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們繼續……
……
“藥怎麽能随便吃……”元怿側開視線,似掩飾什麽般将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後,淡笑着搖了搖頭道:“不過你今日的藥确實還沒有服用。”
“若你用藥後又想起什麽來,定要詳細的說與我聽,我需要根據你記憶恢複的情況來确定合适的藥丹,藥量。”
“嗯。”
“至于你剛才給我提起的這些記憶,便不要說與旁人聽了。”
……
龍靈是一種有着近乎于人類智慧的靈,不,應該不能被稱為靈了,它們有神無形,身體時而大得能蓋城,時而小如顆粒,因而只要它們有心想要藏匿起來,根本就沒有人能找到它們。
也很少有人知道怎麽才能殺掉它們。
獵靈和獵龍靈,危險程度及艱難程度都是完全不能相比較的兩個概念,大陸上距今為止各種傳記上所有獵龍靈的事例也不超過百例,而能獵下龍靈的人也都無一不是當代數一數二的術士異人,這些人對獵龍靈一事卻都從不誇耀,甚至一度諱莫如深,無論旁人如何打聽,寧死都絕不将獵龍靈的方法廣而告之……
因此,元朗能因為一次‘獵龍靈’而名聲響徹整個大陸,一度将元家的地位從即将衰敗的落魄術士家族拔高至能與盛家相提并論的高度。
元朗獵龍靈是逼不得已,那從天而降的龍靈龐大的神形蓋住了近乎整個荊城,稍稍一動便壓倒半個元家,若他不挺身而出,元家乃至整個荊城都會有随時覆滅的危險。
而元怿想要獵龍靈的原因,則十分簡單了。
心病。
自小便在父親的陰影下成長,元怿清晰的記得幼時每一個來府上拜訪的人總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就連家中長輩,祠堂長老也都是同樣的眼神,同樣的嘆息。
直到長大了才知道那眼神的含義。
平庸,太平庸了。
在他十六歲獨自出家踏上獵靈道路時,他才知道自己其實并不平庸,相反還很優秀,卻是普通的優秀……
和各大家族各大異人後輩相比,不出奇不獨特。
尤其在被當年橫空出世一步登天的百年術士天才元朗一次比一次震駭人心的獵靈事跡驚掉過下巴的各大族前輩及繼承人的眼中……
在荊城人的祝福以及無限的期待中誕生的元怿……
平庸了,太平庸。
無論怎麽跑都躲不開的陰影,鋪天蓋地無法逃離的陰影遮蔽,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元怿有一種近乎執拗的念頭,他一定要超越父親!如若不然,他這一輩子都會活在父親的陰影之下,無法真正的成為自己!
獵龍靈,這只是第一件事而已。
父親也說了,遠西山上的這頭龍靈遠比曾經荊城出現的那頭龍靈更強也更危險。
獵下遠西山龍靈,不是為了名,不是為了利,而是為了自己。
……
一行五人,除了小珊以外,坤玄禾妜還有羽靈都是和他有相同目的的人。
坤玄禾妜是因為個人追求,想要名揚天下,羽靈則是醫者的興趣所致,有傳說龍靈能讓人起死回生,她想親眼見識一下。
有着志趣相投的隊友,有着行進的目标,為了畢生的追求。
元怿覺得這比他在元家生活的十幾年更快樂,也更自在。
出了元家地界他的心情會更愉悅也正是這個原因。
……
行至漫山遍野花開處,詩情畫意。幾人雖不顯疲意但也都有想要就地休息的意思。
坤玄首先找了處陰涼的地方平躺下就閉上了雙眼,禾妜也饒有興致地采花裝飾馬車,羽靈揀出藥箱采藥工具就開始尋找有藥用的花草。
蘇珊聞着這山嶺野花獨有的香味,主動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這馬車并不是專為蘇珊提供的,而是在蘇珊出現之前就有的,造價昂貴結實耐用,就連馬兒也是訓練有素能日行千裏的良駒,專為四人駝行李及偶爾小憩,雖然四人幾乎不小憩,也不是不休息,坤玄倒是每天都少不了睡上個四五小時,但他絕不在馬車裏睡,有客棧就住客棧,沒有床就睡樹幹,樹幹也沒就躺草地。
現在,他就躺在草地上。
其實這馬車休息着也不太舒服。
和蘇珊以前幾兩銀子的豪華馬車不一樣,這馬車根本就不是供人休息的,裏面堆滿了四人的物品。
禾妜羽靈的胭脂水粉,和藥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想睡也睡不好。
不過既然是元怿見她面色憔悴好心讓她在馬車上休息,她也不好推辭,不然她若是下來和他們一起步行,肯定會拖慢他們的進程。
到了漫山花開的休息處,蘇珊迫不及待的出了馬車。
當然,迫不及待不能表現在面上,畢竟現在她的人設可是一個弱女心機婊,這是拟人格自動給她在特殊情形下形成的合理人格。
……
“這是我自制的驅蟲粉。”羽靈拿出一瓷瓶,遞到元怿面前,“我知你不喜味大,所以這藥粉無色無味,不會難聞。”
昨夜因為小珊而被元怿呵斥的羽靈并不過多解釋,她與元怿之間幾年的朝夕相處足以讓元怿了解她的品行性格,元怿了解她就如她了解元怿般,他絕對不會因為一點小小的不愉快而厭棄她。
如她所料,元怿并未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接過她手中的瓷瓶,打開蓋子聞了一下,頗有些出奇道:“果真無色無味,這是用什麽藥草碾成的粉?”
