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念遠
賀景在打量關盼。
關盼的五官還算是出挑,可常年在工地上風吹日曬,臉上的皮膚很粗糙,又有點黑,看起來連周家門口的安保都不如。
長相也就算了,但他性格明顯有點木讷。
賀景有點不明白周先生為什麽會選中這樣一個人。
不過周先生的決定,不是他能置喙的。
他收起目光,放緩聲音,道:“關先生,你要不要收拾一下……”
關盼深吸了口氣,點點頭。
他不是一個情緒外露的人,即便他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可他還是強撐着,啞着嗓子道:“麻煩等我一下。”
賀景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關盼給項目經理打了個電話請假。
最近恰好下雨,工地上不怎麽忙,他請十天半個月的假也不礙事。
經理果然一口答應,還主動問他要不要再多休息半個月。
關盼想着周念遠那邊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如果是彌留之際,估計還得耽擱一段時間,便應了好。
賀景在屋裏等他,掃視一圈後,不禁蹙了蹙眉。
項目部的宿舍很是簡陋,除了一張床,一個書桌和幾把椅子,就再沒有其他家具,連沙發都沒有。
房間裏也沒有洗手間,估計得去外面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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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景聽說過鐵路上很辛苦,但也沒想到條件會如此的差。
他看過資料,知道關盼從大學畢業開始,就一直在工地上。
賀景于是又給關盼打上了一個吃苦耐勞的标簽。
老實,能吃苦。
這是賀景得出來的結論。
關盼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幾件衣服,提起行李箱,示意賀景可以走了。
賀景起身,去接他手裏的東西。
關盼不太好意思地避開,道:“我自己來。”
賀景也沒堅持。
外面雨還是很大,那群穿黑西裝男人都在屋檐下等着。
賀景一到,他們便無聲地上前。
關盼猜測這些人應該是保镖。
賀景親自給他打開車門。
他道了聲謝,坐上車。
很快車子便疾馳在風雨裏。
關盼看了下手表,此時是下午四點。
他們先開車去了省城,再坐飛機抵達海城,那邊有車子等着,直接接了他們就走,總共耗費四個多小時。
夜晚裏的海城已是霓虹閃爍,燈火輝煌。
關盼想到周念遠受了重傷,很可能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心裏便焦急得發慌。
但一路上他都很安靜,也沒向賀景打探什麽。
賀景看在眼裏,又給他加上了一條沉默寡言的印象。
這種性格,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周先生話也不多,真不知道這兩人以後要如何相處。
賀景腦補了一下兩人整天都不說話的畫面,有點想笑。
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路過繁華的商業街。
海城是國際大都市,十幾年前關盼來上大學的時候,這裏便已是十裏長街,繁盛熱鬧。
如今更是流光溢彩。
是座名副其實的不夜城。
關盼卻沒有太多的感慨,他不屬于這種川流不息的城市,他的三十年人生,除了在海城的四年求學生涯,其餘時間都是在鄉下度過的。
他已經習慣鄉下的清淨和落後。
車子似乎在開往郊區,大約過了半小時,通過一條長長的林蔭道,最後停在一幢別墅前。
關盼有點詫異,他原以為周念遠是在醫院裏。
難道周念遠的傷勢已經嚴重到連醫院都沒法治療,只能回家聽天由命?
