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坐與不坐

兩個人四個菜外加飲料和米飯,總共吃了不到一百五,老板還額外送了一小碟醬爆牛肉給他們下飯。

郁小龍不喜歡那些花裏胡哨的,吃飯對他來說從來都是大口吃,飽了就行,味道好他當然願意多吃一點,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像夏琮這種熱愛擺盤的精致BOY,也會有這麽實在的一面。

從店裏出來,郁小龍有些撐了,剛好車停得遠,夏琮說走走吧,郁小龍才吃完人家的,沒好意思拍拍屁股直接走人,走走就走走吧。

晚上風略微有些涼,吹在皮膚上的觸感像有人拿桑葉片輕輕刮着,身上是熱的,倒不覺得多冷,走久了還有些出汗。

夏琮這次沒再煞風景地胡說八道什麽,他不開口,郁小龍更沒什麽要跟他說的,各自安靜了會,竟是兩個人認識以來難得地相安無事。

夏琮問郁小龍冷不冷,想把手裏的外套給他,郁小龍餘光捕捉到身後的一絲異樣,突然腳步一滞,迅速拉過夏琮擡起的手腕,帶着他往旁邊的廠區裏拐去。

“怎麽了?”夏琮不明所以,開口被郁小龍打斷,“別回頭。”

兩人從一處綠化帶穿過去,沿着廠區圍欄走了半圈,郁小龍對這一帶不熟,只能邊走邊觀察四周,他裝作自然地勾着夏琮的肩膀,卻加了點力道一直固定住他。

等再轉過其中一個牆角,兩幢房子之間臨時搭建的構築物裏,隐蔽着一處寬不足一米的小巷,郁小龍二話不說推夏琮進去。

兩人借着雜物的遮擋,貼着牆壁蹲下身後,郁小龍順勢把夏琮的腦袋摁在了自己肩膀上。

“哎。”夏琮悶悶地叫了聲。

“別出聲。”郁小龍探頭往外看,沒看到之前跟着他們的兩個人影。

天太黑了沒怎麽看清,但直覺告訴他,從他們從店裏出來,那兩個人就一直墜在身後了,如果沒猜錯,應該是菜杆的人,在尋他落單的機會。

夏琮之前幫他那次算是意外,菜杆也給過教訓了,這次他無意再把他牽扯進去,況且郁小龍始終記得,為了以後能少點麻煩,這人當初故意示弱,那種情形下居然都能忍住了沒還手,郁小龍自問做不到,所以更不會讓菜杆抓住把柄。

夏琮的鼻息一直輕拂在郁小龍頸側,細細密密的有些癢,他集中精神注意着周圍沒顧上,等确定那兩個人沒跟上來,一顆心放回肚子裏,才後知後覺自己脖子那裏,伴随着夏琮一聲低低的笑,熱得像是被放了把火,再多一秒就要燒起來。

郁小龍猛地把人松開,并且尤嫌不夠地推了一把,鑒于是他自己摁的,滾遠點三個字憋住了沒說出口,他沒再看夏琮,有些冷漠地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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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剛擡起來,身後一股力道襲來,似曾相識的被動感讓郁小龍心中警鈴大作,他以為這人這次又要偷襲點什麽,早好了八百年的大腿根居然不争氣地一抽。

然而下一秒後背貼上牆,卻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夏琮半壓着他,竟是如法炮制地把他的腦袋也摁在了他肩膀上。

“你幹什麽?”郁小龍問。

“噓。”夏琮在他耳邊輕吹了口氣,作勢往外看了一圈,神情戒備,話裏卻聽不出半分緊張,“急什麽,萬一是來尋我仇的呢。”

郁小龍這回忍住了沒跳,“你一個學生,能有什麽仇。”

夏琮低頭笑,純堪堪擦着他耳廓,“風流債算嗎?”

郁小龍:“……”

郁小龍原本計劃今天這頓飯一過,就此分道揚镳的,現在多了這一出,他沒辦法,只能又坐上夏琮的車,先把他護送回家,把今天過了。

他本意不想跟夏琮走得太近,但事情接二連三,似乎又總有原因讓他們走得近,這讓他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菜杆的事上,他能避就避。

車子開出去一會,郁小龍看了眼外面,“你去哪?”

夏琮被發現故意走了別的路,一點被抓包的自覺都沒有,稀松平常地說:“去個地方。”

“不去。”

“這麽早你回去幹嗎。”夏琮說:“你那地盤,也不是非得你一天二十四小時在那盯着吧,你那些跟班呢?”

