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7】
“你不相信？”
百年老店裏,賀韋銘重新坐了下來。
他看着對面的女孩。哪怕他現在心思很亂，也不妨礙他覺得女孩生得很美,一雙澄澈的大眼睛讓他忍不住相信她說得話。
下一刻，他注意到了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的眼尾，讓她氣質天然地多了幾分冷漠和驕矜，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高傲。
賀韋銘想起他的前女友，那也是個漂亮又高傲的女孩。
那段戀情是前女友主動追得他。答應交往前，他明确地坦白過自己的家庭狀況,當時就從她眼中看到了嫌棄。那時他想過要放棄,可最終還是相信了前女友那番“家庭不是你能選擇的,好好努力就行”的話，答應了她的追求。
可如今,他自食苦果。
賀韋銘唇角揚起一抹苦笑。
他是男人,知道男人的本性。男人這種生物,天生對漂亮女孩沒什麽抵抗力。
但同時他也是一名專業的律師。
沉默片刻,賀韋銘開口：“我是律師,凡事講求真憑實據。”
童顏長舒一口氣，肯看證據就好。
要是像童茜身邊的大佬團那樣，無腦護犢子，不管她說什麽做什麽都是“你這個刁民想害茜茜”,那她就真一點招都沒。
“證據我有,現在就可以給你看。”
童顏掏出手機，搜索跟陳芳蓉的聊天記錄，邊搜邊跟對面簡單解釋：
“我是做童模的,從一周歲不到就開始幹這行。這幾年長高後做不了，又轉行平面模特。現在要給你看得就是和陳芳蓉這幾年的聊天記錄，內容特別簡單，一般是她通知何時何地有工作，我簡單回複下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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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韋銘：“聽起來有點像職場中的上下級。”
童顏點頭：“你概括得很精确。看完你就知道，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賺錢養家。”
信誓旦旦地說完，童顏點下搜索鍵，順便把手機遞過去。
“吶，看吧。”
賀韋銘探究地看向手機屏幕，看清楚後，神色變成一言難盡。
“這……”
童顏看過去，看着空空如也的搜索結果，愣住了。
片刻後她反應過來，神色讪讪的，“如果我說…中午剛删掉她的好友，聊天記錄全都沒了，你信麽？”
賀韋銘沒有說信不信，只是看向她，“所以現在，你拿不出證據？”
童顏扶額，嘆息出聲。
為什麽要删除！
直接拉黑它不香麽？
賀韋銘注意到了女孩一再變化的神色，唇角微微上揚。
“沒有證據也沒關系。”
童顏擡頭，“你相信我？”
“不是相信你，是相信證據。”
賀韋銘十指交叉，平放在桌上，神色變得認真。
“有件事告訴你也沒什麽。這些年資助我和妹妹讀書的好心人，姓名和具體金額我都有詳細記錄，打算等大學畢業，賺到錢之後還回去。
陳阿姨和童茜…準确點說，你們家的資助金額占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既然現在你對資金的具體來源提出質疑，那麽後續我會調查清楚。”
童顏之前在網絡上看到過類似案例，受資助的貧困生長大成才後回報當初的善心人。可現實中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真實案例，內心有些震撼。
震撼之餘，她也徹底确定一件事——
前世賀韋銘之所以那樣鄙夷地看向童茜，一定是他查出了當年助學的真相，知道童茜拿着她辛苦賺來的錢去做好人。
怪不得他要做童茜在娛樂圈的死對頭的代理律師。
童顏至今還記得，陳芳蓉和童茜母女知道那位小花請到的律師是賀韋銘時的不可置信和氣急敗壞。
那場面，真是想起來都開心。
一開心，童顏就想吃東西了。
重新拿起菜單，她看着上面一道道菜品的圖，每一道都想吃。
可全點一遍兩個人肯定吃不下。她現在雖然不缺生活費，但暫時沒有後續收入來源，後面讀高中還要花錢，能節約一點是一點。
童顏果斷将點菜這個世紀難題踢給對面。
“先吃飯！你點吧！”
賀韋銘在這件事上非常有紳士精神，“你點就好，想吃什麽随便點，我來買單。”
“可我都想吃哇。”
童顏肩膀垮了下去，忍不住碎碎念：“這家是百年老字號，醬排骨味道非常好。可惜它是紅肉，之前為了維持身材我一般只吃白肉，這家的東西只能看着他們吃。”
賀韋銘清楚女孩在賣慘，但還是忍不住可憐她。
她跟燕燕，也就是他妹妹一樣大。
這些個老字號美食，燕燕是家裏窮吃不到，她是能看不能吃。
原因不同，結果卻一樣。
賀韋銘心軟了，“那就點一斤醬排骨？夠不夠？要不再加一斤？”
