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jjwxc 獨家發表
顧枕瀾卻并沒有像林聽濤所料的那樣驚慌失措, 他嗤笑一聲:“你盡管去試試,阿霁這孩子,一怒之下下手可能沒什麽輕重,你得自求多福;萬一他要是信了你,那可更麻煩——他說不定要殺你滅口呢。”
林聽濤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看來江湖傳聞果然不錯。阿恒,你在這地方待久了, 竟也分不清虛幻與現實,還被個人設單薄的小屁孩給掰彎了。”
顧枕瀾并不想跟他廢話,只抱着手臂, 不耐煩地看着他,道:“林聽濤,你軟硬兼施、軟磨硬泡的,究竟有什麽目的?”
林聽濤嘆了口氣:“便是想請你看在老朋友的份上, 放我一條生路。”
顧枕瀾冷笑一聲:“老朋友?我看也未必吧。”
林聽濤略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不管怎麽說吧,好歹相識一場, 我以前……做事是有些缺德,可畢竟沒害過你的性命,相反還算救過你一命,你說, 是不是這個道理?”
顧枕瀾一時默然——這姓林的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林聽濤看他面色略有些松動,暗喜,忙又趁熱打鐵道:“我也不打聽你這網瘾少年跟一幫NPC怎麽就産生真情實感了, 我就是不想起死、我想回去,成不成?”
顧枕瀾不置可否,含混道:“你回不回得去我不知道,可你不回去也沒有人想要你的命。”
林聽濤嗤了一聲:“可拉倒吧。我那便宜師父說擺什麽祈雨的陣,呸,他當我是他那個腦子,什麽鬼話都信呢!那引魂陣我又不是沒見過。阿恒,你想想,他将他那寶貝姘頭的魂給引回來,可不是要占我這具身體?那也沒什麽,這身體本就不是我的。可是到時候我一個孤魂野鬼,被他一劍砍了,那不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顧枕瀾忍不住深深看了林聽濤一眼,只見他滿臉急躁憂慮,不禁感嘆此人的被迫害妄想症可能是好不了了。他嘆了口氣,道:“你可真會想。”
林聽濤暴躁地在他面前踱了好幾圈,終于停下腳步,哀切地懇求道:“阿恒,我知道你是要給他守陣的,我也不求別的,只求你稍稍看得松一些,好歹放我一個游魂逃出升天,行不行?”
這要求聽起來似乎無傷大雅,不過顧枕瀾先前沒少被此人坑,少不得要思前想後、将其中每一個字的含義都咂麽明白。他這麽一遲疑的功夫,林聽濤忽然毫不含糊地跪了下來。顧枕瀾這一驚非同小可,輕易就給人抱住了大腿。只聽林聽濤痛哭流涕:“蝼蟻尚且知道偷生,我就是想活啊!”
顧枕瀾被他哭得一個頭兩個大,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最後他手忙腳亂地掙開了林聽濤的魔爪,落荒而逃。而在他身後,剛才還哭得真情實感的林聽濤緩緩直起身體,近乎冷漠地抹掉了滿臉的眼淚。
三日後,引魂陣開。
林聽濤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跟連鳳樓來到陣前——當然,他就算反抗也沒有什麽用,他又打不過連鳳樓,被人綁着來遠不如自己兩條腿走過來有尊嚴些。
顧枕瀾跟阿霁念叨了一夜,定了由他二人守住相對重要些的東、南兩方,而稍弱的西和北則由他們隐白堂的長老趕鴨子上架。可等他們來到引魂陣前,卻見一臉漠然的觀善真人正盤膝坐在東角。
不僅如此,連他座下三個大弟子,都盡數到了。
連鳳樓愣了愣,臉上極緩慢地浮現出了一絲笑意。觀善真人哼了一聲:“貧道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說着,他又往連鳳樓身後瞥了一眼,看見顧枕瀾師徒二人,臉色稍霁,點了點頭:“顧掌門。”
觀善真人本想着連鳳樓這孤僻的性子,萬一沒人幫他收拾這費力不讨好的爛攤子,他只好讓他幾個不大夠格出師的徒弟頂上。沒想到天機山那夥人,雖然是些歪門邪道,可居然很重義氣,真的因為自己一封口信,就來“赴湯蹈火”了。
在那一瞬間,沈霁在自己眼皮底下設計殺裴東行的事都顯得沒那麽可惡了。
