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壽辰(2)

辛晚前去禀告了封靜則,最後陪他去的是秦之然。

秦之然本就不茍言笑,加上前段時間和辛晚剛起嫌隙,辛晚已經預料到旅途會有多麽無聊苦悶。

封靜則看他明顯在出神,忽然開口道:“碧晴海上次來的那個陸長熒。”

辛晚回魂:“啊?”

封靜則喝了口茶,道:“是以前那個陸長熒?”

辛晚早已料到他會認出來,倒也沒想過要抵賴,點頭稱是。

封靜則道:“你一向聰明,既然知道了,我便也不多說什麽了。”

辛晚笑道:“我知道的。我想……”他斟酌了一下,“就算不會有什麽功勞,起碼不能像我爹一樣再給白稚澤制造什麽麻煩了。”

封靜則一愣,眼神于那一瞬間千變萬化,仿佛回憶了數不清的少年往事,最後終于平靜下來。

“沒有,你爹本是個很好的人。”他溫和地看着辛晚,“你長得跟他很像。”

辛晚道:“性格像嗎?天分像嗎?”

“呃……”封靜則猶豫了一下,道,“嗯,你爹當年,還沒出白稚澤時,是被你師祖認定将是白稚澤不世出的奇才,他十八歲時……”

“停!”辛晚道,“別說了,我走了師父,你好好地,荷葉茶我新曬了一匾你自己記得拿來喝,要乖啊。”

說着拍了拍封靜則的頭,一溜煙跑了。

封靜則捧着茶杯,微笑着看他跑出去。茶杯被冰鎮過,裏邊的荷葉茶似雪水般清涼爽口。白稚澤四季如春,原本是用不上冰窖的——那冰窖正是某個人突發奇想所造,又以極陰冷的真氣灌入以保存冰塊,封靜則曾覺得花費力氣做這種事很無聊,他們修仙的人最是應該清心寡欲,最是耐得住寂寞的——

現在他終于感覺到在這暖陽高照的日子裏喝一杯冰鎮茶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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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卻永不會回來了。

辛晚和秦之然拜別了門口的老靈鳌,靈鳌自碧蛇陣一役後頗受打擊,辛晚時不時漂來門口同他聊天都沒讓他的心情恢複如初,至今頗為沮喪。辛晚給他帶來了前幾天小王八長大一圈後脫掉的殼,他方開心了一些。

出了白稚澤,秦之然禦起劍,道:“哪裏?”

辛晚奇怪道:“碧晴海啊。”

秦之然:“方向。”

“……”辛晚道,“三師兄,你覺得從未……只出過一次白稚澤的我會知道碧晴海在哪裏嗎?”

秦之然:“……”

封靜則忽略了很嚴重的一件事,秦之然雖然看起來穩重可靠,但是,他,是個,路癡。

唯一尚可慶幸的是碧晴海确實很大,勢力也極廣,這就意味着,只要問過大致的方位,一直禦劍朝同一個方向飛總不會錯。

傍晚時分兩人磕磕絆絆到了朱明峰山腳下,眼看着也是來不及上山了,距離壽宴尚有三日,辛晚便也不急,在集市上閑逛,一邊找打尖住宿的客棧,一邊打聽朱明峰怎麽走。

秦之然也沒什麽同人交流的經驗,便只能跟在他身後聽着,一邊聽一邊感嘆幸好這位師弟臉皮夠厚,什麽都問得出口。

朱明峰腳下稱得上是人口興旺百業興盛,他們兩人未曾去過凡世,若是去過凡世便會知道此處景象幾乎于凡世的村鎮毫無差別。朱明峰腳下的人家十戶倒有九戶姓陸,多半都沾親帶故,沒有修仙的慧根的,便都自行另謀出路,使得這最有錢的仙宗祖居地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辛晚對這般景象自是好奇的,他自己于烹饪一道鑽研甚深,然而不少書上讀過的食材白稚澤都沒有,此時難免一件一件見識到,開心得合不攏嘴,沒過多久便看中了一袋子腌青梅,一盒子酒釀餅,一包糖霜花生,盡數拎在手上,秦之然便只能給錢。

将朱明峰的情況打探得差不多,辛晚在長街盡頭看到了一竿顏色青翠欲滴的酒旗。

青酒旗!

