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倪青從模壓部出來, 脫了防塵服,摘了口罩, 整個人抖擻抖擻走出車間。

大太陽一照,晃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臨近中午下班, 她眯眼默默思考着是單位食堂解決五髒廟, 還是跑外面犒勞犒勞自己。

“青青!”

倪青一轉頭就看到了倪德全的影子, 這人現在也是比較空的, 或者說比較閑得慌的,沒事找事幹的經常過來這邊晃悠。

有時候一周,有時候半個月,反正最多撐不過一個月。

倪青已經趕蒼蠅似的趕麻木了, 現在再見着他,也擺不出什麽過激的反應來, 但要說愉悅那也是沒有的。

時間沖刷掉人的仇恨,剩下的不過是蒼茫貧瘠的土壤。

倪德全是過來找倪青吃飯的,三年過去, 這男人終于顯出了些老态來,頭發白的更明顯, 皺紋爬的更猖狂。

但是那種摻雜着讨好的态度卻始終如一。

有時候倪青總有種荒唐無法言說的感覺。

不過算了,這不重要,也沒多大必要。

“這些天要降溫了, 出門多加個件衣服,這也不是什麽難事是不是?年輕人憑着骨骼健朗總不當回事,以後老了就知道, 沒兩天就得多個病。”

老話重提,說來說去也就這些。

他們父女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現有的也不過是倪德全一個人眼巴巴硬耗出來的,就表面上來看,這男人可真不像是能抛棄妻女的人。

也就是表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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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青照例沒怎麽搭理他,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東西。

他們坐在小餐館中,餐館新開的,裝潢簡約,就餐體驗還不錯,倪青算是這裏的常客了。

倪德全在各種自我摸索後算是大致了解了倪青的飲食喜好,樂呵呵的挑揀着她喜歡的往人碗裏夾。

倪青拒絕無數次無果之後,現在也變得懶得反抗了。

他們之間也算是找到了一個讓彼此都滿意,但完全稱不上親近的相處模式。

一頓飯結束,倪德全就又要趕回去。

他将車上特意買的水果搬下來放到門衛,請了門衛老頭一支煙後出來說:“我下周要出差,再過來可能要下月初了,你有什麽缺的告訴我,到時我都給你帶過來。”

他例行吩咐,倪青閑閑站着,漫不經心的擡了下眼皮,在他又要開口說什麽的時候輕輕的應了聲打斷說:“我去上班了,你走吧。”

倪德全笑着點頭“哎哎”了兩聲,看倪青進去後才轉身上了車。

全單位上下不到三十個人,部門還是分的挺細。

倪青在財務和銷售各轉了一圈,吩咐了些事項後才回辦公室。

一進門就見着白墨坐在靠牆的沙發上,大長腿曲着,茶幾上擱着一臺筆記本,正在開小型視頻會議。

他敲了敲桌面,眼都沒擡一下的說:“幫我倒杯水。”

倪青去旁邊飲水機拿一次性水杯給他倒了一杯過去,緊接着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通過屏幕男人的讨論聲持續響起,大半小時後才徹底清淨下來。

白墨揉了揉脖子,将最後一口水飲盡,轉頭看向不遠處辦公桌後的倪青。

過了會,他張嘴讨要食物。

倪青注意了下時間,笑說:“大老板居然餓肚子餓到現在,真是不要命。”

白墨跟着笑了下:“我是特意趕來陪你吃飯的,誰知道你早了一步。”

辦公室裏一般都不備食物,前兩天倪青買了當早餐的餅幹還剩了一半,沒記着去扔。

“你要嗎?”她從抽屜裏撈出來,包裝擰在一塊,顯得相當寒酸,“時間久了點,吃還是能吃的。”

白墨:“這麽招待我真的合适嗎?”

這麽說着,搭配着他那可憐巴巴的表情,倪青瞬間就樂了。

“那我給你買,吃什麽?”她滑着手機屏幕,“日料,韓料,還是中華面食?”

白墨起身過去,走到她身後,俯身跟着一起看。

距離一近,便能聞到彼此身上屬于各自的味道。

白墨活的很講究,哪怕偶爾着裝随意,身上的味道也是清爽好聞的,不像倪青,在各個部門奔波,偶爾還下車間去督活,湊近了就跟進了一個小型車間似的。

倪青下意識往邊上避了避,白墨壓住她的肩膀:“別動,我看不到了。”

他說話聲音總是放的很輕,表情又柔和,總讓人不舍得拒絕。

“我身上味道重。”倪青提醒他。

“沒事,我不介意。”

