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展會(二)
“你認識我?”
“當然了,雪塵老跟我們提起你呢。”
“他、他都是怎麽說的?”如果谷小飛長了尾巴,現在就該像螺旋槳似的瘋狂搖晃起來了。
“這個嘛……他說了挺多的,導致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很精明很圓滑的孩子,實際見了才知道……”
——是個挺淳樸耿直的少年。
“施姐姐你是說我實際上很傻嗎?”
施曼桃吃吃地笑起來:“哎喲,我錯了,你明明圓滑得很,‘姐姐’叫得倒挺溜。”
谷小飛困惑,施曼桃看起來很年輕啊,遠沒有到“阿姨”的地步,不叫“姐姐”叫什麽?
“難道要叫你……”他想了想,“小姐姐?”
施曼桃笑得更開心了,岔開話題,問了許多谷小飛讀書時的趣事。被她這麽打聽,谷小飛并未覺得隐私受到了冒犯,他的過去又沒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況且施姐姐這麽關注他,他還深感受寵若驚呢!
吃完午飯,兩個人回去替換肖雪塵。離開的時候,谷小飛在施曼桃面前還相當矜持,回來的時候——肖雪塵訝異地看到,那兩個人已經發展到談笑風生的地步了,不知是施曼桃格外容易讓人親近,還是谷小飛太會讨好別人。
午後,游客又多了起來。觀察谷小飛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放松對竊賊的警惕。越是接近閉展時間,肖雪塵就越是忐忑不安。齊老板收到的那封犯罪預告上寫明“4月1日閉展之前,定取你家寶貝”,然而直到現在都平平安安,既沒有騷動,也沒有警報。
就像等着第二只靴子落地,越是等不到,就越是焦慮。
或許竊賊發現展覽館的警衛無懈可擊,就知難而退了。或許那封犯罪預告信是場低級的惡作劇。但更加有可能的是,“紅桃A”準備了讓人意料不到的把戲,留在最後一刻出手,志在必得。
下午五點,宣告閉展的廣播準時響起,字正腔圓的女聲提醒游客,展覽已經結束,請大家有序離場,不要忘記随身攜帶的物品。館內館外的保安和警察同時松了口氣,有人當場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天都保持着高度戒備神經緊張的狀态,人幾乎累癱了。
工作人員禮貌地将流連不去的游客送出展館,然後挨個清點展品數量,确保沒有丢失的。齊老板在秘書和保镖的簇擁下拄着龍頭拐杖走向肖雪塵和谷小飛,遠遠地就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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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今天一切順利,老朽畢生的心願也總算圓滿了。展品一件未失,看來‘紅桃A’是望風而逃了——還是仰仗了諸位的力量啊!”
“齊老板客氣了。”肖雪塵淡然。
“我已經備下酒席一桌,粗茶淡飯招待不周,希望兩位少俠不要嫌棄。”齊老板拱了拱手,轉向身後的秘書,“劉館長呢?怎麽今天都沒看見她?跟她說一下,我想盡快把展品撤走。放在保險箱裏總比放在大庭廣衆之下安全。”
“恭敬不如從命,我們就不客氣了。”肖雪塵颔首。
忽然有人在背後揪了揪他的袖子。他轉過身,只見谷小飛一臉愁悶,欲言又止。
“怎麽?人家請客,你不願意?”
“不是,肖大俠,我就是覺得……我們就這麽直接走了嗎?”谷小飛抓耳撓腮,“撤展品的時候‘紅桃A’跑來偷東西怎麽辦?總不能他說‘閉展之前’,大家就真的以為他一定會在閉展前動手吧?萬一他是故意讓我們放松警惕的呢?”
“‘紅桃A’這個人傲慢得很,他成名十年,想來也不會這麽自砸招牌。”肖雪塵沉吟,“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齊老板,酒席還是留待明日吧,等你的藏品都安全入庫了,再慶功也不遲。”
齊老板聽到兩個人要他推遲宴席,不禁有些不悅,他已經在本市的五星級飯店訂好包廂,豈是說退就能退的?可兩位年輕有為的少俠都這麽說,那必然有一番道理。再轉念一想,那“紅桃A”是個奸詐賊人,怎可能言出必行,多半有詐。果然還是兩位少俠心思缜密,自己差點就着了“紅桃A”的道!