“一斤就夠了，再點些別的。”
點單後沒多久，新鮮出爐的醬排骨端上桌，還有清炒蝦仁、荠菜銀魚羹、蟹粉豆腐、外加一屜小籠包。
“我開動啦！”
童顏套好一次性手套，抓起一塊醬排骨，撿着肉最厚的地方往嘴裏一送。
炖的軟爛适宜的排骨肉撕下來，濃濃的醬香在舌尖綻放，刺激着口腔的每一處味蕾，童顏滿足地眯眼。
“好好吃。”
賀韋銘也抓一塊嘗下，然後點頭，“不愧是百年老店，味道确實很不錯。”
“是吧？我從小就超喜歡這家，經常纏着我爸買。”
“從小？”
說漏嘴了，童顏停下賣力咀嚼的動作，趕緊補充，“可惜每次買回家都只能吃那麽一點點，然後就看着他們敞開肚子吃。”
賀韋銘也不戳穿她，而是将話題轉個方向：“還記不記得第一次吃是什麽時候？”
不計較就好，童顏松口氣，開始認真回憶。
“好像是四歲？”
童顏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片段，然後肯定地點頭：“對，就是四歲，我想起來了！”
“什麽？”
“證據啊！”
童顏快速啃完一整塊醬排骨，摘下手套，看向對面，“賀律師，你今年多大？”
“23周歲。”
童顏默默地心算了下，“陳芳蓉和童茜第一次資助，是不是你12歲的時候？具體點，錢給到的時候應該是冬天，臨近春節。”
賀韋銘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
“你剛不是問我第一次吃醬排骨？我想起來為什麽要吃這個了。”
“跟我有關？”
童顏點頭，緩緩訴說着腦海中的劇情。
“我4歲那年，當時7歲的童茜出演了她童星生涯中的第一個角色。
拍攝期間，劇組組織了一次愛心助學。陳芳蓉帶着童茜一塊過去，然後一口氣資助了十個貧困山區的孩子。
那時候我們家剛買了新房子，交完首付存款幾乎見底。童茜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童星，拍得還是國家臺的劇，片酬根本沒多少，甚至都不夠她在劇組的日常開銷，根本拿不出錢來。
為了讓童茜不丢面子，陳芳蓉趁着冬天冷、拍攝費用高的時候，一連給我接了好幾個拍攝工作，硬是把這筆助學金湊了出來。
當時印象最深的一項工作需要下游泳池。冬天游泳池水太冷了，腳一碰就抽筋。我不肯下去，為了完成拍攝拿到錢，陳芳蓉直接一巴掌把我拍水裏。
從泳池出來後我就發起了高燒，一直在哭。為了哄我，童永春，也就是我爸來火車站這邊買得醬排骨。
那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到。”
賀韋銘沉默了。
他現在相信，資助他和妹妹的錢是童顏賺來的。
她說得每一處細節都跟他曾經的記憶對得上，這麽完整而準确的故事，不可能是編得。
賀韋銘一直覺得，資助他這樣貧困生的善心人，應該是衣食無憂，有餘力拿出這每個月幾百塊錢。
他是真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打腫臉充胖子、強行資助，并且一資助就是十個。
當他和妹妹開開心心背起書包去小學、去幼兒園的時候，有個跟妹妹同齡的“城裏有錢人家小姑娘”大冬天被推下冰冷刺骨的游泳池，還要強顏歡笑。
他和妹妹間接成了吸血鬼，吸得還是一個四歲小女孩的血。
賀韋銘一顆心狠狠揪起來。
“對不起。”
童顏看清了他的內疚，其實她本人倒覺得沒什麽。雖然大冬天被推下游泳池确實很難受，可類似這樣的事經歷多了，這一樁也就不那麽突出，甚至有些平平無奇。
“別這樣，你并不知情，也不是故意的。”
賀韋銘看得出來，女孩是真的不在意。可她越不在意，他越是內疚。
迫切地想為她做些什麽。
“你是想擺脫陳阿姨…你媽控制吧？我幫你！”
“我把手裏目前跟進的那些案子都暫停，先給你調查！”
童顏睜大眼。
其實剛才的事能用更簡單的話說清楚，她之所以羅裏吧嗦、還着重刻畫自己的慘，就是為了後續開口讓他幫忙。
沒想到還沒開口，他就已經主動提出來。
很上道嘛。
童顏唇角上揚，那她就卻之不恭啦。
“那就拜托賀律師。”
童顏加上賀韋銘微信，把陳芳蓉照片發給他。
還好中午只是删了好友，沒有删相冊，她手機裏有不少陳芳蓉的照片，她找了時間最近、像素最清晰的一張，連帶身份證照片一塊發了過去。
“那個男孩照片，有點…”
“沒照片？沒關系我能查出來。”
童顏笑出聲，“有，就是能找到的照片都是精修過的，可能跟他本人差距有點大。”
邊說着，她邊把曾經在陳芳蓉身邊見到過得男孩的千度詞條分享過去。
雙方信息給完後，童顏打開書包，從裏面拿出中午已經包好的紅包。
塞得滿滿當當的紅包從桌面上推過去，她看着疑惑的賀韋銘，順便解釋：“前期調查費用，先墊給你，你數數。”
賀韋銘想都沒想，直接把紅包原路推回。
“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