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是我的心16┃夜探
靜谧午夜, 方淮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張家。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他駕駛着這輛被蒙起車牌的車子, 一路暢通無阻地開出城中心, 到了左靈芝的學校。
自從上次那事出了之後, 憲兵隊的人再也不敢把大人物藏在學校裏,是以這所學校恢複了往日冬假時應有的荒涼。方淮把車停得遠, 一個人低頭走過來, 隔着收發室的玻璃, 他看見門衛大爺睡得正香。
張铮是一個合格的特工, 不僅表現在搜集情報上,他的外勤能力同樣優秀。方淮悄無聲息地翻過學校的外牆, 落地幾乎無聲,完全沒有驚擾到熟睡的門衛。他根據左靈芝帶他逛校園時存留的記憶, 摸着黑往職工樓的方向摸過去。
職工樓的大門鎖着,方淮順着牆根挨個窗戶去推, 給他走運,最角落裏的窗戶沒有關嚴。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匕首,順着窗子的縫隙進去輕輕一掰,就撬開了窗鎖,順利翻入樓內。
這座樓很老, 只有兩層, 木質的樓梯散發着腐朽的味道。方淮放輕腳步, 用一把小小的手電照亮,一個門牌接一個門牌地找。
檔案室。
方淮換了一根細細的鐵絲, 伸進鑰匙孔,順利地敲開門鎖,推門而入。
檔案室裏存放着所有學生的檔案資料,巨大的資料櫃塞得滿滿當當。方淮不敢開燈,就用手電筒照着,一個格子一個格子地看過去。左靈芝是今年畢業的,那麽就應該是兩年前入學。兩年前的格子……
找到了!
方淮伸手過去拿花名冊,卻不料剛剛把那個硬皮的冊子抽出一個角度,隔着一道薄薄的門板,走廊裏傳來了腳步聲。極輕,但是逃不過張铮的耳朵。
冷汗一瞬間爬滿了脊背,方淮想不出深更半夜會有誰來學校裏偷雞摸狗。他來不及細想,換亂之下四處張望,這屋子沒有窗戶,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辦公桌下面,但也十分勉強,桌板和地面的縫隙很大,只要打開燈就能透過縫隙看見腳。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憑借直覺,這位不速之客就是沖着這個屋子來的。他咬咬牙,從腰間抽出匕首,不動聲色地站在了門後。
腳步聲在門外停住了,那個人發現了這個房間的門鎖被撬,沒有立刻進來。
方淮屏住呼吸,他聽見靜谧的走廊裏一聲極其輕微的咔噠聲,那是□□開保險的聲音。
汗毛一根根立起來,手裏攥着的匕首沾了濕滑的汗。兩秒鐘後,門鎖緩緩旋動了,旋動到底,門忽然被打開,一個黑影閃了進來。說時遲那時快,張铮的特工本能已經遠遠超過了方淮的反應速度,他将手中的匕首朝着那人的脖頸插了過去,卻不料來人比他更要敏捷,閃身躲過,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向裏挫去,另一手持槍直接頂上了他的太陽穴。
這人力氣很大,方淮根本掙不過。然而黑暗之中,這身影卻莫名熟悉。方淮手腕被挫,雖然沒有痛感,但骨節受擠壓的知覺讓他忍不住低呼一聲,下一秒,那股施加在手腕上的力度驟然撤去了。
Advertisement
男人驚訝地,“阿淮?”
方淮又喜又氣,壓低聲音叫道:“手!你挫着老子手了!”
男人連忙松開手,把方淮的手放在自己兩個手心裏捧着,又吹又揉,心疼道:“我沒想到會是你啊,還好你叫了一聲,不然你這只手現在就廢了。”
方淮止不住地翻白眼,他把手電筒重新打開放在桌上,借着極其微弱的光線看着男人。周呈穿了一身黑色的皮夾克,槍別在腰間,也是一個夜行者。方淮忍不住皺眉,“你大晚上不好好睡覺,跑來學校檔案室幹什麽?”
男人有些無奈地嘆氣,“你說呢?和你一樣。”
“也來查左靈芝的初戀情人?”
“嗯。”
五分鐘後,兩個人終于從積着厚厚一層灰的肄業生檔案中找到了杜子陽的那一份。方淮迫不及待地翻開那兩張單薄的紙,上面記錄着杜子陽的基本資料以及入學狀況。在肄業注釋那一欄裏寫着一行小字——“檔案懸挂轉移”。
方淮忍不住皺眉,“懸挂轉移是什麽?”
