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的債主有毒07┃勞動婦女

方淮把葉成的樣子從腦海中趕出去, 查了一下地址,坐公交車往第三個牌友家去。

根據王紅之前的只言片語, 這個李永娟家裏條件一般, 打牌的時候也很保守, 如果玩的大她就不來了,偶爾輸狠了賴賬的情況都時常發生, 不是什麽講誠信的賭徒。

方淮覺得以王紅的傲慢, 就算是逃家也不會躲到自己看不起的人那裏去。不過既然李永娟和大家經常有賭金上的糾葛, 也自然就有了産生沖突和事後報複的可能。

公交車晃晃蕩蕩, 單薄的車殼面對零下十幾度的氣溫完全沒有抵抗力,冷風順着車門和車窗關不攏的縫子呼呼呼地往裏灌。司機座位旁用軍綠色的大棉被圍了起來, 乘客可就沒那麽舒服了,只能直面驟降的氣溫。

方淮感覺自己的鼻子快要凍掉了, 每到站點車門一開,刀子一樣的冷風就灌進來, 臉上都刮的疼。鞋子裏濕冷濕冷的,凍的他直跺腳。

手機震動了一聲,葉成那家夥又來撩。

“你在幹什麽?”

方淮一只手打字,“路上。”

“我在陪投資商,老頭子好無聊。有點想你。”

“哈。”

“你怎麽回複我這麽敷衍的?”

方淮哈了口氣, 認命地把另一只手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來, 兩只手打字, “車上很冷,凍手。”

男人沒再回複, 按照邱城幾輩子的脾氣,應該不是生氣了,而是不想讓方淮再掏手機。方淮把手機揣進兜裏,兩只手在一起搓了搓,想着這樣的老婆真好,懂事不鬧。

李永娟住的小區比較偏,但是樓盤看着挺新的。楚懷的記憶裏沒有任何關于這個女人工作和家庭的信息,一切都只能摸上門去試探。方淮走到單元門口,這回不像早上上班時間進進出出都是人,電子門緊閉,他只好去按門鈴。

按了好一會,對講系統裏忽然響起嘶嘶拉拉的電流嘈雜,一個有些啞的女聲傳出來,“喂?找誰?”

方淮連忙說道:“是李阿姨嗎?我是王紅的兒子。”

“王紅的兒子?”女人的聲音一下子頓下去,背景音太嘈雜了,方淮不确定那個聲音是不是帶着些反感的意味,他怕女人挂斷,連忙說道:“我媽失蹤了兩天了,我真的很擔心她,所以想問問您上次打牌的情況,您能見我一面嗎?”

對講系統另一邊半天沒回應,電流聲要把方淮吵瘋了,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門鎖忽然咔噠了一聲,女人有些悶悶的聲音傳出來,“你上來吧。”

方淮趕緊道了聲謝,閃身進門跺了跺凍的麻木的腳。李永娟家就住在二樓,防盜門從裏面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站在門口從高處俯視着他,“你是王紅的兒子?”

“是,是。”方淮連忙小跑上樓,呼哧帶喘。站在女人面前的俨然是一個有些急促又有些傻乎乎的小子,李永娟打量了他的眉眼片刻,讓了個身,“你進來坐吧。”

方淮有些意外,沒想到王紅平時一提起就鄙夷的人反而是這三個牌友中對她兒子最客氣的。他道了聲謝,進門在客廳的窄沙發上坐下,一個打眼,将李永娟和這房子打量了個遍。

李永娟穿着和打扮都很樸素,沒化妝,看得出來平時也不擦什麽好的保養品,皮膚和年齡非常相稱,甚至顯得更老态一點。她此刻穿着一套松垮垮的家居服,頭發随便盤在腦後,額頭上有點汗,臉上挂着兩坨高原紅。

這個家大致七十多平米的樣子,談不上什麽裝修風格,就是該有的家具都有。

方淮對這個人和這個家的第一印象和王紅之前提到的差不多,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人家了。他止不住的有些好奇,李永娟看起來就是一個勞動婦女,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婦人,怎麽會時常去打牌賭錢?

“你在看什麽?”

“哦,沒。”方淮撓了撓頭,憨厚地一笑,“抱歉李阿姨,我媽兩天沒回家,我真的太着急了,她在您這嗎?”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清晰地看見李永娟的眼底閃過一絲冰冷,她随即收斂起目光中的奚落,淡淡道:“不在吧。”

不在吧?

為什麽是這麽個回答……

饒是人精,方淮腦子一時也有點轉不過來。他确實壓根沒指望能在這裏找到王紅,但是李永娟這個答案也太奇怪了。這個女人從第一見面就渾身散發着一股幽怨的感覺,方淮忍不住皺眉,“您的意思是?”

李永娟嘆了口氣,“你媽不在我這。我和你媽媽其實除了打牌,沒什麽交集,她心氣高,也不會把我這種勞動婦女當朋友的。”

突如其來的坦誠讓方淮反而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喃喃道:“您別這麽說,我媽這個人就是嘴上厲害……您還記得上次打牌時發生了什麽嗎?”

“上次啊。”李永娟從茶幾上拿起手機翻了翻日歷,說道:“上次打牌是四天前,哦,我想起來了,上次你媽媽說手頭緊,要買個什麽包來着,但是錢不夠,正好之前我們幾個都欠她點,就都給她清了。”

方淮挑眉,“你們幾個人都欠她?”

“對啊。”李永娟的眉心動了一下,“怎麽了?”

“沒怎麽。”方淮傻笑,“我就是沒想到我媽賭運這麽好,平時倒是總聽她抱怨輸錢。”

李永娟聞言說道:“你媽長得好看,也會說話,走哪裏運氣都好。”

方淮揣着心裏的怪異,繼續問道:“所以一共是多少錢?”

