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啓程

陸子輿在酒吧裏遇到一個奇怪的年輕人。

這些天他常到酒吧買醉, 總是喝到不省人事, 然後被助理扛回家。穎姐罵了他好幾回, 後來也不管了,任他自生自滅。在武林大會中徹底失利的他對于穎姐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比起他這個過氣網紅, 還不如花心思發掘新人更有意義些。

就在那個時候,陸子輿遇到了那個奇怪的年輕人。

每次喝酒時,年輕人總坐在他身邊, 點和他一樣的酒, 但是不跟他說話,只是靜靜地喝酒。陸子輿記不得年輕人是何時離開的, 反正直到他喝斷片之前,年輕人都坐在他身邊。

這樣的事發生過四五回之後, 陸子輿終于忍不住和年輕人攀談起來。

“你是記者?”他問,“還是粉絲?星探?獵頭的?”

“都不是。”年輕人笑吟吟地說。

“為什麽纏着我?你有什麽目的?我再不濟也是個公衆人物, 如果我報警,警察不會不管的。”

“你不會報警的。”

“你看我會不會。”陸子輿拿出手機。

“如果你要報警,早就報了, 何必等到現在。而且你報警的話, 今後就再也沒人陪你喝酒了。”

年輕人算是在陪他喝酒嗎?他們從來沒說過話,根本不認識,但是當陸子輿看到年輕人在他身邊坐下,點和他一樣的酒時,心裏總會默默說:啊, 這個人果然又來了。

仿佛年輕人是他的老朋友,兩個人默契到不需要言語似的。

“你是什麽人?”

“這得視你的意願而定。我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敵人,當然也可以是一個與你無關的陌生人。”

“先說好,我沒什麽可以利用的。如果你以為你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好處,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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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從你在武林大會上被谷小飛擊敗,人氣就一落千丈,經紀人大概打算放棄你了吧。不能取得成績的運動員就沒有價值,這個道理也适用于如今的武林人士。”

內心的痛處被不偏不倚地戳中,陸子輿煩躁地悶了一口酒。

“你想幫我東山再起?”

“哈哈哈,我可不是經紀人,我對娛樂圈、體育圈一竅不通,在這方面幫不了你。”

“那我們大概只能當敵人或者陌生人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為什麽我們不能當朋友。”

陸子輿忍不住冷笑。他曾經信奉這句話,因此找到了同樣敗在谷小飛手下的齊沖,卻被齊沖狠狠打了臉。他再也不相信什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之類的鬼話了。

“我知道你讨厭谷小飛。正好,我也很讨厭他。”

“你想誘導我說漏嘴?呵,我不會說的。”

“你不必說,只要聽我說就好了。”年輕人笑道,“你知道嗎,為了共同利益而結成的聯盟很容易崩潰,而基于共同的仇恨而組成的聯盟更加牢固。仇恨是一種非常強烈的情感,當人們同仇敵忾時,獲得的勇氣往往十倍百倍的增加。我從來不信任那些跟我一樣喜好某個東西,或是有共同利益的人。愛好會轉移,利益會消失,這些人總有一天會跟我漸行漸遠,但是仇恨——永遠都是仇恨。”

“仇恨也會消失。”陸子輿悶悶地說。

“會嗎?世界上有些人标榜自己心胸寬大,願意原諒仇人,寬恕罪人,但事實上……誰知道他們內心在想什麽呢?轉移對一個東西的喜好很簡單,但是放下對一個東西的仇恨卻很難。正因為難,世人才提倡什麽寬恕、仁慈,如果是每個人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又何必提倡它呢?”

“你是來灌毒雞湯的?”

“是毒非毒,你心裏清楚。我只是想告訴你,世界上有個跟你同仇敵忾的人。如果你願意和這個人并肩作戰,不妨來找我。”

年輕人喝完面前的酒,付了錢,翩然離去了。陸子輿望着他的座位,空杯子下壓着一張紙條。

“再來一杯瑪格麗特。”他對酒保說。

酒保轉過身去調酒。當他把酒杯交給客人,并且去收拾另一位客人留下的空杯時,杯子下面的紙條已經不見了。

***

“老顧!有個大美女在門口等你耶!”

快到下班的時候,小周在樓下興奮地叫喊。

“你真有一手!前不久才失戀,這麽快就把到了新妹子,還是個外國大美女!”

小周吭哧吭哧地跳上樓,模樣活像一只看到了香蕉的猩猩。

托他這麽大聲嚷嚷的福,每間辦公室中都探出好幾個好奇的腦袋。

“小顧交新女友了?啥樣的快給我們瞅瞅!”

“顧旭陽!你不是我們FFF團的心之友嗎?想不到你濃眉大眼的也背叛革命了!”