他的心一點點往下沉,只覺得胸口像堵着什麽東西,讓他快要透不過氣來。
賀景輕聲提醒:“到了。”
有保镖給他們開門。
關盼忍着心中的悶痛,下了車。
海城沒有下雨,夜風清涼,拂在身上很是惬意。
關盼閉了閉眼睛,又睜開。
賀景道:“請跟我來。”
關盼跟着他走進別墅。
裏面亮着昏黃的燈,隐約可以看出屋子裏華貴的裝飾。
關盼局促地站在門口。
因為走得匆忙,他穿的還是之前去工地的鞋子,腳底還有泥巴,他不太敢走進這麽華麗富貴的地方。
賀景微笑道:“周先生在客廳等你。”
關盼輕輕嗯一聲。
賀景示意他往前走。
關盼便提着行李箱走進去。
最外面是一個大廳,往裏走,空間變小,是一個小型的客廳。
客廳裏沒有開燈,放着電視。
透過屏幕裏忽明忽暗的光,關盼看見沙發上坐了個人。
即便對方隐在暗色中,他也一眼認出來,那是周念遠。
大約是聽見腳步聲,周念遠擡起頭來。
四目相對。
關盼屏住呼吸。
周念遠站起來,緩緩走到他跟前,接過他手中的行李,道:“來了。”
關盼看清楚了他的樣子。
依舊英俊出塵,依舊優雅矜貴。
記得上一次見面,是在四年前,周念遠牽着未婚妻的手,同他告別,他們相攜坐上車,絕塵而去。
如今再見,周念遠的容貌沒有絲毫變化。
而他在一年年的風吹日曬中,慢慢變得粗糙。
但關盼只感慨了一瞬,便留意到了不對勁。
周念遠臉色看上去很健康,剛剛他的腳步也很穩健,并不像重傷的樣子。
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倒不是他盼着周念遠受傷,可這幾個小時裏,他的心一直懸着,沒有一刻放松。
結果卻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這讓他有片刻的愣怔,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念遠靜靜地看了他幾秒,柔聲問他:“你還好嗎?”
關盼定了定神,才嘶啞着嗓子道:“你……沒事?”
周念遠覺得他語氣有些古怪。
他微微蹙眉,沉聲道:“阿景是怎麽和你說的?”
關盼便重複了一遍賀景的說辭:“他說你受了重傷,想見我一面。”
周念遠稍微一想,便明白過來。
肯定是賀景故意模棱兩可,讓關盼誤會他有性命之憂。
……這個賀景,就知道添亂。
他當然是要找賀景算賬的,不過眼下更重要的是安撫關盼。
周念遠想了想,道:“我之前确實受了重傷,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坐下來,喝口水,吃點東西,我慢慢和你解釋。”
關盼機械地坐下。
他心裏是松了口氣的。
幾個小時緊繃的弦終于得以松懈,接踵而來的便是濃濃的疲倦。
到現在他連晚飯都沒吃一口,只是因為惦記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周念遠。
周念遠依然是舊時模樣,五官俊逸,冷靜自持。
可他想不通,既然他已經痊愈,又叫他來海城做什麽?
關盼心中閃過一絲茫然。
傭人送了熱騰騰的飯菜上來,關盼捏着筷子,食不知味地吃着。
他很餓,若是平時,他早就狼吞虎咽了。
尤其在工地上趕時間的時候,他幾口就能吃完一碗飯。
他也不是要在周念遠面前保持形象,他是一個粗鄙的人,出身農村……這些底細,周念遠都知道。
之所以心不在焉,是因為他在等着周念遠開口。
客廳裏的大燈已經調亮,如同白晝。
周念遠坐在對面,溫和地望着他,輕聲道:“你知道,我是周家的私生子。”
關盼擡眼看他。
燈光下,周念遠的眉頭微微蹙起。
不知怎麽,從這一句話裏,他聽出了周念遠這些年的不易。
說實話,他是有點心疼的。
周念遠之後緩緩地說明了他找關盼的原因。
這幾年他漸漸掌權,但家族裏總有人明裏暗裏地反對他。
前不久他經歷了一場蓄意謀殺,身受重傷,他未婚妻家裏不看好他,強行把他未婚妻送至國外,兩人解除了婚約。
經過一番争權,他最終得到了家主的位置。
周家族人卻還是處處刁難。
他們勉強同意他做家主,但有兩個條件,他必須娶男人,也不能有後代。
關盼正咀嚼着一口飯,聞言一怔。
他智商不低,當年也是學霸,很快就明白了周念遠的意思。
甚至也懂了周念遠為什麽會突然找到他。
他将嘴裏的飯吞下,望着周念遠。
燈光下的男人,也正在瞧着他,眼眸幽幽沉沉,仿若不見底的深潭。
兩人互相看了片刻。
周念遠低低地開口:“我想請你幫忙,和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