧枕瀾就心情複雜地頓住了腳步。
這跟近鄉情怯無關,而是跟栖風閣一如既往地破敗和與此前所有都格格不入的畫風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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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栖風閣,跟他臨走之前的模樣并無二致。
院子還是那個小院,牆上缺了幾塊磚,連補也沒補過;破樓也還是那個破樓,除了歲月不可避免地留下的痕跡,這裏沒有任何改變。
與熱鬧華麗的前院不同,這裏老舊又肅殺,院門只象征性地落了一道鎖,顯然平時也是沒人進出的。
顧枕瀾心裏難過極了。如果說之前他還能自娛自樂地自欺欺人的話,那麽在看見這個模樣的栖風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欺騙自己的理由了:院子紮眼成這副模樣,他都不肯管一管,看來阿霁是真的很恨他啊。
顧枕瀾落寞地伸出手,想打開那道鎖,進到裏面去看一看。然而他的手還沒碰着鎖,就被一個大驚小怪的女聲給打斷了:“哎,你幹什麽?!”
可把顧枕瀾吓了一跳,他霍然回頭,發現他身後如臨大敵地站着的,正是那漂亮的女管家戴姑娘。
戴管家認出了他,表情便松動了些。她疑惑地問道:“劈柴工,你叫什麽名字,在這裏做什麽?”
顧枕瀾幹笑了一聲,随口道:“我叫顧岚,幹完活了随便轉轉,沒別的意思。怎麽,這裏不讓進?”
戴管家沒好氣地看着他:“這是禁地,當然不讓進,你若是不嫌命長,最好一個指頭都不要碰!而且,你若是還想在這裏多待幾天,學些本事,這個名字最好也不要叫了。”
顧枕瀾一愣。
只聽戴姑娘又道:“掌門不準招姓顧的,也不準要名字裏帶‘蘭’字的,你可好,兩個全占了。唔,從今以後,你就叫沈紅吧。”
沈紅:“……”
戴姑娘仿佛忙得很,叮囑完了他就匆匆轉身要走。臨走之前嘴裏還在咕哝着:“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弄進來的,回頭查一查,那管事的別想幹了!”
顧枕瀾氣得簡直想把這院子直接掀了。不過他并沒有機會付諸行動,因為戴管家很快又回過頭來,催促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跟我走!掌門馬上就要回來啦。”
顧枕瀾權衡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大徒弟雖然已經出落成了個欺師滅祖的混蛋,可他還是想去看他一眼。因此顧枕瀾只好暫且放下了推到院牆的幼稚想法,跟在戴管家身後離開了。
顧枕瀾一直跟着戴姑娘來到前院,才真正看見了如今天機山人丁興旺的模樣。比廣場還要大的前院現在幾乎全都站滿了人,只留了個丈許寬的過道,能容人行走。
顧枕瀾一頭紮進了人群裏,也沒有人看得見他了。他擡眼看着,只見戴姑娘站在最前頭,翹首以待;門外還有一個上蹿下跳的顧靜翕,脖子伸出去好幾尺,恨不得第一個看見她掌門師兄。
顧枕瀾不由得暗自嘆道:這才是一個門派的主心骨應有的樣子啊,阿霁能在短短百年裏做到這樣,真是個天生的領導者。
全院的人都低着頭默然不語,唯有顧靜翕聒噪個不停,一個勁兒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掌門師兄怎麽還沒回來?”
然而并沒有人理她;顧靜翕也不在意,反正她自問自答也能叨叨小半個時辰。
好在,不多時,院子裏就掀起了一陣和煦的微風,一個禦劍而來的身影好端端的落在顧靜翕的面前。她眼睛一亮,一個箭步撲上去就摟住了男人的脖子,欣喜地叫道:“師兄,你可算回來啦!我都想死你了。”
這人正是阿霁。他的相貌與百年之前一般無二,只不過一身玄衣,通身氣派威嚴而肅殺,叫人不敢直視。一眼看去,便是個大宗掌門的模樣。
……顧枕瀾照着徒弟的樣子反省了一下自己當年那個吊兒郎當的德行,發現自己簡直就是在丢天機山的臉。
阿霁難得一笑,寵溺地揉了把顧靜翕的頭發,道:“想我?我不在家,你有多自在?沒人催你修行、也沒人抽打你做功課。丫頭,你是想我,還是想我給你帶禮物啊?”
顧靜翕還是一如既往地心大,那點兒小心思叫人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也不氣惱。她笑着挽着阿霁的手臂往裏走去,邊走邊道:“……我自然是都想的。師兄快點兒,我給你準備了好多好吃的呢!”
阿霁嗤了一聲:“你?是戴婷的手筆吧。你不把旁人給我準備的東西吃光,就算是心疼我了。”
顧枕瀾随着人群,簇擁着年輕的掌門走進正堂。他的目光落在他的一對弟子身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慈愛。一百年啊,他們早就安然度過了最困難的時候,往後只剩下一帆風順,再不需要自己的庇佑了。
顧枕瀾這麽想着,真是又欣慰、又心酸。
正堂中早已擺下了豐盛的宴席,阿霁坐在正中的主位,顧靜翕坐在他的下首,其餘人等按照身份井然有序地排列下去,但是人實在太多,像“新來的砍柴工”就只能坐在院子裏了。
不過這些修士個個都已辟谷多年,像阿霁這種有着凡人的口舌欲的着實不多。因此人群共飲三杯泉水酒後便漸漸散去,只剩下阿霁兄妹和戴婷,還有零星幾人。
酒過三巡,顧靜翕的臉上漸漸爬上了一抹潮紅,神色也迷離了起來。阿霁見狀放下酒杯,扶住她的肩膀:“回去休息了。”
顧靜翕傻笑着搖搖頭:“我不,我要吃那個烤雀兒。”她拉着阿霁的袖子撒嬌道:“師兄,你不想念麽……”
顧靜翕醉了沒看見,旁人卻都不瞎。顧枕瀾明顯看見阿霁的臉色變了。戴婷連忙過來扶起顧靜翕,強行把她帶了下去。
顧枕瀾悄悄嘆了口氣。他知道阿霁為什麽忽然生氣,大概是因為那烤雀兒一開始是他做給他們兄妹吃的。
等到吃完了這頓飯,自己還是悄悄離開,以後也盡量別出現在他們面前了吧。反正一百年前那件事已經塵埃落定,知情人全死光了,只要他改頭換面從此絕跡,就再無洩露的可能。
這時,戴婷已經送走了顧靜翕,重新回到了廳裏。剛才歡快祥和的氣氛一掃而空,主位上的那一位臉色黑得如同鍋底,而剩下的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全都人人自危地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戴婷無聲地嘆了口氣,走上前對阿霁道:“ 掌門,小師叔已經睡下了。”
阿霁點點頭算是回應,而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