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設宴

“谷少俠!肖少俠!許久未見, 兩位別來無恙?”

齊老板財大氣粗, 款待恩人的晚宴規格自然也非同凡響, 設在瀛海市悅來酒店的vip包廂。谷小飛一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就暗叫不好:自己今天穿得太随便了,跟這麽高檔的地方格格不入啊!周圍一片衣香鬓影、西裝革履,只有他是T恤衫加牛仔褲, 就連路過服務員的行頭看上去都比他高級……

當然,作為齊老板的貴客,沒人敢指摘谷小飛的穿着。而齊老板自從被谷小飛所救之後, 一看到他老眼中便自動帶上濾鏡, 谷小飛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在他看來無不充滿了少年英雄的恣意與灑脫。

——那普普通通的T恤和牛仔褲, 不是什麽名牌,好似淘寶上二十塊一件的地攤貨, 卻是那麽的随意而親民,這正是江湖豪俠不拘小節的表現!他一定是故意如此, 以表明自己藐視世俗的陳規陋矩,不屑與庸俗的凡人為伍,好一個孤高的少年俠客!

谷小飛并不知道齊老板對自己豐富多彩的想象, 只覺得這位老人慈眉善目, 和藹可親,對他這麽親切,十分像福利院的院長奶奶。“我們倆身體都挺好,倒是齊老板您,上次突發疾病可把我們給吓壞了。醫生怎麽說?”

“沒什麽大礙, 要不是家裏人硬要住院觀察,老夫早就能出院了。這一切都是托谷少俠的福啊!”

“您客氣了,我沒幫上什麽大忙,連您的寶物也沒保住……”一想到丢失的古董,谷小飛就一陣心痛自責。

“唉,莫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老夫已然想通,那些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丢了便丢了吧。現在案子交予警方追查,若能追回來自然最好,追不回來……只能說是緣盡于此了。”

齊老板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麽“古董如人,也講緣分”之類高深的諺語,谷小飛聽不大懂,困惑地揪了揪肖雪塵的衣角。這個小動作沒逃過齊老板的法眼,他捋須一笑:“是老夫疏忽了,兩位少俠定然不愛聽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來來,請入座,老夫自作主張點了些菜,也不知合不合兩位少俠的口味。”

言語間,服務員開始上菜了。齊老板拿不準他們的喜好,就各個菜系各種口味各點了幾道,雞鴨魚肉鮑參翅肚不所不包。谷小飛環視滿桌的山珍海味,幽幽嘆了口氣。看看人家這答謝恩人的晚宴,再回想回想自己請肖大俠吃的那頓……他真是太寒酸了,虧得肖大俠不嫌棄他。

但如此奢侈浪費,未必是好事。谷小飛在福利院長大,雖然不至于挨餓,但也從沒放開肚皮大魚大肉吃撐過。福利院資源緊張,能填飽孩子們的肚子就不錯了。有時候院長奶奶為了争取經費,不顧高齡,一趟一趟地往縣城、省城跑,每次回來都風塵仆仆。孩子們偶爾還要做些小手工,由志願者們拿去義賣募捐。

齊老板請客一頓的花費,夠福利院所有孩子吃上兩三個月了。雖然知道世界上的貧富差距就是這麽懸殊,雖然學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谷小飛還是覺得不甘和心痛。

“兩位少俠請随意,不必顧及老夫。谷少俠怎麽不吃?難道不喜歡這些菜色?喔!是老夫疏忽了,兩位少俠年輕時髦,更愛西餐吧?”齊老板對服務員比劃了個手勢,“取菜單來,我重新點菜。”

“不用!這樣就可以了!”谷小飛急忙說。這一桌佳肴他們已經吃不完了,再點菜豈不是更浪費?“我沒有不喜歡,只不過……呃……”他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內心複雜的念頭,直說吧,怕拂逆了齊老板的一片好意,不說吧,他又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緒。

肖雪塵說:“齊老板有所不知,小飛出身貧寒,但一直熱衷公益活動,捐助了許多貧苦的山區兒童,今日這鋪張的筵席,若是能折換成貧者的衣食,他會更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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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小飛感激地注視着肖雪塵。他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沒有肖大俠這麽文雅。

齊老板撫須不語。谷小飛認為他一定是生氣了,畢竟請客乃是老人家一片好意,卻被客人指責鋪張浪費……

“原來如此。”齊老板點點頭,“想不到谷少俠如此高風亮節、深明大義。幹脆這樣吧,兩位少俠不必跟老夫客氣,該吃就吃,明天我通知秘書,專門捐出一筆款項,給十所山區學校孩子準備一年份的午餐。谷少俠意下如何?”

“齊老板您真是好人!”谷小飛感動到眼角泛起淚花。

——啊!谷少俠如此心系弱者,真是所有江湖正道的榜樣!齊老板感慨地想。老夫枉活了這麽些年,境界還不如一個未及弱冠之齡的年輕人!

宴席的氣氛輕松起來,在谷小飛的慫恿下,齊老板講起自己收集古玩時發生的一些趣事,諸多古董知識讓谷小飛大開眼界,齊老板并不是那種不識貨的冤大頭,而是真正掌握了一些真才實學的。

“……那一年我赴法國談生意,去了盧浮宮參觀……”

——砰!