“就是普通的驅蟲草,我事先用蒸煮的方法祛其藥味,火烤時加入了些許石灰粉……最後碾成粉末。”羽靈頓了頓,繼續道:“我試過了,這無味藥粉的效果與普通驅蟲粉的效果沒有太大差別……”
元怿從小就十分讨厭蟲子,應該說他對蟲子的讨厭是刻在骨子裏,像是上輩子帶過來的一種喜惡,但這輩子他的體質又尤其能招來各種蟲子,吃水果經常吃出蟲來是一點,行至這漫山遍野花開的地方,元怿絲毫不懷疑,凡只要自己摘下一朵花來,那朵花必會冒出幾只又小又黑的蟲子亂竄。
羽靈對他可謂是很了解了,在他都還沒考慮到的時候已經早早為他準備好了驅蟲粉。
“你大可不必如此費心……”一直以來羽靈對他的好,他心裏自是非常清楚的,應該說他們互為知己,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形成了一種習慣,他對她好,她也待他好。
元怿雖已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但在她偶爾過于細心的體貼照顧下,還是會覺得不妥,尤其這還是獨一份的東西,想了想,先謝過後轉而又淡笑道:“我見坤玄兄躺在草地上确實有些不放心,你這藥粉剛好可以派上用場,免得有蛇蟲鼠蟻擾了坤玄兄的好覺……”
“元怿,這是我特意給你的……”
“羽靈,出門在外我們幾人理應相互照顧……”元怿打斷了她的話,拿着藥瓶向坤玄方向走去。
禾妜将這一幕盡納入眼中,同兩人相處這麽久,禾妜也差不多明白元怿羽靈兩人之間差的是什麽。
原本還以為羽靈只是一個普通土著女,将她和元怿的相遇看作是偶然,現在知道羽靈和她同行的身份以後,禾妜不得不感嘆一下羽靈段位太低,雖然她想順其自然接近元怿的目的成功了,也順利成為了元怿身邊知己好友,能理所當然的和他站在一起。
但是,男女之間的感情一旦拐進‘好友’這條死胡同裏就很難出來了,要将‘好友’身份變為‘戀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更難了。
對于元怿這種內斂理智的男人,只有在未相識之前給他一次驚豔色/氣的切身體驗才會讓他春心萌動,不至于讓她成為戀人,但至少可以被他當作一個‘不一樣女人’而不是‘重要的夥伴’……
禾妜經歷得多了,對不同男人的喜好差不多都有所了解。
元怿很難會喜歡上羽靈,因為清楚的知道這點,所以禾妜一直放心大膽的讓羽靈接觸他,等到她将坤玄給徹底攻略下來以後,她就可以意外‘身亡’,然後進入她早就挑選好了的一具絕色佳人的托管身體裏……再與元怿相遇……
禾妜想得很多,算是根本沒有将小珊放在眼裏。
小珊曾經的經歷,差點成為元朗小妾的身份……從元怿對衣物食物等偶爾表露出的一點潔癖中來看,小珊根本就不足為懼。
現在的禾妜是個悠閑的看客,好整以暇的觀賞着臺上小醜們的戲……
羽靈唱罷,小珊登場。
……
“怎麽,盯着花入了神,是又想起了些什麽嗎?”
元怿俯身坐到蘇珊身邊,見她摘了一朵花放在手中,那花瑩潤無比,一點沒有因為被采摘下來而萎靡之意,相反花瓣花蕊更比這身邊的所有的花還要飽滿潤澤無比,“這麽美麗的花應該讓它繼續生長,摘下以後,它的美會很快枯萎。”
“你說得對,但是我已經摘下來了。”蘇珊笑了笑,又道:“元大夫,我剛才在馬車上休息時又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很多嗎?”
“嗯,很多。”蘇珊輕嗅花香,眸底嘴角盡是遮不住的暖暖笑意,“都是關于‘他’的……”
“他?”元怿斂眸,語氣不變,繼續道:“你說與我聽聽。”
元怿越來越不懂自己了,明明這份感情他不應該接受,好吧,他确實還沒有接受,但他也沒有阻止她繼續說,相反,內心還更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明明記不得曾經與小珊之間發生過什麽,為什麽她能記起‘很多’……
“……有一次我的錢袋掉了,那應該是我存了許久的錢,記憶中我在大街小巷反複尋找了許久,急得差點都掉眼淚了……”
“然後,他出現了……”
“他用不知什麽辦法,尋到了偷了我錢袋的小偷,讓小偷把所有錢都如數還給了我……”
聽罷,元怿淡笑道:“小珊,世上多得是行俠仗義的能人異士,此事對那人而言,多半只是舉手之勞,也許那人根本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你又何必……”
“不一樣的。”小珊食指撫過手中花朵,擡頭看着他,認真道:“他不一樣。”
“……旁人都在對我斤斤計較幾兩銀子的得失而無奈嗤笑,認為我上不得臺面時,只有他不笑話我,只有他重視我,幫我……”
“雖然在我記憶中所有人的臉都是模糊的,但我就是能從衆多模糊人影中分清他的身影……”
“還有……”
絞盡腦汁的将小珊記憶中那些都快要忘掉的片段美化後搬出來,動情的講着。
在元怿的表情有所松動時,蘇珊突然聽到從不遠處傳來的一陣低笑聲。
沉悶喑啞的男人笑聲。
是坤玄。
明明躺着在睡的男人不知何時已坐直了身體,手搭在膝蓋上,頭發還沾有幾片花瓣,翹起的嘴角還有笑意沒有收回去,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們。
見他們回視過去,坤玄沒什麽反應,只面色如常道:
“你們繼續……”
仿佛剛才那笑聲不存在般,看戲一樣。
蘇珊臉差點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