“我去哪還輪不到你來安排。”郁小龍有些沒了耐心,“別自說自話,停車。”

“現在去幼兒園的車都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了。”夏琮渾然不怕,一腳油門,“何況是成年人的車。”

發動機一聲轟鳴,将最後一個掉頭的紅綠燈遠遠甩在後面,上了高架。

在郁小龍不愉的面色裏,夏琮輕吹了聲口哨,“放心,不是要強間你,好地方,帶你去放松一下。”

成年人的車門沒有焊死,但底盤太高,真要跳還是有點風險的,郁小龍也不想大晚上的在高速路處處是監控的地方搞一出“尋死覓活”。

夏琮這話有點托大,本質不是他要不要的問題,而是他敢不敢,或者說能不能的問題,郁小龍自問就他這樣的,在他眼裏最多不過就是第二個徐銀亮。

讓郁小龍沒有想到的是,最後夏琮帶他來的地方,會是一處賽車場。

建得有點偏,從高架下來還開了很長一段的繞城公路,早在郊區之外了,一路過來人煙寥寥。

車從一處不打眼的小門進去,路面坑窪,颠簸不斷,四邊角燈塔發散出來的強光猶如黑夜裏的巨形窟窿,把場地遠遠照得像是一座清冷陰森的廢棄監獄。

一直到離得近了,賽道的輪廓才逐漸清晰,郁小龍看清通用維修區前還圍了一群人,頻頻朝這邊張望,似乎正翹首以盼誰的到來。

羅少欽遠遠看見他們,擡手跟他們打招呼,夏琮把車停好下去了,郁小龍看了一會,跟着開了門。

場地上燈火通明,來來往往有人在做準備工作,看來一場比賽在即,郁小龍從來不知道在他生活了這麽多年的城市裏,還藏着這樣一個半舊不新的地下賽車場。

夏琮說帶他來放松,他就以為是來看比賽的,不過就這時間和地點,怎麽看都與正規賽聯系不上。

郁小龍甚至在看臺邊上看到了兩個正熊熊燃燒着的汽油桶,作用顯然不是用來照明,玩得還挺野。

夏琮問羅少欽,“楊培來了嗎?”

羅少欽笑了聲,“等你快兩個小時了。”

正說着,一個穿着賽車服的高壯男人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夏琮回身把車鑰匙丢給羅少欽,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隐隐不屑地迎上去,“楊少爺。”

“夏少不給面子啊,讓這麽多人好等。”叫楊培的人斜斜地靠車站着,笑得不懷好意,“都以為你是不敢來了。”

“我沒說我一定赴約吧,不過既然來了,楊少應該感到榮幸才對。”夏琮淡淡地說,往他身後看了一眼:“今天沒帶人?”

楊培臉色微變,一瞬的猙獰後,又露出調侃之色,“這不差一個嘛,倒是夏少,這麽快就又換人了?”

夏琮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郁小龍,不提醒他都忘了,上次從楊培那兒搶走的小情兒,好像正是當初和郁小龍第一次撞見時,在酒吧街對岸給他正方形的那個。

說搶倒也不準确,他夏琮從來不從別人那裏要人,那人是自己背着楊培爬上了他的床,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夏琮沒有拒絕的道理。

跟了他幾天來着,不記得了,他從來不記挂什麽人,也沒追過人,這麽算的話,郁小龍勉勉強強能在他這排個頭號。

夏琮收了笑,微微傾身,靠在楊培耳邊吐出兩個字,“你猜。”

“我改主意了,咱們這次換個籌碼玩怎麽樣?”楊培說話時,目光始終盯在郁小龍身上,他沒想到夏琮口味這麽雜,來者不拒,不過看着确實還挺帶勁兒。

楊培玩越野,之前看中了他那輛車上的沃恩絞盤,臨時說要換籌碼,夏琮自然猜到他什麽意思,“你想要他?”

“不多,就一晚上,糙完我親自送回夏少樓下,怎麽樣?”楊培輕浮地笑了兩聲。

夏琮看着他,沉默了一會,眼底的戾意逐漸退去,“行啊。”

跟着他唇角爬上一抹笑,“不過我說了不算,糙不糙得上,還要看楊少本事。”

“你跟他說什麽?”郁小龍雖然離得遠,但楊培的目光太過赤洛,他幾乎一下就感覺到了異樣。

夏琮往休息室走,羅少欽已經把他要換的衣服拿來了,聞言拍拍郁小龍肩膀,“跟他能說什麽,廢話出口二十斤,最多嗆兩聲過把嘴瘾罷了。”

