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葉琰聲的舞臺焦慮症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開始的時候還不算明顯，只是上臺後聲音明顯打不開，全靠演唱技巧和墊音過關。

艾澄找了權威的心理醫生讓葉琰聲去看，最後的結論是舞臺焦慮症。這種症狀放在普通人身上，最多就是對公開場合的演講、表演之類的感到不安，睡不好覺，精神緊張，到了臺上整個人蒙掉、忘詞，常被說成心理素質不好。而放在一個歌手身上，那就是要斷送掉整個演藝生涯。藥物能緩解焦慮，但要克服，必須從自身調節。

這些年，葉琰聲面對的壓力是巨大的。一夜爆紅，粉絲幾千萬，無論放在哪兒，都是令人嫉妒的成績。而公衆在審美、喜好、認知上的巨大差異，導致喜歡葉琰聲的死心踏地，不喜歡他的恨不得他去死。加上同一時期被葉琰聲人氣打壓的藝人心中自是不服，有機會能踩一腳肯定不會捧着。粉與黑頻繁的立場碰撞将葉琰聲推上流量頂端，而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在葉琰聲微博的私信裏，惡毒的謾罵、沒有理由的詛咒每天像雪花一樣堆積着，想看私信中那些支持他的留言，就要踩着無數惡臭的人身攻擊去翻。

常常有人說，一百條善意的支持可能都無法撫平一條惡意攻擊帶來的傷害。真正的粉絲更多地會喜歡在評論中表達自己的喜愛，一小部分會默默關注支持，可黑粉們卻恰恰相反，多數人更喜歡用私信這種別人看不到的方式，肆意釋放着自己內心的惡毒。

葉琰聲的微博并不是公司接管的，一直由他自己打理，這些私信他都看得到。他也只是個普通人，在面對這些鋪天蓋地的攻擊時，精神也會受到打擊。除了私信，他被黑粉攻擊這種現象，也會在幾個節目中以匿名的方式拿出來讨論；他代言的品牌下面會有惡意P圖；組合參加的節目，彈幕上也有對他指名道姓的嘲諷……這一切已經不是他關掉微博私信就能無視的。

時間久了，葉琰聲的自信就被摧毀了，産生了自我懷疑，甚至對自己的高人氣感到恐懼，對未來抱有一切将瞬間覆滅的焦慮。

這對旁觀者來講就是多慮，是沒必要的，甚至會覺得葉琰聲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作為當事人，葉琰聲卻很難從這種狀态中走出來。所以與其被動焦慮，不如主動放棄。總比他有一天真的站在臺上一個音也唱不出來時要面對的海嘯一般的壓力和質疑，要好很多。

艾澄不是沒想過去告那些長年辱罵葉琰聲的黑粉，但當時嘉藝并不同意，認為這就是一個藝人應該承受的，沒必要大驚小怪，讓粉絲覺得葉琰聲事多，反而不利于人氣。

艾澄也已經時刻在關注葉琰聲的狀态了，怕他抑郁，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問題。

艾澄從沒後悔過把葉琰聲帶進這個圈子，因為葉琰聲就是天生的歌手，有上天給的一副別人比不了的好嗓子，在詞曲創作上也很有天分。要說後悔，艾澄只後悔當初哪怕豁出去跟嘉藝鬧翻，也應該把那些黑粉告上法庭，而不是妥協于嘉藝的安排。

“別想那麽多。”艾澄拍拍葉琰聲的肩膀，“我們都決定好了，沒有必要再為這種事不開心。”

葉琰聲的狀态已經讓艾澄不再有一絲猶豫，顯然讓葉琰聲過上正常的生活是最好的，任何可惜都沒有必要，沒什麽比葉琰聲的健康更重要。

葉琰聲笑得勉強，聲音輕到幾乎聽不到：“我沒事。”

艾澄在心裏嘆氣，今天這個安排的确不在計劃內，她也沒特意提出要求。當時氣氛那麽好，主持人想加一個環節也正常，而且對于沒有焦慮症的葉琰聲來說，即便是那種音響，也能唱出很好的效果，所以這事她也不想怪主持人，都是出來混口飯吃，對方又不知道情況，實在不必為難人家。

