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到了和達西約定的那天,顧清午飯之後去他那裏找他。達西從凍櫃裏拿出盛裝金屬的盒子,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小心。”達西說。
達西讓羅蘭掀開了蓋子,接觸到常溫空氣的時候,那些銀白色的液體融化開,顯出一種藍色的色澤。
“這東西已經沒有前幾年那麽兇了。”看了一會兒後,達西說:“我給賽德萊娅取液體的時候,連飛濺都沒有。”
顧清點點頭:“我帶走了。”
“這麽大量的金屬,你帶哪兒去?”達西詫異地問。
“我想為他多準備一些備份。”
“夠他用到下個千年了!”
“哦。”顧清拿着盒子要走,“裏昂呢?”
“你女朋友帶他和明月去擊劍館了。”達西回答。
“她不是我女朋友。”
“她你還不滿意,那我們只能去好萊塢幫你找女朋友了。”
“有件事我一直覺得有趣,”顧清一邊裝箱子一邊慢條斯理地說,“你們為什麽會覺得有人願意和我在一起?”
達西一時之間被他噎住,沒什麽話可以回答。
“我要跟你一起去。”達西說。
“可以,就在樓下。”
顧清帶着達西去了地下二層找陶恒歡。他需要提供足夠的寄生體,讓金屬穩定下來,将來多德需要的時候可以直接拿來用。他計劃取這幾種身體素材:頭發、血液、皮膚、腦組織以及骨頭。頭發和血液還比較方便,皮膚費力一些,腦組織和骨頭需要別人幫忙。為了盡量少驚動別人,他特意讓陶恒歡請了假。
“恒歡,”顧清打了個招呼,“威廉·達西。”
“你好。我是陶恒歡。”
“名字很熟悉,”達西也握住他的手,“但是很久沒聽到過了。”
“他在做別的項目。”顧清解釋了一下。
陶恒歡沒再多說,沖達西笑了笑。
“我先剃頭,然後取骨和抽血一起做,最後取腦組織。”顧清拿出了一把刮刀。
“您叫我來取骨和腦組織,是取您的嗎?”陶恒歡震驚地問。
“喂,說英語可以嗎?”達西問。
“嗯,”顧清一邊剃頭發一邊點頭,“我自己取骨頭和腦組織不方便。”
“一定要這麽做嗎?”陶恒歡問他。
“不要壓力太大,我給你找了一個副手。”顧清指了指達西。
“換我的骨頭行嗎?”陶恒歡問。
“不行。”顧清搖了搖頭:“只能我來做這件事。”
“麻藥都不可以用嗎?太殘忍了。”陶恒歡說。
“這沒什麽殘忍,人體的每一個器官都是工具,取下來只是因為用的上。”顧清将他的頭發放在托盤裏,走到洗手臺那邊去。
“您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
“他要做一個類人機器人,”達西略有些興奮地說,“他要為他準備素材。我得好好學一下,這太瘋狂了。”
顧清洗幹淨頭皮以後,直接脫掉了身上的襯衫,在自己腹部比了兩個手掌大的面積:“這塊表皮,取骨之後也麻煩你同時取下來。”
“他在發抖……”達西對顧清說。
“恒歡,有問題嗎?”顧清問他。
“沒有。”陶恒歡把眼鏡取下來擦了擦,“您下次提前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不了,我看還是別有下次。我不是嫌棄您麻煩我,我……”
顧清将襯衫疊好,對他笑了一下:“謝謝。”
“您也不需要和我說謝謝。”陶恒歡說:“會很疼。”
“你別擔心,他不怕疼。”達西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以前被發動機砸過,骨折也沒叫過疼。”
“你陪他聊一下,我睡一會兒。”顧清躺在手術臺上閉上眼睛。
顧清沉下心回到了2002年。一般他很少翻閱自己的回憶,因為無聊而無用,現在拿出來翻一翻,純粹是擔心自己醒着陶恒歡太緊張。
裏昂那個時候跟着顧清上班快一年了,被大家喂得很胖,站在牆角的時候,膝蓋下有兩個對稱的肉褶。他一直偷偷打量顧清,可臉上的肉實在是太多,稍微一轉頭,肉就會顫一下,極其明顯。
“知道錯了麽?”年輕的自己問他。
“知道了。”他委屈地點頭,臉上下颠了兩下。
顧情那個時候已經在全力忍着笑了,但是為了多看他那個表情,仍是繃住了。
“錯哪兒了?”
“一頓吃一塊蛋糕,一塊巧克力,吃完要刷牙,不能纏着大廚喊媽媽。”
他扳着胖手數,眼睛裏含着淚看着顧清。
小孩長大真是快,現在的裏昂再不會這麽乖了,拿着電棍打人的時候,眼睛裏會帶着興奮的光。顧清這麽想着,場景就變成了他從機械眼中看到的畫面——
那個人撐在裏昂椅子的兩側。
顧清靜靜地站在旁邊,即便過去了很久,他還是想回到那個時候,親手掐死他。
“爸爸。”
顧清回過頭,風雪中,穿着紅衣的黑發青年向他伸出一只溫暖的手:“回家了。”
顧清将手遞過去,體會那個确定而安全的時刻。
“好了。”顧清睜開眼睛以後,聽到陶恒歡這麽說。
顧清向右邊看了看,托盤裏擺着他要的東西,看起來似乎夠用了。整個腹部都已經被紗布包好,他撐起上半身感覺到肋骨下的鈍痛,但是還可以,比當年注射的痛差遠了。
“我扶您。”陶恒歡急忙走了過來。
“不用,襯衫遞給我。”顧清對他擺了擺手。
他拿過衣服猶豫了一下,然後遞到了顧清手裏。
“這麽多夠了吧?不要取腦組織了吧。”達西也有點擔心地說:“剛才有一段時間你的狀态很不好。”
“我先來試試。”
達西說的“大量”其實還沒有一個普通U盤的體積大,但因為是原液,所以也不能掉以輕心。顧清将液态金屬和莉莉安給的穩定劑配在一起,然後将那些從他身體上取下來的東西小心地放了進去。那些液體吞噬了他投入的每一樣東西,然後安靜下來。盒子裏面的東西維持着原來的形狀,頭發一根根疊在一起,血液仍是可流動的狀态,仿佛都只是改成了藍白的金屬色而已。
這些就是他與多德的聯系了,也是他埋下的與未來的聯系。
“太像巫師的把戲了。”達西說。
顧清點點頭,和飛機、電話以及互聯網一樣,任何沒有普及的科技看起來都像黑魔法。
“要不要說點咒語什麽的?”