“那好,就依二位所說,畢竟佳期可延,壞事卻從不遲到。”他喚來秘書,細細吩咐如何将展品送回保險庫。秘書邊聽邊點頭。吩咐完畢,齊老板還覺得不放心,讓保镖取來一只銀色的钛合金保險箱,要親眼看着最珍貴的《劍舞圖》被鎖進保險箱裏。箱子上有條手铐,扣在保镖腕上,鑰匙則在齊老板手裏。除非砍斷保镖的手,否則箱子誰也別想搶走。
兩個工作人員走過來,打開《劍舞圖》的展示櫃,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畫軸卷起來。
一頁輕飄飄的信紙從畫卷下飄了出來。誰也不知道畫下怎麽會壓着一張紙,就連工作人員也傻了眼。
谷小飛眼疾手快,捉住那飄飛的紙頁。他以為這是畫卷的部件之一,剛好脫落了,可拿起來才發現,那只是一張普通的A4打印紙,上面歪歪扭扭寫了一行字。
谷小飛低聲念道:“收條。今已收到《劍舞圖》一幅,立此字據,雙方各執一份為憑。”
他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展館中格外刺耳,齊老聽罷板臉色驟變,一把奪過谷小飛手裏的信紙,細細讀了一遍,瞠目結舌地環顧周圍人,似乎不敢詳細自己的眼睛,趕緊又低頭讀了一遍。
“這……這字跡……這預告信一模一樣……!”他渾身顫抖,雙手痙攣起來,信紙和龍頭拐杖同時脫手,只聽“砰”的一聲脆響,拐杖撞在大理石地磚上,信紙則慢悠悠地飄落。
“把畫放下!”齊老板吼道。
工作人員被他吓得一個激靈,連忙放下畫卷。齊老板撲過去,整個人伏在畫上,手指拂過那古舊的紙張,仿佛盲人以手指辨識凹凸的盲文。
“放大鏡!給我放大鏡!”
秘書手忙腳亂地從随身公文包中取出放大鏡,遞給齊老板。老人劈手奪過,就着放大鏡細細研究起畫卷。
展廳中一時靜得可怕,只能聽到齊老板粗重的喘息聲回蕩在靜默之中。
半晌,齊老板突然怒喝一聲,将放大鏡狠狠擲在地上:“這畫是假的!真畫被換走了!”然後哀嚎起來,“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到底是什麽時候……”
肖雪塵眉間現出深深的皺紋:“我們今天一天都守在這裏,別說看到有人偷梁換柱了,連接近展示櫃的人都沒有。”
他停了停,低聲自言自語:“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展覽會開始之前,畫就已經被換走了。”
谷小飛恍然大悟。“紅桃A”的預告信只說閉展之前取走寶貝,但并沒有限定必須是在展會當天動手。假如他昨天使了這個偷梁換柱的計策,也算是在“閉展之前”。
他們的思維都被“4月1日”這個時間和那封預告信限制住了,只覺得“紅桃A”這種傲氣十足的做派活像動畫裏的怪盜,一定會用什麽石破天驚的方式登場,堂而皇之地偷走古畫,再帥氣地逃走。卻沒料到他玩了一個文字游戲,将所有人都耍了一通。
“劉館長呢!劉館長在哪裏!”齊老板一手扶着展示櫃,一手按着胸口,沙啞地喊道,“她是怎麽讓小賊混進館裏的!叫她過來見我!”
工作人員面面相觑,誰都說不出劉館長的去向。
“剛才還看見她來着,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一個講解員小聲說。
肖雪塵立即拿出手機,撥通顧旭陽的號碼。
“你在哪兒?”
“正收隊呢,師兄什麽事?”
“展覽館的那位劉館長你還記得吧,現在人不見了,你趕緊找。”
“呃?不是展品不見,是館長不見?什麽情況啊?‘紅桃A’把館長拐走了?”
“展品不見了,館長也不見了。現在解釋不清,總之那個館長很有可能是‘紅桃A’假扮的,人應該還沒逃遠,你們快找!”
聽到這句話,齊老板一口氣沒喘上來,兩眼一翻,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他年紀大了,本身患有許多心腦血管疾病,現在突遭打擊,心髒病驟然發作。秘書和保镖都吓傻了,方才還悄然寂靜的展廳立刻沸騰起來,有人喊“打120”,有人喊“誰會做急救”,還有人喊“警察來之前誰也別想走”。莊嚴的展館登時變得比菜市場還熱鬧。
保镖中有幾個學過急救的,正要去給齊老板做心髒按壓和人工呼吸,谷小飛卻先一步跳過來,扶起齊老板癱軟的身體,自己盤膝坐在他身後,一手撐着齊老板,另一手平貼在老人後背,掌心一壓,一股熱氣便從手掌和衣物接觸的地方冒了起來。
周圍人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哪怕不是武林中人,長久以來耳聞目染,見到這個架勢也明白谷小飛是在做什麽。
據說內力雄厚的高手能将自己的真氣渡給病患,為其打通心脈,這就是傳說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