“一會你坐副駕。”夏琮讓羅少欽再去給他找一套衣服,羅少欽古怪地看了他倆一眼,玩這一片的規矩,副駕可不是誰都能坐的。

雖然他以前坐過,但他身份不一樣,換作郁小龍這種,對手又是楊培,還真讓人懷疑夏琮跟他說了什麽。

郁小龍沒看到羅少欽那一瞬的神情,他沒接觸過賽車,看着還挺新鮮,他以為夏琮這樣說對他是一種邀請,尤其是他還當着他的面,把手指上的夾板給拆了。

郁小龍在夏琮身邊看到過羅少欽三次,說明兩人關系不錯,在夏琮有傷的情況下,他絲毫沒有表現出緊張,夏琮也說了是放松,郁小龍便真的以為是場消遣。

他換好衣服和他一起坐進車裏,夏琮要給他系安全帶,跟普通的兩點式不一樣,賽級車輛都是多點式的,郁小龍剛上來有些摸不着頭腦。

夏琮傾身過來,一根根幫他扣上,最後一條從跨下穿過,他剛拿起來,郁小龍就猜出來這條該怎麽扣了,他有些不自在地揮開夏琮靈活的手指,自己扣緊了。

夏琮食指點了點方向盤,聲音裹在頭盔裏,模糊不清地啧了聲,“都跟你說了成年人的車不好上,你還一聲不問就上來了。”

郁小龍看了他一眼,“你現在承認你技術爛,我立馬下去。”

夏琮歪着頭笑,目光缱绻,“我技術是好是壞,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郁小龍果斷不理這傻逼了,轉頭看向窗外,楊培的車就停在他們旁邊,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他那邊的副駕駛上也坐了個人,是個長發濃妝的女人。

随着場邊旗幟揮下,一聲刺耳咆哮,楊培的車率先沖了出去。

郁小龍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賽車,再久遠一點的記憶要追溯到小時候看的動畫片,受角度限制,他知道開起來速度會很快,但并不能太直觀的感受到底有多快。

于是夏琮那一腳油門結結實實地向他示了一場威。

起步的瞬間,巨大的慣性便狠狠地把他拍在椅背上,接着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猛地兩個角度拉得非常大的急轉,離心力讓郁小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輪胎摩擦地面的撕裂聲更是一度讓他以為下一秒整臺車連着他人就會從賽道上飛出去。

他望向夏琮,車身周圍煙塵缭繞,視線模糊,唯獨能看清的,只有頭盔後面一雙平靜又漠然的眼睛。

再一次的即将脫離車體的失控感襲來,郁小龍握緊了防滾架,後知後覺那是一組傳說中的漂移過彎。

操,玩得這麽大。

夏琮的全副武裝起初并沒有讓他有太大心理壓力,以為就是一群富二代閑得無聊燒錢玩,此時親身經歷,再看他握着方向盤手腳同時操作,神色淡定,動作熟練又游刃有餘的樣子,才對他刮目相看,玩且有玩的資本,至少不全是裝逼,楊培比他們早出發,內道一直壓着他,然而現在卻被他兩個過彎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賽道全長兩公裏左右,開完不到八分鐘,夏琮越過終點線後突然減速,一百八十度調轉了車頭。

“你幹什麽?”郁小龍問。

“噓。”夏琮示意他別說話,挂了倒擋,等楊培一過線,他幾乎頂着他車頭,與他保持同樣的速度後退,車燈急閃了兩下,十足的挑釁,場邊頓時尖叫聲不斷。

隔着擋風玻璃,夏琮正面給他比了個中指。

我都還沒糙上的人,你又算老幾。

楊培踩緊了油門,遠處裁判不斷揮動黑白棋,哨聲警告,夏琮沒再看他,一打方向盤把車從賽道上開了出去。

郁小龍從車上下來,腿有些軟,吃下去沒多久的東西在胃裏翻滾,他握着門框的手微微用力,沒叫人看出來。

“還行嗎?”夏琮站在對面看着他,頭發濕透,他輕甩了兩下,一雙眼睛裏又重新換上了他熟悉的玩世不恭。

郁小龍硬咳了聲,這才想起來要摘頭盔,這一身衣服又熱又悶,穿得難受死了,他深吸了口氣,尤其不想在夏琮跟前丢臉。

好在郊區氣溫低,吹過來的風也更涼一點,很快把他身上那股熱意吹散了。

羅少欽帶頭,不斷有人朝他們走來,四周吵鬧聲不斷,郁小龍問經過他的人要了根煙,叼在嘴邊,他靠在車尾,事不關己地抽了一口。

然而那一點他所需要的尼古丁的味道,還沒從肺裏完整浸過一遍,就被人抽走了,一只溫熱有力的手掌着他的後脖子,把他朝前拉去。

純上的熱度趟得驚人,呼吸噴薄在臉上,郁小龍第一反應是從來沒有人敢離他這麽近過,他試圖說話,卻被撬開了純齒。

佘尖粗報地在他口腔裏逡巡了一圈,像個巡視領地的土匪一般強硬霸道,盞轉間試圖連呼吸也一并奪走,郁小龍大腦空白了一瞬,接着反應了過來。

周圍安靜了片刻,然後是仿佛沸騰了一般的尖叫和呼喊,口哨聲不斷。

……瘋子。

大腦充血過度,郁小龍沒有絲毫猶豫地擡起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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