他眼睛一亮,這次秦之然連拉都來不及拉便看着他跑進了酒鋪。

酒鋪老板已經在收酒旗,長得溫文爾雅,頗不似生意人,見到他怔了一下,笑道:“小公子,我要打烊啦。”

辛晚道:“酒家怎會這麽早打烊?”

老板道:“不想做太晚的生意,家裏妻兒等我回去吃晚飯呢。”

辛晚道:“我們遠道而來,專門想嘗嘗你的葡萄酒。”

老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起來是個性格與外表一般溫和的人,一時竟不好意思拒絕,只得道:“那你們進來喝一杯吧。”

辛晚如願坐進了青酒旗的店內,老板抱着一個酒壇出來,往兩只晶瑩剔透的水晶杯裏倒酒液。血紅的酒在水晶杯中一覽無餘,辛晚啧啧稱奇,道:“老板,這種水晶杯盛酒的法子你是如何想到的?”

老板不好意思地道:“是內子想到的。”

店門已關,左右沒有其他客人,他拿了碟子給辛晚裝花生等零食,坐下跟他們聊天。

“內子不是空桑人,來自外間凡世。”他溫溫地笑道,“葡萄酒有個特性,稍稍遇熱,即便是手心溫度,味道也會有損,雖然極微小,但舌頭極靈的客人還是嘗得出來。用厚壁的陶土酒杯倒是也可以隔熱,可惜太過沒有情調。內子的家鄉盛産水晶,深知水晶隔熱的特性,她便突發奇想,讓人做了這樣的水晶酒杯,既可保持酒味不損,亦可襯着酒液的顏色。”

辛晚飲了一口,道:“好酒。”他本就十分後悔陸青持請喝酒那晚心情不好牛嚼牡丹沒有好好品嘗,此時說不得得好好補回來,看到老板頻頻望向秦之然,笑道:“別管他,他不喝的,是個半杯倒。”

老板了然地點點頭:“我原本也是這樣的。”

辛晚噴笑:“那你還做釀酒生意?”

老板不好意思道:“我原本是想修仙的——”

他自我介紹道:“敝姓青,單名一個垣字。先父名諱青先。”說完,他繼續不好意思地道,“先父的名諱中,先字與仙字同音。我少年時并不想繼承家業,一心想修仙,先父去世後,我每次提及修仙,卻總是覺得自己在說‘修先’,念及先父,便不再修仙,好好操起先父留下的釀酒生意。”

辛晚點頭道:“子欲養而親不待。”

青垣道:“正是如此。當時識得內子後,內子也對此頗有感慨,并說凡世曾有個著名的詩人大家,原是非常有才華的,但因為父親名諱中有個‘進’字的同音字,為了避父親諱而一生沒有出仕為官,因為他不能當‘進士’。”

對凡世科舉做官的事情辛晚倒也有所耳聞,理解地點了點頭:“不過,可能多少有些可惜。”

青垣道:“禍福向來難斷,與內子成家後,我便覺得當初不修仙也是件好事,否則內子一介俗世女子,短短一甲子壽數,如何與我白頭偕老?”

他一語畢,辛晚和秦之然都似有所感,辛晚想起了他也因為某些事不能修仙的人生,秦之然想的卻是木夜燈,一時之間竟無人答話。

青垣又不好意思了:“對不起,一家之言。”他确實是個十分文雅容易害羞的人,也不知平日怎麽做生意,想來多半還得靠他的賢內助。

辛晚笑道:“不不,你說得很好,就沖這句話就得敬你一杯。來,我借花獻佛。”

青垣便端起酒杯與他碰了碰,辛晚順口問道:“這酒多少錢來着?”

青垣道:“五兩。”

辛晚的笑容瞬間僵硬,內心狂叫:“草泥馬這麽貴?”

秦之然嘴角抽搐,看向辛晚,臉上明顯寫着四個字:“錢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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