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處理與我處理

毛巾放久了,半幹不濕的,郁小龍這麽大力道往上蹭,沒幾下夏琮那裏的皮膚就紅了,圖案卻連個邊角都沒掉。

“你有病是不是?誰讓你貼的?”眼見徒勞,郁小龍扔下毛巾,床頭的杯子藥水被帶倒在地,發出混亂的聲響。

他這麽大反應,像這東西有多見不得人,恨不得半點不跟他沾上關系,這讓表面懷着一腔獻寶心情的夏琮理所當然地有些不爽。

他推開他,手指在那處被他擦得毛細血管破裂而布滿紅點的地方緩緩壓過,再擡頭時他冷冷道:“酒精。”

郁小龍二話沒說,拽着他就往樓下走,夏琮任由他,在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只是看着他背影的目光定定中透着散漫,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路進到廚房,郁小龍在櫃子裏翻了翻,翻出施傑他們前兩天喝剩下的半瓶稻花香,放在櫃臺上,朝夏琮示意了下。

夏琮倚着冰箱門沒動,郁小龍怎麽看他的,他就怎麽看回去。

郁小龍一忍再忍,轉身去找了塊抹布打濕,瓶子擰開,呼啦倒了一手,他走上前,不客氣地拉低夏琮的衣領。

廚房的燈有些年頭了,接觸不怎麽好,剛開的時候很暗,不時還要閃兩下,照得四周暗沉沉的,所有褪色稀疏的物體在這樣的光線下都只剩下了模糊的輪廓。

郁小龍要這麽做,必然站得離夏琮很近,兩人身高相仿,他這麽略微低着頭,能感覺到夏琮的呼吸就在他頭頂,頭發短,以至于每一下都剛好輕拂在頭皮上。

郁小龍後頸有些發麻,越是想忽略這種感覺就越是明顯,昨晚上那些被他強行遺忘了的種種,見縫插針地再次湧了上來。

他手底力氣越下越重,最後酒窩那裏,應該是打的陰影比較多,他反複擦了很久,直到頭頂傳來輕微的抽氣聲,夏琮的肩膀随之顫動了下,他才松了手。

夏琮先是垂眼看着,郁小龍的頭發好像比他最初見他時長長了一點,然後不知道怎麽,他突然想起那時候,他掌着他後脖子,手心被短短的發茬搔刮的感覺。

他有種沖動,想再摸摸看,想知道這樣的長度,是不是沒有那麽紮手了。

夏琮一向是個不會跟谷欠望過不去的人,他擡起手,誰知郁小龍就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退開了。

他擦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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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得很幹淨,連一根線條都沒給他留。

唯一還剩給他的,大概是一大塊被外力摩擦而泛紅的皮膚,以及劣質酒精灼燒留下的紅疹。

“滿意了?”夏琮沒想到随意開的一個玩笑,郁小龍會這麽較真。

“你可以走了。”郁小龍說。

“走可以。”夏琮嘴上這樣說,人卻朝他靠近了一步,“走之前我能問問,我的戒指,在你這裏吧。”

他語氣如此篤定,以至于話音落下,郁小龍就對自己産生了懷疑,在後院睡過去之前,他模糊有印象,最後他從口袋裏拿出了戒指,但醒來手上卻什麽都沒有。

他問趙菲,有沒有看見他落下什麽,沒說那麽清楚,趙菲反問他身上除了一部破手機和一點零錢,還能掉下什麽來。

郁小龍以為是幻覺,就跟他倒下去之前,突然以為夏琮就站在自己身後一樣的幻覺。

“不想還給我?”夏琮看他神情有些微妙,跟着又走近了一步。

“我為什麽要拿你戒指。”

“這要問你自己了。”夏琮笑,輕蔑又挑逗的語氣,“為什麽呢?”

有限的沉默時間裏,夏琮手放在郁小龍後腦勺上,指腹如願以償地在他那一排短短的發根上撥了幾下,“同樣的問題下回我要是再問你,記得想個好點的理由。”

郁小龍打開他的手,夏琮識趣地退開,餘光瞥見竈臺上那一盒趙菲沒來得及放冰箱的粥,他眼睛微微眯了眯,似乎到現在才看清,“怎麽沒吃?”

“既然人不吃,就別浪費了。”夏琮或許意識到了,這應該是他和郁小龍第一次想一塊去,他拿在手上,轉身出了門。

郁小龍聽到外面傳來倒東西的聲音,狗叫了兩下,接着腳步聲遠去,周圍又恢複到半夜兩三點應有的寂靜裏。

郁小龍在廚房站了會,上樓拿了把電筒,沿着後院找了一遍,把所有他可能走過的地方,一寸一寸翻着草皮找,怕被狗叼走,他甚至還去狗窩附近找了一圈。

然而卻什麽都沒找到,這一晚上郁小龍沒睡好,天剛蒙蒙亮他就爬起來,又去找了一次,還是什麽都沒有,他不甘心,找施傑和小丁他們問,都說沒有看見。

施傑還調侃他,問說是不是從菜杆手上薅下來的,那沒事,肯定不值錢,最多純銀的,三百塊。

郁小龍沒細看過材質,只記得款式很簡單,刻了些基礎的花紋,但他知道,這枚戒指的價值,如果真的按夏琮說的,那就跟錢沒關系,重要的是它代表的意義。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在另一個人身上留下來的遺物,注定了這枚戒指獨一無二且無可取代。