“世界上的現充都是差不多的,單身狗卻各有各的凄慘……”

顧旭陽的手機啾啾啾地響起來,原來是工作微信群,不知誰那麽手賤,将“等在門口的外國大美女”照片發到了群裏,引來一群人讨要現充的紅包。

顧旭陽頭疼欲裂。

與賽琳——哦不,應該說是路易——重逢之後,那位女裝大佬就時不時神鬼莫測地出現在顧旭陽身邊,有時是他上下班的必經之路上,有時是他休息時常去的餐廳裏,然後假裝成偶遇的樣子,笑嘻嘻地開始唱“有緣千裏來相會”,不知他從哪兒學會的這首歌。

顧旭陽深感路易追蹤能力之強,以及自己反偵察意識之弱。假如路易将他的STK能力用在違法犯罪上,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謝天謝地的是,幸虧他現在只是跟蹤自己。在顧旭陽的想象中,自己就是救苦救難的佛祖,犧牲自己綁住路易拯救萬民——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對路易的STK行為只能進行消極抵抗,路易嘗到了甜頭,就開始變本加厲,居然跟到單位來了!顧旭陽很想報警,但他自己就是警察,這時候應該找誰呢……

女朋友等他下班本來應該是件值得嘚瑟好久的喜事,但顧旭陽現在絲毫喜不起來。路易根本不是他的女朋友,“女”和“朋友”兩個詞哪個都沾不上邊。

“小周,過來過來。”

小周賊兮兮地湊到顧旭陽身邊:“老大有何吩咐?”

“你去跟門口那個外國大美女說,我今天要加班,叫她自己回去。”

小周難以置信,雙目圓瞪:“多好的同志!為了工作,為了人民的福祉,舍棄小我,成全大我。趕明兒我送你一面錦旗,上書‘現代大禹’四個字好不好?”

“別抖機靈了,快去!”

正說着,顧旭陽的頂頭上司推開辦公室的門。

“小顧。”

“到!我的報告還沒寫完,我馬上就去寫,今天一定交!”

滿臉皺紋的老領導和顏悅色地望着他:“那個不急的,你今天就準時下班吧,別讓人家姑娘等急了。”

顧旭陽猶如五雷轟頂。“不不不!我沒關系的!兒女私情怎麽能跟工作比!還是工作重要嘛!我這就讓她回去!”

“沒事,就一個報告而已,你連續加班好幾天了,今天就歇着吧,別仗着年輕就不珍惜健康。再說了,咱們隊裏的年輕人好幾個都沒找對象,我替你們幹着急。既然處到了好對象就別松手。”老領導豎起大拇指,“等着喝你們的喜酒!”

——怎麽扯到結婚上了?您的想象力唯在這方面能如此躍進嗎!

顧旭陽強忍着吐槽的欲望,無力地笑了笑。

小周拍了拍顧旭陽的肩膀,義薄雲天道:“那報告我替你寫了,你就安心的去吧!”

——去……去你媽的!

顧旭陽在小周的歡送下硬着頭皮打卡下班,下了樓,果然在門口見到了路易的倩影。這麽說有點惡心,但路易今天是女裝打扮,紅裙如火,妝容精致,就連單位中赫赫有名的警花都被他比了下去。

“你給我過來!”顧旭陽将路易拉到門外,“小同志,狗膽不小啊,居然跟蹤警察到了公安局,要不要我請你去審訊室坐坐?”

“好呀,求之不得,前提是你也一起來。”路易舔了舔嘴唇,“我還從沒在審訊室裏玩過呢……”

顧旭陽一個激靈。上次路易強行壁咚他還舔他下巴的事依舊記憶猶新,幸虧他跑得快,否則他的人生就要變成什麽紳士向本子了!

“性騷擾,罪加一等!”

路易舉起雙拳,做俯首就擒狀:“請逮捕我吧!”

顧旭陽絕望到恨不得以頭搶地。什麽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他可算是體會到了。

“你……算我求你了,別纏着我行嗎?你喜歡我哪裏,我改還不行嗎?”

“我就喜歡你不喜歡我的樣子。”

“滾!”

“哎呀,你怎麽知道我是來辭行的?這麽體貼?”

“你要回法國了?”顧旭陽登時大喜。

“當然不是。”路易奇怪地看了顧旭陽一眼,“我去岚川市看武林大會,你肯定去不成,所以我來跟你說再見。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嗎?”

“說實話,的确不太想見。”

路易氣鼓鼓地瞪着他。“那你能快活好長一段時間了,偷着樂吧。”

他甩下顧旭陽大踏步地往前走。顧旭陽原地站了幾秒,咬咬牙快步追上去。

“哎,你別生氣。”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路易的衣角,“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你今天突然跑過來,我挺尴尬的,我們又不是那種關系,你說你這樣……同事都誤會咱們了,你讓我以後怎麽跟他們解釋?”

路易沒說話。顧旭陽只好自顧自地繼續說:“既然你要走了,咱們今晚去哪裏逛逛吧?開心了嗎?”

路易轉過身,猛地一推他,他猝不及防倒退幾步,撞上背後一輛警車。

“你真會哄人,你将來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我開始嫉妒她了。”路易将顧旭陽死死按在警車玻璃上,“真不想把你讓給她。”

——這算什麽?壁咚之後是車咚嗎?好怕發展到車震啊!救命!