話少一點。顧清心裏默默地說。
裏昂和明月換手的時候,一邊擦汗一邊看着凱瑟琳和明月對打發呆。明月不愧是拳場出來的血性少年,什麽運動上手都很快,和凱瑟琳對打也完全不落下風。
凱瑟琳來了以後,他忽然又過上了蘇珊娜還沒出嫁的生活。家裏各種維持生活品質的東西又一次出現了,他除了自己的內褲和襪子,偶爾打掃一下顧清的卧室,又不需要做別的家務了。凱瑟琳的物理講得非常棒,還會擊劍,人也很随和,看着他們兩個好奇,就請了假帶他們出來玩。
不過這位姑娘和別人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別人都很迷戀顧清的工作能力,她好像不太看重這個,對顧清本人很感興趣,和裏昂閑聊的時候充斥着“酷”、“肩寬撐得起西裝”、“長腿走得穩”這類評價。裏昂開始的時候會有那麽一點點被冒犯的感覺,後來就麻木了,再後來還有點接受了她想和顧清在一起的事情,甚至有點放松的感覺。
他現在的生活很好。顧清是個好爸爸,明月是個好兄弟,達西和蘇珊娜是他的叔叔阿姨,諾娜是他的小寶貝。顧清找一個女朋友似乎更好,但他總難免想起那個變态還有他的那個有關顧清的狂想。他有時候還會悄悄怨威利斯,不是說要把他的秘密帶走麽?為什麽他還總要想起那個秘密呢?
是不是威利斯根本沒有走遠,帶着他的秘密以他為圓心在轉圈?就像現在明月拿着劍圍着凱瑟琳不停跳躍,每次說要走,其實還是會回來?
威利斯如果真的能回來……裏昂喪得頭垂到腳面。
“顧教授之前的女朋友都是什麽樣的?”兩人對戰結束後,凱瑟琳坐在裏昂身邊一邊喝水一邊問。
又來了。裏昂看了明月一眼,他也一臉好奇的看着裏昂。
“什麽類型都有。”以他歷任家庭教師來看,裏昂覺得自己這麽說也沒錯。
“有我這種嗎?”凱瑟琳自信地撩了一下自己的長發。
沒有。比她好看的沒有她能力強,比她能力強的……好像跟別人生孩子了。裏昂心底的喪将他的心墜到膀胱。
“所以,我還是有希望的。”裏昂搖頭以後,她開心地拍了下手。
“你要跟我爸爸結婚嗎?”
“有可能先談戀愛吧,”凱瑟琳說,“戀愛是多麽美好的事情。”
她莞爾一笑,用手點了點他們兩個:“你倆要多替我說話,顧教授如果答應和我在一起,你倆大學之前的全科課程,我都替你倆解決!”
裏昂笑了一下,但沒點頭,只拎起自己的裝備去了租賃窗口。
晚飯也和吃土一個味兒,凱瑟琳将明月送回去之後,帶着他回家。剛晚上八點,顧清居然就已經回家了,而且不在三樓,而是在客廳看書。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寬松T恤,半躺在沙發上,好像有點虛弱,看到裏昂回來對他點點頭。裏昂感覺威利斯又将他的秘密帶回來了,沙發上的那個男人,好像還是愛他。
“爸爸,你頭發呢?”
“夏天很熱。”顧清看着書回答。
“太酷了~~”凱瑟琳在他身後小聲感嘆,“他後腦勺的輪廓好好看。”
這姑娘眼光很好,但是有點煩人。
顧清又開始看書,好像沒有想和他們說話的意思。
“各位晚安。”凱瑟琳拿出美女該有的樣子和大家告別。
“晚安。”顧清說。
凱瑟琳回房間後,裏昂馬上湊到顧清前面,打開了手機前置攝像頭:“你看,和我發型差不多。”
蘋果手機的前置攝像頭太殘忍了,根本看不出兩個人有絲毫的相像。裏昂的頭發有一指寬,而且昨天心血來潮讓羅蘭給他剃了一個“耐克”的圖案;顧清,顧清根本就沒有頭發。裏昂尴尬地調整着角度,不停找兩人相似點。硬要掰出一個兩人相像的地方,可能是皮膚顏色吧——他爸爸不知道怎麽了,臉色比以前還要蒼白。
“我要休息一周左右,”顧清看着鏡頭裏不斷調整自己位置的裏昂,“你要不要在家陪我呆幾天?”
小少年的瞳孔放大了幾倍,興奮地答:“當然要!我也終于有假期了呀!”
“嗯,好久沒給你放假了。”
作者有話要說:
31號快來呀,想看碟中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