關于葉琰聲這次沒開聲，網上的輿論也有不少。

【琰聲太辛苦了，感冒了還要出來工作。】

【琰聲瘦了好多啊，要多注意身體。】

【雖然很想聽琰聲唱歌，但身體還是排第一位的，琰聲要快點好起來~】

【他老公總照顧不好我老公，咋整？愁，在線等！】

【我是聞嶼粉，但講真的，我也覺得葉琰聲瘦太多了。】

【同聞嶼粉，雖不願意把這事扯到男神身上，但男神，你看看你家葉琰聲吧！他再瘦下去，我覺得葉粉要爆你微博了！】

【葉琰聲到底是感冒了還是根本不敢唱？沒了Five1襯着，葉琰聲怕是開口翻車吧？】

【我聽葉琰聲說話也不像感冒了，應該是不敢唱吧？之前假唱了多少回，我得去翻翻視頻。】

【又有煞筆想找罵呢？回回琰聲有點新聞，就有Five1的粉出來裝大尾巴狼。沒有琰聲拉着唱功，Five1的現場還能看？】

【真想抓着黑粉的頭發，把他們的腦袋往牆上砸。琰聲的唱功若有問題，Five1的其他人就更有問題了。】

【我怎麽覺得最近跳出來黑琰聲的都是Five1其他人的粉呢？不然至于每次都拿Five1說事嗎？】

這事說不上對錯，葉粉自然維護葉琰聲，聞嶼的粉絲為了不給聞嶼戴上“不占理”的帽子，也只能站在葉琰聲這邊。黑粉被兩方粉絲噴，很快也銷聲匿跡了。

事情在粉絲那裏就這樣過去了，但在葉琰聲心裏卻像過不去的坎。他的症狀又嚴重了，這幾天做夢都是在臺上的場景，失聲、冷汗，感覺都那樣真實，一次次地折磨着他。

這種事在別人那裏可能只會糾結幾天，但在一個焦慮症患者這裏，卻是夢魇。失望、自責、無奈，讓葉琰聲無心其他，每天只想一個人待着，哪怕什麽都不做。

這個消息聞嶼是第二天知道的，當時也沒多想。歌手狀态不好，或者硬加上根本沒有的安排，拒絕演唱是正常的，品牌賣的是産品站臺的票，又不是演唱的票。

等他發現葉琰聲不對勁兒的時候，已經是幾天後的事了。

這天晚上，聞嶼看電影看得正在興頭上，想下樓拿罐啤酒，配着阿姨自己做的鹵味，再看一部。

葉琰聲下樓倒水，兩個人在廚房碰個正着。

聞嶼眉頭一下就皺了起來——他怎麽覺得葉琰聲從住進他家，每天都在瘦呢？身上的睡衣也像挂在身上似的，如果不是他之前看葉琰聲穿過，可能會以為故意買大了兩號。

葉琰聲黑眼圈很重，臉色也不好看，但看到聞嶼還是露出好看的笑容，像什麽問題都沒有一樣：“聞嶼哥，還沒睡呢？”

聞嶼也沒直接問，但他心裏隐隐有了些想法：“嗯，有幾部好片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

葉琰聲笑意不減，舉了舉杯子，道：“我準備睡了，你也別太晚了。”

如果不是葉琰聲蒼白的臉色和過于明顯的消瘦，聞嶼可能會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就早點睡，明天帶你去吃早飯？”聞嶼面上依舊淡定。

“不去了，我想起晚一點，等阿姨做飯就行。”葉琰聲說。

聞嶼點頭：“有什麽需要就跟我說，別見外了。”

“知道了，那我上樓了。”

聞嶼打開冰箱，拿出啤酒，啤酒罐的涼度讓聞嶼的頭腦從興奮變得冷靜，無比清醒。

他已經多長時間沒看到葉琰聲下樓吃飯了？他也記不太清了，他記憶中上次葉琰聲吃飯，還是阿姨請假的時候。那個時候葉琰聲的狀态還好，至少比現在好。他以為葉琰聲有自己的時間安排，下樓吃飯的時間可能剛好跟他錯開了。但現在想想，有沒有可能是葉琰聲一天只吃一頓飯？

疑惑越來越大，聞嶼覺得問葉琰聲肯定是沒用的，葉琰聲能在他面前裝得這樣自然，肯定不會跟他說，倒不如問問別人。

将啤酒放回冰箱，聞嶼也沒了看電影的興致，上樓去給于穎打了電話。

“這麽晚，有事啊？”于穎的聲音很清醒，一聽就是沒睡。

聞嶼直截了當道：“幫我查一下葉琰聲為什麽要退圈。”

“嗯？”于穎不解，“是有什麽問題嗎？”

“我不确定，你先去查吧，估計去套艾澄的話能快一些。”

于穎頓了一下，說：“聞嶼，以我跟艾澄的關系，艾澄不會算計我的。”

聞嶼知道于穎誤會他的意思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總之你先去查，我覺得葉琰聲有事瞞着我。”

于穎無奈：“行，我盡快給你結果。你電話來得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說。”

“你說。”

“葉琰聲有個飲料的代言要到期了，嘉藝那邊在幫吳秋談這個代言，你這邊怎麽說？有興趣嗎？”

代言到期也就不存在合約轉移的問題，但同樣的，代言人确定不續約了，那個飲料品牌也不錯，所有人都可以競争一下。

“吳秋是誰？”聞嶼不知道得理所當然。

于穎吸了口氣，似乎在壓制自己的白眼：“Five1的隊長，嘉藝老板的親外甥。”

聞嶼一秒都沒考慮：“去談吧，看看星路有沒有合适的人選塞進去。琰聲的代言就算不做了，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得好。另外，你再看看工作室有沒有合适的工作安排給琰聲，合約期要短的那種。我們總拿琰聲的資源，他的粉絲眼尖得很，看出門道也不好辦。”

“放心，我有在接洽。”于穎也知道占便宜不是這麽個占法，葉琰聲樂意，葉粉可不會慣他們毛病，到時候影響的是聞嶼的名聲。

“行。查出結果了告訴我，盡快辦。”這事拖下去對他是沒什麽影響，但葉琰聲的狀态可不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