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嘩啦啦地往下流,水滴濺在俞如冰的白襯衫上,她雙手撐着洗漱臺,雙目緊緊地盯着鏡子裏的人。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三十分鐘前。

這次是她跳樓之後又回到原點的第二十三次。

“我靠......”

她低罵了一聲。

她活了二十九年,怎麽都沒想到過有一天能體會到這種求死不得的痛苦啊!

但誰又能料到呢,她只是在家睡個覺,一睜開眼就成了別的跟自己同名的人!

突然,一個冰冷的機械電子音在她腦海裏響起:【還叛逆嗎?】

俞如冰沒有回應它,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轉身走出了衛生間,這次的腳步很淡定,整個人顯得非常從容不迫。

她再一次拉開窗戶,心情十分平靜,甚至還有空回頭跟剛回來的許早早打招呼:“嗨。”

她淡然地看着之前的記憶被清空的許早早:“接下來,我要為你表演一個節目。”

許早早一臉懵逼:“......什麽節目?”

俞如冰:“在死亡的邊緣仰卧起坐。”

第二十四次。

...

時間回溯,水聲依舊,鏡子裏的人也完好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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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如冰心裏不免有些煩悶起來,嘴裏很不舒服,本能地想嚼點什麽,要甜的。

她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褲兜,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不由得愣了一下,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然後轉身出去,這次倒沒有去扒拉窗戶,而是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拉開了椅子,一屁股坐下,以一種人生了無生趣的姿勢慢慢地癱了下去。

系統又一次開了口:【不叛逆了?】

俞如冰對這個擅自把自己抓過來的系統頗有不滿,呵呵了一聲:“我跳累了想歇會,你不服?”

【......】

【放棄吧,你現在是這個世界的中心,除了正常結局死亡,你的一切死亡只會讓世界讀檔重來,哪怕你死一千次也是這樣。】

俞如冰嘲諷地勾動嘴角:“我要回家,謝謝。”

【為什麽要回去?在這裏你将會擁有無比耀眼的巨星光環,得到最好的男人的疼愛,最美滿幸福的家庭,成為最大的人生贏家,這難道不好嗎?】

俞如冰嘲諷地揚了揚眉毛:“最好的男人?你是說那個結婚後冷暴力自己老婆,打着愛情的名號出軌,自己睡了好幾個女人卻還要女主為他守身如玉的臭傻逼嗎?”

三十分鐘前,她莫名其妙地被塞進了這具身體裏,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主角,然後又被強行灌輸了一波劇情。男主裘雲立的人設,只給她留下了“惡臭、傻逼”的印象。

這種男主要是拍成電視劇,放在現在,絕對能被罵上熱搜,爆破不停。

她都懷疑裘雲立能成為男主是家裏走後門選上的。

讓她跟着這樣的傻逼戀愛,還不如讓她死一千次。一千萬次也可以。

“他這叫好?”俞如冰啧啧兩聲,非常客氣地邀請道,“來,你來,你值得擁有這份絕美愛情。”

系統好像沒見過她這麽不聽話的宿主,沉默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現實世界的時間已為宿主靜止,請宿主立即開始修複BUG——女配唐寒秋。修複完成後,方可回到現實世界,并得到女配的財富。】

俞如冰:“修個屁,你這叫搶劫。”

她在劇情裏看到女配唐寒秋上輩子被系統控制,像個傀儡一樣演完了惡毒女配的戲份,最後自我意識覺醒又加之系統出現漏洞,讓她順利地脫離掌控,以自殺結束了自己荒唐的人生。

留存在腦海中的剛才的記憶告訴她,這輩子的唐寒秋在打完俞如冰以後,頭上的銀色鏈子就斷裂了,自我意識再次蘇醒,遵從本心地出現了抗拒男主,對女主友善的跡象。

她認為,唐寒秋這個女配自我意識非常和善友好,有自己的是非觀念和反抗精神,根本一點問題都沒有。她看到唐寒秋以死反抗系統控制的時候,都想立馬起立為她鼓掌歡呼,恭喜她得到解脫。

一個人如果不能做自己,只能以傀儡的身份活着,那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BUG?這個傻逼系統才是個BUG!

莫名其妙地出現,又毫無理由地讓人去修複完全沒問題的人,難不成是想讓唐寒秋再變回惡毒女配讓女主吃苦嗎?!

這系統是有什麽受虐傾向嗎?!

而且得到女配的財富,這不就是讓她自己去搶女配的錢?

絕對不可能,這點做人的基本原則她還是有的。

【請宿主搞清楚一件事,如果你想回家,除了修複BUG別無他法。BUG一日不消,你就要在這個世界多待一日。BUG永遠不消,你也将永遠呆在這個世界。】

她連死都不怕,還會怕留在這個世界?