“加起來……一千五左右吧。你媽這人挺舍得給自己花錢的,四位數價格的包,像我這種小老百姓想都不敢想。”

方淮聞言沒有再接話,他笑了一下,站起來說道:“謝謝李阿姨,我回去再問問家裏人,麻煩您了。”

李永娟趕忙跟着站起來,“這就走啊?”

“嗯,您怪忙的,不給您添亂了。”

李永娟送方淮往外走,一邊說道:“你沒別的想問的了?”

方淮苦笑,“我媽的事情平時也不總和我說,讓我問別的,我也問不出來。您和羅先生羅太太都沒看見她,我們再等等,不行只能報警了。”

李永娟嘆氣,“你媽這人心氣高,确實。”

确實什麽,她沒有說,方淮也不打算深問。他站在門口沖李永娟禮貌地微笑道別,等那防盜門關緊,方淮轉過身下樓,面上的表情卻忽然變得凝重。

這個李永娟有問題。

……

……

晚上六點半,楚懷家附近的火鍋店裏。服務員端着兩盤雪花肥牛上來,葉成卻攔住了她,先從翻騰的番茄鍋底盛出一小碗湯來,小心翼翼地端到方淮眼前,“先喝湯暖暖胃。”

方淮皺眉,“答應你點個番茄鍋底就不錯了,還要我喝湯?”

男人哄道:“你聽話,今天受涼了,先喝口熱湯。”

方淮太了解這家夥從宿命裏帶來的對番茄的熱愛,不多辯論,拿勺子舀了舀,一口下去卻覺得喝進嘴巴一個軟綿綿沙沙的東西,他品了一下,眉頭皺得更緊,“還有蘿蔔?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

男人嘆氣,眉眼間盡是無奈,“蘿蔔怎麽了?老人都說,冬吃蘿蔔夏吃姜,現在入冬了,吃白蘿蔔對脾胃、對腎都好。”

方淮突然嬉笑,“兄弟,昨天我們沒做完。”

葉成,“?”

“所以聽你這意思,讓我補腎……你該不會其實是想當底下……”方淮話沒說完,就被男人一個爆栗子敲在了腦門上,葉成耳朵發紅,四周看了一眼,“胡說什麽?快吃飯。”

方淮嘻嘻地笑,自覺在騷這一道上自己的修為已經不比男人差多遠了。他夾起大片大片的雪花牛肉下進火鍋,葉成給他煮白菜,一邊問道:“今天進展如何?”

方淮吹着手心裏捧着的湯,想了想說道:“我媽三個牌友,一個比一個不對勁,最不對勁的就是那個李永娟。本來沒抱太大希望,可現在我還真覺得說不定能有突破。”

“怎麽說?”

方淮咬了一口男人夾過來的菜心,燙的直眯眼,含糊不清地說道:“羅家兩口子雖然态度令人讨厭,但是他們的反應很自然。而這個李永娟,今天和我一共沒說上十句話,情感反轉和情緒起伏也太豐富了,肯定有問題。”

“情感反轉和情緒起伏?”葉成聽的一愣,“你說話的這個措辭和我一朋友有點像,我那是高中的朋友,後來考了電影學院,你怎麽懂他們的術語?”

方淮噎了一下,匆匆把菜心囫囵咽了,掩飾過去,淡淡說道:“我就是随口一說,這不是什麽術語吧,你初中語文閱讀題沒寫過這種套話嗎?”

葉成哦了一聲,沒多想。方淮喝口冰水漱漱口,繼續說道:“羅太太和李永娟,給我的第一直覺是她們都很讨厭我媽。可是又不太一樣,羅太是完全不加掩飾的,而李永娟,時而忍不住流露出厭惡,時而又做出一副非常關懷的樣子。她今天主動和我提了和錢有關的事,還帶上了羅家兩口子,可是羅家兩口子家底相對殷實,并不見得會欠着千八百塊不還。我會找機會再探探虛實的。”

葉成一邊聽着一邊點頭,這裏面的事情他一個外人并不了解,只是看着方淮一邊低頭猛吃一邊分析情況的樣子,覺得這小子可愛的有點過頭。他忍不住伸出手,在方淮毛乎乎的腦袋上撸了一把,手感超乎想象的好。

“你幹嘛?”

“喜歡你。”

方淮翻了個白眼,正打算吐槽男人當衆發騷,邊上一桌卻突然傳來一聲憤怒的拍桌聲,吸引了兩個人的目光。

一個男的把手機啪地一聲摔在桌子上,“你看吧你看吧,你翻!你要是真能翻出什麽東西來,我淨身出戶,你要是翻不出什麽來,咱們明天就去民政局把婚離了!”

坐他對面的女人先是一臉震驚,緊接着眼眶一紅,哭聲喊道:“你吵吵什麽?這麽多人看着,你還要不要臉了!”

“我們誰不要臉?”男人怒吼,“出來吃個飯,唠唠叨叨個沒完!天天疑神疑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好好收拾收拾你那張臉,也用不着天天擔心我在外面幹什麽!”

周圍的人不少都在低頭嘲笑,葉成握了下方淮放在桌上的手,低聲道:“別看了,兩口子到了更年期吵起來也正常。”

然而方淮沒動,他看着那兩個人,心裏的某塊石頭忽然松動了一下。

他确實是一個人情洞明的家夥,但他的生活圈子有些不接地氣,對這種家長裏短的事情缺少經驗。現在看了這麽一遭路人的戲,方淮忽然反應過來今天李永娟的話裏似乎真的有話。

他突然把盤子一推,“不吃了,你跟我回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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