既然有顧枕瀾和沈霁在,觀善真人的三個弟子就不必硬着頭皮扛大旗了。幾人略一商議,決定由觀善真人守東方,沈霁守南方,剩下顧枕瀾在西,陸西城和柳南煙在北。剩下觀善真人的關門弟子靳北遙,則負責四處巡視支援,以備不測。
被完全當成了人肉背景板的林聽濤終于忍不住開口道:“‘祈雨’竟要如此大動幹戈,這下連老龍王都不好不給各位面子了。”
觀善真人萬萬沒料到連鳳樓竟如此不走心地敷衍蘇臨淵,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這個話,只好假裝沒聽見。
吉時已到,連鳳樓和蘇臨淵一前一後地入了陣。
老實說,顧枕瀾的心裏現在略微放輕松了些。西一角不是個頂要緊的位置,出個二三四五處破綻也不影響什麽。昨天林聽濤那一哭一跪對他不是沒有觸動的;他有那麽片刻甚至真的有過“救他一命也未嘗不可”的念頭。只不過肩上擔子重,不見得顧得上他,心裏還很是郁卒了一會兒。
現在便輕松了許多了。
這引魂陣并不大,他們幾人各自守着自己的一角,還能守望相顧。這時間,陣裏頭風平浪靜的,他們這些守陣人自然無事可做。時間一久,顧枕瀾便有些坐不住了。他閑極無事,開始抓耳撓腮地對着阿霁擠眉弄眼,動作十分誇張。可惜阿霁一直規規矩矩地眼觀鼻鼻觀心,并沒有接住他的挑逗。
顧枕瀾正對面的觀善真人見狀,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顧枕瀾正愁沒人跟他說話,趕緊抓住這個機會,對着觀善真人真人點頭致意:“前輩,你可是眼裏進沙子了?”
此話一聽就是在撩閑,可偏偏觀善真人久居上位,平時誰活得不耐煩了敢撩他?是以觀善真人壓根就沒聽出來,還真以為顧枕瀾是關心他。于是他十分識趣地緩和了臉色,對顧枕瀾搖了搖頭,道:“沒有風,哪來的沙子?”
顧枕瀾一聽,樂了。他這才發現觀善真人可比他的小阿霁好逗多了。于是膽大包天的顧枕瀾仗着觀善真人不能沖過來咬他,愈發變本加厲起來。
觀善真人的三個弟子就在他身邊,個個聽得一臉慘不忍睹。可偏偏沒有人長了八個膽子,敢出言提醒他們那面子大過天的師父。
話說他們幾人在陣外閑得發慌,陣裏頭卻又是另一番情形了。連鳳樓叫蘇臨淵站在他該站的位子上,便要啓動陣法。就在這時,蘇臨淵忽然開口道:“師父,您這不是祈雨的法陣,而是引魂陣吧。”
他其實一早就看出來了,可究竟為什麽選在這個節骨眼上開口,其中緣故不得而知。可效果無疑是好的。只見連鳳樓渾身一顫,手中的拂塵險些沒拿住。
他這一生光明磊落,哪知道頭一回騙人,就讓人給抖了個底兒掉。
蘇臨淵看着連鳳樓,神色哀戚地說道:“我是你養大的,一身修為都是你教的,今日的一切全是你給的。你要收回,只消說句話就是,何必大動幹戈呢?師父,自我成年之後,凡是你要的東西,我有的全給了你,沒有的,想方設法也要取來給你。怎麽如今你便認為,我不能為你舍一條命呢?”
這一番話是實實在在的“蘇臨淵”的風格,連鳳樓聽得幾乎繃不住那張常年不近人情的臉。蘇臨淵殷殷地看着他,多一個字也不肯說了——他知道,這正是恰到好處,再多說就該過了。
連鳳樓似乎有些不忍;他緩緩閉上了眼。
蘇臨淵盯着他,就像再等待判決似的。過了好久,連鳳樓又睜開一雙鳳目,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蘇臨淵的心直往下沉。
果然,連鳳樓又變回了平素那副冷靜倨傲的模樣。他對蘇臨淵道:“你不是說什麽都能還給我麽,那便拿來吧。”
蘇臨淵:“……”這個油鹽不進的老棒槌,他的心是石頭做的麽!
連鳳樓已轉過身,啓動了陣法。
林聽濤的臉上劃過一絲絕望,他想,既然你不仁,就休怪別人不義了。
林聽濤身形急轉,向着坎位退了三步。連鳳樓霍然回頭,見他竟還想垂死掙紮,不由得勃然大怒。“蘇臨淵”的修為跟他比起來,比半吊子強不到哪去,登時便覺得他那纖秀俊美的師父現下如同泰山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蘇臨淵”的唇角溢出了一絲血色,卻着實詭異地笑了一笑。
陣外,地動山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