俞如冰癱在椅子上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樣,無所畏懼地道:“不修,不服就來抹殺爸爸。”

【......】

系統什麽都沒做,俞如冰也捏準了它什麽都不會做。

在被強灌了劇情後,她還被科普了一波。系統其實不止一個,而且類型多樣,會根據宿主的情況進行分配。

因為她的任務是修複BUG,所以就被分配到了輔助系統,除了輔助她讓唐寒秋變回惡毒女配以外毫無用處,并不具有額外懲罰宿主的功能,就像一個無能的監督者。

系統幹脆改變作戰方式,開始在她腦海裏機械地重複着:【請宿主立即開始修複BUG唐寒秋,請宿主立即開始修複BUG唐寒秋......】

俞如冰氣定神閑,任由它像個複讀機一樣在自己腦子裏瘋狂轟炸。

它煩任它煩,清風拂山崗。

重複了約十分鐘,系統自覺灌進她腦子裏去了,轉而重複了別的:【修複方式之一:請宿主自由發揮,打擊唐寒秋的自信,否定她的自我意識,擊潰她的心理防線,給予系統修複時間。】

打擊、否定、擊潰。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俞如冰終于動了,一秒暴躁老哥上身:“不會,不修,滾!”

系統終于停止了它那惱人的重複,鼓勵地說了一句:【世上無難事——】

俞如冰:“只要我放棄。”

系統:【金錢的誘惑是無窮大的,你現在說不要,日後就真香了,人類的本質都是王境澤。】

俞如冰:“汪。”

【......】系統再一次無語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杠?】

“可以,”俞如冰說,“放我回去,我就不杠你。”

系統一口否決:【勸你放棄,完不成任務你走不掉的。】

俞如冰就納了悶了:“為什麽偏偏是我?總不能因為同名同姓吧?”

系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俞如冰從善如流:“你想個辦法放我回去,我立馬帶着戶口本去改名,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俞不如冰’,怎麽樣?”

系統:【......】

【不怎麽樣。】

【完不成任務,你別想走。】

俞如冰不放棄:“原主呢?我來之前這身體裏的人呢?讓她自己來修!”

系統無情的一句:【這不是你該問的,你只要做任務就好。】把她的希望全給堵了回去。

俞如冰沒興趣再搭理它,眼皮子懶懶地耷拉着,散漫随意地瞟着鏡子裏的人,視線最後停在那已經慢慢變淡的紅印處。

回想起唐寒秋的轉變,俞如冰心裏忽然有了個想法。

既然傻逼系統堅持要她修複唐寒秋,那她就偏不聽。不僅不修複,還要幫助唐寒秋變得更好更自信。

堅決和這個傻逼系統杠到底!

...

東伯開着車不疾不徐地穿過寂靜的郊區,駛入緩緩打開的鐵栅欄大門,眼前赫然露出了一片油亮亮的綠茵草地,不遠處矗立着一座占地遼闊,氣勢磅礴的建築,整體風格簡約大方,其上嵌着的每一道裝飾裏,都沾染着主人尊貴不凡的氣息。

車子在門口穩穩地停了下來,不等東伯來開門,唐寒秋就先下了車來,手機發出輕微響動,她拿出來一看,發現是俞如冰的來電。

唐寒秋在車門前站定,接通了電話:“你好。”

俞如冰問道:“唐小姐,我想請問一下你現在有時間嗎?”

語氣和之前截然不同,唐寒秋眉峰一動:“稍後應該有,俞小姐有什麽事?”

俞如冰笑了笑:“那能不能......借我浪費點?”

唐寒秋琢磨了一下她的語氣,發覺和先前太不一樣了,但也沒往下深究,從容地回道:“那一會我給你電話。”

俞如冰客客氣氣地道:“好的,謝謝唐小姐。”

唐寒秋挂斷電話微一擡眼,就看見了站在階梯上的男人。

男人穿着休閑,黑亮的毛發間隐隐可以捕捉到華發纖細的身影,面容上帶着歲月滄桑的痕跡,但卻不難看出他五官周正,年輕時定然是個英朗無雙的小夥子。

他的氣度沉穩如山,不怒自威,黑白分明的眼睛銳利如鷹,由上往下地看着她。

唐寒秋當先露出一個笑容,喊了一聲:“唐董好。”

唐鶴天瞥見她額角的青紫,臉色突然一冷,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向裏走,丢下一句:“跟我進來!”

唐寒秋乖乖地綴在他後頭,他不問話她就不說話。

唐鶴天問:“你自己說說,這又怎麽弄到的?”

唐寒秋答:“裘雲立推的。”一點也沒有要隐瞞的想法。

唐鶴天腳步一頓:“他為什麽推你?我的女兒是他想推就能推的?!”

唐寒秋也跟着停下腳步,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全說了,包括俞如冰被自己誤打的事情。

唐鶴天沉默地聽完,臉色一點一點地黑下去:“荒唐!”

“過幾天就要訂婚了還出去沾花惹草!裘海寧是怎麽教這個兒子的?!”