齊老板正講到興頭上,包廂的門被人一把推開。

“爺爺!聽說您今晚宴請那個什麽谷少俠吃飯?我也想見識見識這位谷少俠究竟是何方神聖!”

一名年輕人大大咧咧地闖進包廂,後面跟着一群左右為難的保镖。

“老板,小少爺非要過來,我們攔不住啊……”

齊老板的兩條白眉緊緊蹙在一起。

年輕人名叫齊沖,是齊老板的孫子,一直在國外念書。齊老板一見孫子的裝扮,立刻氣不打一處來:齊沖挑染了幾縷紅發,頂着一副大蛤#蟆鏡,身上一件印着老虎頭的T恤,褲子裆到膝蓋,露着大半拉內褲,腳上一雙烏漆墨黑的運動鞋,耳朵上打着三個耳洞,左臂紋了一個骷髅文身,站沒站相沒坐相,活脫脫一個小痞子。

齊老板憤懑地想:荒唐!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成何體統!這孩子只不過去國外讀了幾年書,怎麽從一個白白淨淨的好孩子變成這副痞樣?還美其名曰潮流、時髦……洋墨水沒喝多少,洋鬼子的陋習卻全學會了。唉,一定是自己寵溺過頭才把孩子慣壞了,今後可得嚴厲一些才行,否則自己百年之後,這孩子該如何獨挑大梁呢?

他将手上筷子往桌上一擱,敲出脆生生的一響:“齊沖!沒大沒小的像什麽話!沒見我正招待客人嗎?我們齊家的臉都被你丢光了!”

齊沖非但沒露出羞愧之色,反而不屑地昂起頭:“我是聽說爺爺要宴請兩位江湖俠客才過來的!您明知道我也學過武功,這麽好的事兒怎麽不叫上我呢?我正想見見傳說中的大俠,讓大俠指點指點我呢!”

“你那點三腳貓功夫也好意思叫‘武功’?真正的高手見了你的花拳繡腿,非笑掉大牙不可!”

齊沖熱愛武術,小時候纏着爺爺給他請了好幾位武術教練。從齊眉棍到太#祖長拳,齊沖都學過一些。後來因為學業繁忙,便沒有走上習武之路,乖乖出國念書去了,但武功底子好歹還在,耍個一招半式不成問題。

他的武功在國外很是吃香,外國人見了他的本領,直呼“Chinese Kongfu”,捧得齊沖飄飄然了,自信心莫名膨脹。這回聽說爺爺住院、珍寶被盜,他恨不得撸起袖子去跟竊賊幹一仗。

如果展會那時他也在場,定然不會讓小賊得逞!爺爺也真是的,家裏明明有他這麽個學武的奇才,怎麽不相信自家人,非要叫外人來呢?

他千裏迢迢跑回國,本來是想探望爺爺,順便寬慰寬慰他老人家,沒想到爺爺張口閉口都是什麽谷少俠,連連稱贊人家年輕有為,“人家年紀比你還小呢,你怎麽不多跟人家學學”。

齊沖在心裏默默地給素未謀面的谷少俠貼上了一個醒目标簽——別人家的孩子。

從小到大都只有他當“別人家的孩子”,從沒有別人家的孩子勝過他,可現在全變樣了!哼,一個不知從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無名小卒,把爺爺騙得團團轉,連我這個親孫兒都忘了。齊沖憤懑地想。

齊沖的目光掃過在座的兩位年輕客人。

那個年紀比他大一些的有點面熟,好像是個有名的少俠,他這幾年常居國外,不大了解江湖形勢了,所以一時想不起名字。

另外一個年輕一點兒的就面生了,想必就是爺爺贊不絕口的谷少俠。

他前趨一步,雙臂徐徐推出,沖谷少俠抱拳,一個簡單的動作,卻隐隐有龍咆虎嘯之勢。

“在下齊沖,仰慕谷少俠大名久矣,不知谷少俠願不願意賞個臉,指點在下幾招?”

谷小飛指着自己:“我?”

“……你不是谷少俠嗎?”

“呃……我是。你要我指點什麽?先說好,我成績一般般的。而且你是大學生,年紀比我大,學歷比我高,應該你指點我才對呀!”

齊沖一臉懵逼:我讓你指點武功,你以為我是什麽意思?讓你指點我怎麽寫作文嗎?

肖雪塵清了清嗓子,附到谷小飛耳邊輕聲說:“他是想讓你和他切磋武功。”

“……現在?”

“嗯。”

“不太好吧!”

齊沖板着臉:“莫非谷少俠看不起在下?在下雖然不是什麽武林俠客,但好歹也學過幾年武功,就以少林齊眉棍向少俠讨教吧!”

谷小飛忙說:“我沒有看不起你,我是說,我們剛吃過飯就做激烈運動,對健康不好的,很容易得闌尾炎。我還沒割過闌尾呢。你割過嗎?”

“沒有。”齊沖老實回答。

啊不對!他怎麽莫名其妙就被這小子帶跑了節奏?!什麽亂七八糟的闌尾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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