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jjwxc獨家發表

饒是連鳳樓一早确認了眼前這人已不是他的徒弟, 可還是被這一番話給驚呆了。他一臉被雷劈了、渡劫未遂似的表情,幹巴巴地問道:“你、你瘋了麽?”

這個“蘇臨淵”可能确實是瘋了,他聽了連鳳樓的話,居然笑了起來。

連鳳樓有些痛心地看着他那張臉。

他的大弟子,從來都是磊落端方的君子相,一度曾被不近人情的他嫌棄過優柔寡斷、婦人之仁。哪知機緣巧合換了個魂魄,竟會硬生生地将他一張俊臉扭曲得這樣醜陋。

連鳳樓覺得有些困惑, 這麽個東西啊,在自己身邊待了整整一百年,為什麽自己居然一直能說服自己, 他只是“遭逢大變,移了性情”?

林聽濤笑夠了,終于憐憫地看着連鳳樓道:“瘋了嗎?我們之中肯定有人瘋了,但是, 絕不是我!”

他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竟然拿手肘撐着地, 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屬于蘇臨淵的臉上,此時是連鳳樓從未見過的瘋狂的亢奮,那個陌生人毫無章法地揮動着手臂,歇斯底裏地大叫着:“我再也不用怕你;反正用不了多久, 我們就都要死了!”

連鳳樓想不到一輩子性如烈火的自己,居然能在這樣的關頭保持着一絲冷靜。他蹙着眉,平靜地問道:“你為什麽想死?”

林聽濤嗤了一聲:“我只是想回去。”

林聽濤的一雙眼睛,冷漠地掃過這座他生活了一百年的秋其山, 不帶絲毫感情地說道:“我稀裏糊塗地來到這個世界,沒有電、沒有網、沒有外賣,甚至連自來水也沒有。只有沒完沒了的鍛體之痛,沒完沒了的‘逆水行舟’,還有一個觊觎着這具身體的……二椅子。”

盡管察覺了他語氣裏的輕蔑與不恭敬,可連鳳樓竟并沒怎麽動怒——反正這一番話他倒有一大半都沒聽懂,說出來可能有點傷害那演得聲情并茂的小醜。

小醜接着做了一個惟妙惟肖的嘔吐的動作,接着道:“皇天不負有心人啊,總算有一天,希望女神終于眷顧了我一回。”

林聽濤譏諷地看了連鳳樓一眼:“你記得有一回,你叫我上天機山給我師弟那兔崽子相好送信麽?我送了信,下了山,就在山腳下遇上了一位真正的仙人。他好像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困境,于是對我說了四個字,‘不破、不立’。我當時聽不大明白,只好一路追着他問。呵,我那次回去晚了,還惹你發了脾氣,就是因為跟了他三天。”

連鳳樓直覺不好,問道:“那老瘋子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林聽濤不怎麽在意自己的“仙人”被人當瘋子,輕笑道:“他跟我說,‘只有毀了這個世界,你才能真正實現心中所想’。”

“一開始我吓壞了,這裏雖然是個……”林聽濤頓了頓,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可我身在其中,哪裏是說毀就能毀掉的?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我只要閑來無事。,就着了魔似的四處尋找毀滅世界的辦法,像個真正的中二病。可不管怎麽說,總算是讓我找着了。”

林聽濤輕笑了一聲:“說來還要多謝沈霁呢。要不是他一意孤行擺下引魂陣,你們又狗拿耗子似的帶着我上山幫忙,我又怎麽會知道這看着不太起眼的陣法,竟然是個利器?”

說實在的,連鳳樓認為這番話裏沒有一個字不匪夷所思;他站在這聽了好半天,也只聽出了“有病”兩個字。想他連鳳樓活了好幾百年,又生性好戰,他交手過的大小魔頭沒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他可從沒見過哪個張口閉口、把“毀滅世界”挂在嘴邊兒的。

連鳳樓蹙着眉頭:“你非得這麽做麽?”