正說話間,後頭傳來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一道深沉的男音随之響起:“爸,小秋。”

唐寒秋回身,視線裏驀然撞進了一個英氣勃發的男人。

唐默淵穿着黑色西裝,面色灼灼,寬肩窄腰,身量高大,兩條修長的腿被熨貼的西裝包裹着,無處不散發着男性的魅力。

他在唐寒秋身邊停下,駕在鼻梁上的金色眼鏡細框微微散發着光澤:“你們剛剛,是在說裘雲立沾花惹草?”

...

遠在蘭市的另一端,在裘家的某棟別墅裏,裘海寧正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指着裘雲立罵道:“胡鬧!我平時都是怎麽教你的!”

他焦急地在華貴寬敞的辦公桌前來回踱步,感覺自己頭上的白發又多了幾十根:“唐鶴天多疼唐寒秋你是不知道的嗎?!你居然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女人去開罪唐鶴天,你是不是瘋了?!”

裘雲立看着腳邊的碎瓷片,拳頭握了握,硬聲道:“爸,我不喜歡唐寒秋,我不想娶她。”

裘海寧停下了腳步,淩厲的目光刺在他身上:“喜歡?”

“我的位置你能坐穩了嗎?你在這個圈子裏有話語權了嗎?沒有我和唐鶴天的支持,你現在哪裏來的狗屁資格談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沒有絕對的權力和本事,就不要妄想在龐大的資本面前随心所欲。

“在你沒成為唐默淵那樣的人之前,”裘海寧煩悶地點了一支雪茄,“少特麽再給老子放屁說喜歡!”

一想起唐默淵,裘海寧都有些嫉妒得牙酸。

唐鶴天早些年就退居幕後,長子唐默淵順其自然進入唐氏集團,以雷霆之勢掃蕩不平之聲,憑着卓越才華奠定了唐氏新總裁的地位與名聲,至今無人不服他。

他的手下還有一個強大的律師團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都是長子,怎麽自家的就是沒唐鶴天的那個那麽有出息呢?

“爸!”裘雲立憤憤不平地為自己辯解道,“這樁婚事是你和媽給我訂的!”

裘海寧吐出一口煙,高冷地瞥了他一眼:“是嗎?那我怎麽記得有個人聽到我說要把位置給他弟弟,他就慌了呢?”

裘雲立:“......”

裘海寧嘆了口氣,氣也慢慢消了下去,口氣也跟着溫和不少:“你對權利有野心,爸很高興。但你要知道,唐寒秋能帶給你的利益,是你無法想象的,也是那個女學生不能給你的。”

“你聽爸的,好好去給唐寒秋認個錯。她那麽喜歡你,肯定不會跟你生太久的氣。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至于那個女學生,等你以後有能力再說吧。”

裘海寧呼出一口煙,意味深長地說:“雲立啊,這麽死心塌地喜歡你,又這麽有錢還聽話的女人......”

“可比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要好控制。”

因為她們已經被愛情迷惑,蠢得分不清是非。

以唐寒秋對裘雲立的癡迷,裘海寧深信唐寒秋也在愚蠢的行列之中——只要他的兒子稍微低頭,這個蠢女人一定會立馬倒貼。

沒有例外。

...

唐默淵放下電話,看着唐寒秋:“小秋覺得多少合适?”

唐寒秋沒接觸過這些,撐着下巴看他,随口說了個:“三萬?”

又自顧自地嘀咕了一句:“好像有點多?”

唐鶴天眉頭一皺,反而覺得三萬太少,頓時痛心自己的女兒對那個混球還是那麽的心軟。

他正要開口否決,又聽見唐寒秋笑着說了一句:“那就三百萬吧,少一分都不行。”

唐鶴天頓了一下,一臉欣慰地看着唐寒秋。

三百萬,好!不愧是他的女兒!

唐默淵沉默了一下,轉而拿起電話:“三百萬起價,你們看着加,越多越好。”

唐默淵和唐寒秋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領神會,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唐家絕對不會放過裘雲立。”

...

從唐家出來,唐寒秋坐在車裏,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細白漂亮的手腕上戴着PIAGET伯爵的Limelight Gala腕表。

黑色的腕帶,玫瑰金的表殼,時間被62顆璀璨奪目的圓形美鑽所包圍,在珍珠母貝表盤上一點一點地流逝。

她的父母和哥哥都支持她取消訂婚,很快就接受了她已經不喜歡裘雲立這個事實。而且她的媽媽和哥哥都支持她投身華曜,去開闊自己的天地。

只有她爸不一樣,他希望她嫁個好人家,不希望她在外打拼,因為他覺得太苦,他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和從前陪着自己打拼的愛人一樣辛苦。

他辛辛苦苦一輩子,願望之一就是讓妻女都幸福美滿,不用再過當年的苦日子。

但唐寒秋卻沒這個想法,她就是想試一試,想賺錢,不想做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富家子弟。

畢竟她上輩子......真的廢了太久,又給家裏人添了太多的麻煩。

唐寒秋将思緒收回,擡起手看了一眼腕表——下午五點半。

她給俞如冰打了個電話。

俞如冰站在醫院門口,口袋裏的手機乍然一響,她拿出來一看,屏幕上的來電備注赫然顯示着六個字。

——不聽話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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