警車玻璃緩緩降下來。一名上了年紀的警察探出頭,對車咚的兩人說語重心長道:“公共場所,注意影響。”

“哪裏有地縫可以讓我鑽一下!”顧旭陽絕望吶喊。

***

谷小飛正在收拾行李。

明天他就要啓程前往岚川市了。武林大會全國大賽舉辦在即,衆選手一般提早一周進駐組委會安排好的酒店。他還是第一次去岚川市,興奮的同時又有點兒忐忑。

換洗衣服,洗漱用品,還有生命之源充電寶,将這一切塞進行李箱的時候,一張卡片從衣服口袋裏滑了出來。

它皺巴巴的,大概是洗衣服的時候忘記拿出來了,不過展開後勉強還能看清卡片上的圖案——一面是紅心,另一面是複雜的幾何圖形。谷小飛想了半天自己為什麽會把撲克牌塞口袋裏,接着靈光一閃:這不是找貓的那天,地下通道裏的流浪漢送他的卡片麽!

他當時本想扔掉卡片,但因害怕惹怒流浪漢,只得将它揣進懷裏,事後就忘掉了這件事,将卡片和衣服一起洗了。沒想到它居然堅挺地在洗衣機的蹂躏之下幸存了下來,質量比人民幣還好。

谷小飛将它扔進紙簍裏,想了想,又鬼使神差地撿了出來。既然這卡片能到他手裏,又能挨過水洗摧殘,說明和他是有一些緣分的,扔掉未免可惜。如果有一天他與那流浪漢重逢,再還給流浪漢也不遲。

不過萍水相逢的兩個人,恐怕再也不會見面了吧。他連流浪漢長什麽樣都沒看清,即使見了面也認不出來。

他将卡片塞進行李箱。

***

“到了!這就是組委會安排的酒店!”

方心鶴叉着腰站在酒店門口,望着金碧輝煌的大門,滿意地點點頭:“比上屆好多了,不愧是財大氣粗的岚川市,連接待規格都變高了。”

酒店門童殷勤地為他們搬運行李。同行的共有四人:作為選手的谷小飛和肖雪塵,以及作為教練随行的方心鶴和施曼桃。

剛走進酒店大堂,谷小飛便遇到一位久違的老友。

“老遲!”谷小飛朝正在check in的男子飛奔而去。

“小飛!”男子轉過身,驚喜萬分地拉住谷小飛,兩個人挽着彼此的手,原地連蹦帶跳地轉了好幾圈,讓人聯想起非洲人民圍着篝火所跳的原始舞蹈。

谷小飛想起其他三個人還不認識男子,便将男子往前推了推:“肖大俠你還記得他嗎?我室友老遲啊!”

肖雪塵打量着男子,好不容易才從他憨厚的笑容中回憶起了些許信息。依稀記得谷小飛的三位室友分別是作家、畫家和音樂家。音樂家是諸葛桐,所以可以排除。那麽男子就是作家和畫家中的一人。但到底是其中的哪一個呢?

“你是那位……作家是吧?”他不确定地問。

作家沖過來興奮地握住肖雪塵的手:“你居然記得我!太榮幸了!”

瞎貓撞上死耗子,猜對了。肖雪塵鄭重地向作家點點頭,對身後的方心鶴和施曼桃說:“這位是小飛從前的室友,叫……”他尴尬地揚起眉毛——還真不知道這位作家先生的尊姓大名!

“鄙人趙夏遲。”作家從懷裏掏出名片夾,将自己的名片恭恭敬敬地分給衆人。名片上趙夏遲的職業是“作家、漫畫編劇”。

方心鶴與施曼桃對視一眼。這位作家的大名,他們當然聞所未聞。但既然是谷小飛的朋友,好歹得給人家一點面子。

“原來是趙老師,失敬失敬。”方心鶴尊敬地給作家冠上“老師”的頭銜。作家立刻驕傲地昂起頭,大概是平時很少被人稱作老師吧。

“居然跟小飛住在同一家酒店,咱們真是有緣,不愧是跟我一被子的好兄弟!”趙夏遲重重拍了拍谷小飛的肩膀。

谷小飛問:“你上次不是說加入了一個工作室嗎?怎麽會來岚川市?”

“為了新作來取材的!”

谷小飛這才注意到趙夏遲脖子上挂着一臺單反。

“新作?”

“以武林大會為主題的小說!而且順便來看看你嘛!”作家繼續猛拍谷小飛,“以前都沒看出你武功這麽高強,你呀,瞞着我們有意思嗎!”

“我哪有那麽厲害……”谷小飛謙虛道。

前臺小姐對趙夏遲道:“先生,不好意思打斷您一下,這是您的房卡,請拿好。行李要為您送到房間嗎?”

“要要要。小飛,我先去房間裏放下東西,待會兒再來找你哈!咱們好久沒見了,你可得好好跟我說一說這段時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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