周呈思忖數秒,低聲道:“如果是因為個人原因肄業,檔案會很清楚地寫明。懸挂的意思是學校不做處分,轉移的意思是雖然這裏有一份他的檔案,但這裏的只是一個副本,真正有效力的檔案已經轉移走了。”
方淮心中隐秘的猜想仿佛被印證,他低聲道:“所以說是……”
周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能是選調。”
如今的政局複雜,日軍軍閥和國共兩黨都有各自的勢力,在不同地區的相對強弱也不同。在上海灘這塊地,日軍和國黨是明面上的掌權人,能從學校選調走人。而杜子陽只是一個學生,不大可能入的了憲兵隊的眼,十之七八就是被國黨抽走了。
方淮盯着檔案上空白的照片欄出神,那裏曾經有一張照片,但是被摳走了。
周呈輕聲道:“說說你的想法吧。我原本只是想着你總懷疑左靈芝,我心裏也不踏實,就來學校查查她的前情人。這算是意料之外的發現了,你知道的信息應該比我多。”
方淮擡眼看着周呈,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上級給的任務信息可能不準确,船長未必是潛行在上海灘的特務?”
“你的意思是……”周呈輕輕皺起眉,“杜子陽是船長,他和左靈芝并沒有分手,他一直利用左靈芝獲取上海灘的情報。因此在我們看來,船長是一個在上海灘活躍的人,事實上只是他在上海灘有眼線罷了。”
“沒錯。”方淮想了想,點頭道:“左靈芝的身份非常有利于搜集情報。她之前是學生,這座學校裏都是上海灘有頭臉人家的兒女,信息流竄很高效。而且她經常伴随左父出席各種場合,更方便獲取信息。”
“她通過和船長的配合懷疑到我頭上,利用左家的人脈把我黑進憲兵隊,又買通日本人想要除掉我。卻不料一針毒劑沒能弄死我,這讓她很意外。也就是說,她成為我的女朋友并不是是偶然,從一開始,她就是刻意接近我。她知道我不會錯過這樣一個擋箭牌。”
周呈的表情很凝重,他在思考方淮說這一切的可能性。處處都沒有坐實的證據,但又處處都合理。推理是一個玄妙的東西,做特工這一行,做到老成的地步就會知道,很多時候能夠救命的真的只是直覺罷了。
半晌,男人點點頭說道:“根據組織情報,這個船長是一個潛伏在我黨內部的間諜,因此杜子陽應該是一個記錄在冊的同志。我會讓上面人去查。”
方淮嗯了一聲,“你可以去查,但我相信他不會以這個名字打入我們內部。沒有照片才是硬傷。我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杜子陽這個名有些熟悉,也許這個人我見過,只是太久遠了想不起來,你再給我一些時間。”
“好。”男人伸手按了按方淮的頭,“還是那句話,不要壓力太大。”
方淮嗯了一聲。
方淮先撤了,留下周呈善後。他開車回到張家,大家依舊在熟睡,沒有驚動任何人,方淮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放在門口和被子上的羽毛還在,沒人進過他房間。他簡單洗漱了一下重新躺回到自己的床上,感到憂心忡忡難以入睡。
周呈沒有否認他的推斷,但是周呈太理性了,即便心中有幾分相信,目前的注意力也全部集中在想辦法證實這種推斷上,而不會直接基于這種推斷思考下一步的行動。可是他卻不能不想。他是真真正正和左靈芝接觸的人,那個女人的每一絲詭異都被他捕捉在心底。雖然左靈芝并不從屬于任何政黨,但她是一個固執要為心愛之人做事的女人,她從最初接近,到現在步步試探,不可能無辜。
方淮忍不住地想,之前刺殺日軍特務和上次毒殺張老爺子,左靈芝都表現出了極高的配合。這會是巧合嗎?如果這不是巧合,左靈芝就是那個最初暗害張铮的人,那麽她為什麽還要配合這兩次行動呢?
只有一種可能,織布任務早就洩漏到了船長那裏。而左靈芝之所以配合,是因為這兩個任務目标恰好也是國黨想要除掉的人。坐山觀虎鬥,何樂而不為?
可是如果船長能一環接一環地破解織布任務,他一定知道他自己就是下一個目标。如此一來,左靈芝何必還在暗中躲藏着不出手?
方淮感到如坐針氈,他和左靈芝在一起這麽久,很難說那個女人手上會不會握着什麽把柄。如果有,只需要捅到日本人那裏,他就徹底玩完。可惜,他意識到太晚了,如果那個女人存心留把柄,她手裏一定已經有了。目前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要快,趕在左靈芝拿他開刀之前找出船長的真實身份,把消息送出去,完成織布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