倪青便沒再抗拒什麽,而白墨壓在她肩頭的雙手也一直沒收回去。

三年了,時間真快。

這三年間,白墨給了她很多幫助,拖拽着将她從灰暗的情緒裏抽離,工作下放的滿滿當當以此不讓她有過多的時間去沉陷,前期每次過來都親自下廚照顧人一日三餐,也是這個時候倪青才知道白墨廚藝變得非常拿得出手。

“得做個全能,畢竟你會的不多。”當時他是這麽說的。

人跟人相處,呈一個互補模式,才是最佳的方法。

倪青從來不去細究他話裏的深意,因為想多了容易累,也容易失去一些東西。

這麽多年,她對白墨是有一份依賴在的,在被命運狂轟濫炸的時候,是白墨撐在她上方,餘留了一片寧靜之地。

當初若沒有這個人,倪青很難從那段消沉的時光裏再走出來,或者說沒那麽快走出來。

由此她更珍惜跟白墨之間的交情,很多時候她也想為這個男人去做點什麽,以此減少兩人之間付出與得到的差距,很可惜的是她沒想出來。

倪青擡起頭對上白墨白潤的下巴:“吃壽司?”

白墨低頭:“也行。”

這麽一對視,感覺距離更近了,倪青看着上方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視線滑過他清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路到了薄又豔,形狀極美的嘴唇。

看過去很柔軟,實際也确實很柔軟。

唐湘音去世的那年除夕,兩人一起窩在小公寓裏,當時喝的有點多,不同往年的家庭氣氛讓倪青情緒不太穩定,白墨一直陪伴在側。

那個晚上他們抱過,吻過,擦槍走火的時候倪青的腦海中驀然躍出付言風那張清冷淡漠的臉。

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将氣息粗喘的白墨推開後,抱着膝蓋痛哭了出來。

白墨當時蹲在她身邊,紳士如他,做不出強迫人的事情來,只在最後輕輕吻了下倪青的額角。

他說:“會過去的,我們慢慢來。”

倪青沒做回應,哭的卻更厲害了。

這是他們唯一的一次失控,好在是未遂,過後兩人誰都沒再提起。

倪青眨了眨眼,白墨壓在她肩上的手緊了緊,他清亮的雙眸中似乎有什麽在湧動,眼看着要壓下來時,倪青瞬時坐直了身體。

“就這樣吧,我下單了,送過來估計得半小時後。”倪青裝傻充愣打破尴尬氣氛。

白墨縱容的笑了笑,随後放開她,重新坐回到沙發上。

再之後的交談則都圍着工作展開,氣氛還算輕松。

近期銷售在談一個大客戶,涉及金額兩百多萬,在制造業中這樣的交涉金額不算大,但對他們這樣一個小單位來說卻是塊超級大肥肉。

倪青幫着做報價單,準備在後天親自過去一趟。

“到時我跟你一起去。”白墨得知消息後說。

他往常過來基本呆一到兩天,過來頻率跟倪德全相差無幾。

“這麽耽擱沒關系嗎?”

白墨:“沒事。”

隔了一天清晨,倪青特意起了個大早,準備的七七八八時白墨的車也到了樓下。

他們先去單位,又把報價單審核了一遍,随後趕去客戶那。

談的口幹舌燥,對方負責人的态度依舊模棱兩可。

生意人精的很,反複斟酌,各處比較是常态。

倪青也不覺得有什麽,從對方單位出來,沒怎麽開口說話的白墨拍拂了下她的後背說:“去吃點東西壓壓驚。”

“還沒到飯點。”

“我肚子餓了。”

話是這麽說,倪青也知道他是照顧着自己,畢竟早上因着情緒緊繃,她壓根沒怎麽進食。

開車去了市中心,部分高檔餐廳不是倪青所喜好的,她更愛一些面食小點心,又或者是路邊的各種小攤販也是她所鐘愛的。

他們在步行街吃了一路,白墨偶爾嘗個味,大部分時間就是陪看。

不是節假日,又是白天上班時間,街上的行人不多,攤位上也見不到幾個客人。

到一半時接到了客戶電話,對方表示想留一份他們的報價單。

“之前你們沒給對方留?”白墨皺眉問了句。

倪青:“給了的,他們的意思好像是弄丢了。”

這就有點不靠譜了。

“你讓銷售部的再給他們發一份。”

“我親自再去一趟吧。”倪青想了想說,“表現的有誠意一點不是壞事。”

他們又繞到重新趕了回去,跟原先交涉過的人碰到面,給了報價單。

也沒多停留,很快又退了出來。

他們往停車場走的時候,行政樓三樓的窗戶旁有個人安靜的站着。

他穿着銀灰色半休閑西裝,頭發抓的很随意,帥氣的臉上有着一種冷硬的複雜表情。

站他身邊的助理小心翼翼的叫了聲:“付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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