那瘋子噙着笑,點了點頭。

此時大地晃動得已越來越厲害了,連鳳樓幾乎站立不穩。陣中尚且如此,陣外是個什麽光景可想而知。連鳳樓看了他一眼,竟覺得有些憐憫:“可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非得’的本事。”

說罷,連鳳樓轉身朝陣眼走了過去。

林聽濤幾乎一下子就明白了連鳳樓想做什麽,忍不住在他身後失聲叫道:“連鳳樓,你瘋了嗎!”

連鳳樓頓了頓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俊美無匹的臉上已被刀風割了兩道深且長的傷口,汩汩地往下淌着血。連鳳樓淡淡一笑:“瘋?那倒沒有。我也不想死,可我陰差陽錯地養了你這個禍患,闖了這麽大的禍,總不能丢下不管,那也太不負責任了。”

說完,連鳳樓義無反顧地往陣眼走去。

他身後的林聽濤急得百爪撓心,可偏偏又不敢上前一步。他修為不行,陣眼的刀風能将他活活攪碎。他雖然口中說着不破不立,可到底還是惜命的。

林聽濤眼珠一轉,冷笑了一聲,陰恻恻地說道:“你要毀掉四方石嗎?可是,你那寶貝弟子的魂魄可就附在上面,你要連他一起殺了麽?”

這話要是換了顧枕瀾之流,非得好好琢磨琢磨,再一細想就能看出諸多破綻。可連鳳樓偏偏就信了,他聽了這話,硬生生地頓住了腳步,切齒道:“你說什麽?”

林聽濤知道自己這招狗急跳牆多半是奏效了,于是更加游刃有餘起來。他笑了笑,飛快地說道:“要破壞這引魂陣啊,光有我這塊石頭可不行,還得封住一個魂魄當介質,将它與陣眼連起來才行。剛好,我在天機山下,碰見了蘇臨淵的魂。你毀掉這塊石頭容易,可是,連接着四方石和陣法的魂魄,可也活不了了。”

連鳳樓猶豫了一下,可真是踟蹰不前了。他腦子裏一片混亂,分辨不出林聽濤說得是真是假,可是萬一是真的,那怎麽辦呢?連鳳樓咬了咬牙,他也并非沒有別的辦法。

他不修魂魄道,并不代表他就不懂。

連鳳樓臉上的血色退下去又浮上來,良久,他狠狠瞪了林聽濤一眼:“可惜我不能親手殺你!”

說罷,連鳳樓一彈手指,一束微光便從他指尖飛出,沒入空中不見了。林聽濤瞧不見那光華的去處,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可緊接着發生的事情。卻讓他瞪大了眼睛。

連鳳樓忽然一頭栽倒了。

如果這時有個魂修在此,便能看出來連鳳樓這是将自己的魂魄逼出了體外。普通人魂魄出竅并不是什麽好事情,比如他可能再也沒辦法回去了。

這就是連鳳樓為什麽得捏着鼻子一直讓林聽濤活到現在的緣故。

連鳳樓莽撞地踏上了這一條不歸路,才發現自己被那瘋子給騙了。他身為一個魂魄,居然看不見這陣中還有第二個魂魄,更別說那四方石了,上頭幹淨得像是顧枕瀾時代的天機山。

連鳳樓無悲無悔,就是有點心灰意冷。

他這一輩子啊,除了修行,還是修行,往前或是回頭,筆直的大道都是同一個模樣,萬人景仰,不近人情。

只有一個蘇臨淵,讓他嗅到了一點醉人的紅塵味道。難怪他甘願守着一個冒牌貨,也能閉目塞聽地過了一百年。

走到這步田地,他的肉身說丢就丢了,大概也是不想活了。

只可惜,到最後也沒能再見一面蘇臨淵。

連鳳樓的魂魄最後淡漠地望了一眼秋其山,呼嘯着往陣眼中卷了進去。

陣外,劇烈晃動的山體漸漸歸于平靜,幾乎讓人招架不住的殺氣也停止了洩露。四角坐着的幾個人都劫後餘生地大口喘息着,只見一道金光沒入顧枕瀾的掌中,上書:“棄陣,斬蘇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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