現在被他弄丢了,他做事分得清,一碼歸一碼,所以他不想再欠夏琮任何。

後面幾天郁小龍沒有出門,施傑不讓他出,說菜杆那邊有他們盯着呢,給他放幾天假養養傷,他閑着沒事幹,回憶了幾次後,試着畫了樣稿。

雖然看着就是一枚小小的圓環,做起來卻非常複雜,整個工藝涉及到熔金、退火、焊接等多道工序,要用到的工具也很多,完整做下來不異于開了個打金店。

他還記得那枚戒指的樣子,但那又有什麽用呢,就算他完完全全複制出來了一枚,假的就是假的,哪怕做得再真,跟剩下的那枚,也不可能還能湊成一對。

騙騙夏琮罷了。

何況都不一定能騙得過他。

郁小龍放棄了,精力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船模上,這個比例和難度是他目前的第一次嘗試,所以這算是個試驗品,盡管這樣他還是做得很認真。

在給船底第一層蒙皮完成後,為保證弧度的服帖,多了一些被熱水泡過變得柔軟的木條。

郁小龍拿在手裏試着彎折了幾下,想到如果不用金屬,做起來應該會容易很多,只需要切割打磨就行,但很明顯,重量和質感比較金屬會相差很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沒有意義,這和送一枚新的有什麽區別,他都能想象得出來夏琮發現後會是什麽表情,受騙後陰陽怪氣地嘲諷,然後以激怒他為目的肆意揣測。

光是這一點,就讓他打消了所有念頭。

施傑這兩天不僅派了人,時不時還親自上李鬼和菜杆他們常活動的地方去蹲着,奈何他空有一腔怒火,夜以繼日的卻連個屁都沒等到。

以前他們一窩住的地方,上次被他們剿了之後就搬了,搬到哪裏去不知道,一直神出鬼沒的,大部分不是本地人,鋪蓋一卷,随便哪個陰暗的下水道裏就能藏。

爽完這一票就跑了?施傑總覺得不應該,上一次把他和郁小龍雙雙打進醫院了都沒跑,這次單純才放倒一個人,怎麽突然就謹慎起來了呢?

他四處找人打聽,都說最近幾天沒見着,一夥人就這樣跟憑空消失了似的。

施傑跟郁小龍說了這情況,郁小龍沒太在意,菜杆慫不是一兩天了,現在萬軍華的人撤了,以他的性格,估計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想跟他們來場持久地道戰。

雷踩了太多回,施傑不敢太掉以輕心,總覺得他是又要跟他們玩什麽陰的,這人還真他媽沒完了,施傑氣得上火,街上随便看見個長得瘦的就想上去踩一腳。

郁小龍回了趟家,帶郁行強去做檢查,過年一直到現在,郁行強沒怎麽出去打牌了,每天在家裏躺着,精氣神明顯比以前差了很多,檢查結果卻沒有太大異常。

這種病說不準,好壞都在一夕之間,郁小龍做好了心裏準備,蔡群英卻怎麽都接受不了,經常偷偷躲起來哭,感覺天要塌了一樣。

郁小龍常常搞不懂,郁行強給她做天的日子可以追溯到十四五年前,如果現在他們照顧他給他治病是應該的,那十四五年前他養這個家也是應該的。

他沒有多奉獻什麽,何必這樣感恩戴德奉上神壇,但他這樣說了,蔡群英就會罵他,說他沒良心,生養之恩大過天,你到底還認不認他這個爸了。

出門前蔡群英借着倒水的間隙,把郁小龍叫進廚房,神神秘秘地問他,上次過年的時候,後來他不是打了個電話就出去了嗎,她看到有人來接,問那個人是誰。

郁小龍皺眉,“你問這個幹什麽?”

“那車我看見了,要好幾十萬吧。”蔡群英笑了笑,“我就是提醒你,你也不小了,不要總跟施傑那群人滾混,多跟這些人搞好關系,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麽,她這樣輕飄飄幾乎話,砸過來時像棉花,卻比被菜杆在手臂上生生劃條口子還要疼上百倍。

郁小龍把杯子扔進水池,“那我也提醒你,你現在吃的用的,沒有哪一筆不是我鬼混來的。”

“哎呀,你……”蔡群英一聽他誤會了,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讓你多交朋友,是為你好……”

郁小龍不想再聽她多說,轉身摔上了門。

從醫院回來他一刻沒在家裏多待,坐公交回了洋樓,施傑不在,他給他打電話,那邊很快接了。

“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施傑語氣急促道。

“怎麽了?”郁小龍問。

“你知道發生什麽了嗎!”施傑一激動,聲音不自覺拔高了,“我剛聽人說,說李鬼他們,就在前兩天,被不知道哪裏來的一夥人給整個兒端了!”

郁小龍心下一驚,“什麽意思?”

“就我說的那意思,好像是得罪了什麽他們惹不起的人,具體我也是聽人說的,據說這事兒處理得悄麽聲,跟銷戶似的,說不定現在上哪兒都查無此人了。”

“……”

“具體等我回來跟你說啊,咱倆都消化一陣……”

郁小龍挂了電話,有些不敢相信,這地界,沒聽說過有除了他們之外得罪不起的人,除非是那些他不知道的大人物,但大人物又怎麽會把他們放在眼裏呢。

是李鬼他們多行不義還是……他突然想起那天在車上,夏琮最後對他說的話,如果他處理不了,那就他來替他處理……會是他嗎?

郁小龍翻出他的微信,猶豫了很久,打下一行字,【菜杆的事,是你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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