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演員的交集與角色的交集是兩碼事。
戲中, 方閑與趙步搖不打不相識, 活脫脫一對歡喜冤家,盡管最終未成眷侶, 趙步搖依然是方閑心頭的朱砂痣, 方閑也仍舊是趙步搖唯一能夠無所顧忌什麽都說的朋友。
然而戲外, 冉霖是剛剛脫離十八線,正努力往三四線上爬的小咖, 奚若涵是非女一號不演的中花, 二者實在很難攀上什麽關系。
加之奚若涵從入住酒店就沒露過面,第二天又是專車接去片場, 獨立造型化妝間。故而直到上午十點半, 第一場有趙步搖出現的戲份開拍, 已經帶妝拍了兩個半小時的冉霖,才終于在現場看見了奚若涵。
戲中所寫,趙步搖自小被流花宮主收養,美若天仙, 傾國傾城, 卻偏生就一副男孩性格, 平日最愛讀書習武,奈何流花宮裏歲月單調,故在聽聞落花劍譜重現江湖後,自告奮勇來流馬鎮打探消息。流花宮主拗不過她,只得答應。
今天要拍的就是已經結拜的唐璟玉、方閑和徐崇飛,來到流馬鎮上的義莊裏找線索, 卻偶遇同樣來此的趙步搖的戲,也是戲中四人的第一次見面。
除徐崇飛是吃瓜群衆。
其餘三人,皆一見,誤終生。
奚若涵出現的時候,冉霖、陸以堯和唐曉遇都在椅子上休息,其他配角和群演三三兩兩晃在各處,劇組人員則是忙碌地布景,調光。
場面很亂,人員來回走動,現代裝古代裝混雜在一起,有種時空錯亂的微妙感。
奚若涵,不,趙步搖,就這麽穿過人群,袅袅而來。
詩經有雲,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蛴,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說的,就是一襲水色的趙步搖。
冉霖于驚豔中起身,一同站起來的還有陸以堯,唐曉遇似乎看入了神,竟仍在躺椅裏一動不動。
奚若涵沒挑這位男三號的刺。
确切地說,她看都沒看唐曉遇和冉霖,徑直走向陸以堯,于吹動鬓角發絲的清風裏,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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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堯。”
奚若涵的聲音清如美玉相碰,音調不高,卻清晰入耳,一聽便有臺詞功底。
陸以堯早習以為常,此刻既無驚豔,亦無嘆服,只有“果然還是老樣子”的無奈:“好久不見。”
奚若涵瞪他一眼,眉目嬌嗔:“不是昨天晚上才見過嘛。”
陸以堯黑線,也不知怎麽想的,下意識去看冉霖。
後者原本圍觀等着二人聊完好和女一號打招呼呢,一聽這話,心裏一震,再見陸以堯回頭看他,下意識避開目光,直接去拉唐曉遇:“小魚同學,回魂了。”
唐曉遇是真的走神了,他見過的古裝女星也不少,但很多人美則美矣,怎麽看都還是現代人穿古裝,空有靓麗外表,卻無古典風情。奚若涵卻不同,她的古裝扮相,一颦一笑是真的能将人拉回古風悠悠的水墨江湖。
被冉霖一喊,唐曉遇元神歸竅,立刻起身,表現出一個乖巧男三號該有的素養。
不過心裏還是波動着的,因為在此之前他只在某些活動場合見過日常狀态下的奚若涵,誠然那些現代造型也都各有風情,但或許是唐曉遇個人偏好,他還是覺得都不及眼前趙步搖的半分。
見冉霖好像不甚在意,又怕越描越黑,陸以堯索性跳過那個令人遐想的夜裏會面話題,直接回到最初的稱呼上:“你喊我陸以堯就行。”
上個劇組的時候還沒這麽個毛病呢,陸以堯不知道奚若涵怎麽就在大家見不到面的日子裏,為自己開發出了新的稱呼。
“那多生分,”奚若涵一臉天真無邪,眼睛裏卻閃着惡作劇的光,“我覺得堯堯挺好,堯堯,堯堯,堯堯……”
“家裏都是我媽這麽叫我。”
“咳……咳咳……”
奚若涵一個猝不及防,被自己嗆着了。
旁邊的化妝師一臉絕望,終于等女一號咳完了,立刻上來補妝。
陸以堯忍着笑,心中一片天朗氣清。
唐曉遇暗暗搖頭,心說這男一號真是太壞了。
冉霖看不透他倆。說沒私情吧,奚若涵不只态度熱情,還句句話裏有話;但說有私情呢,陸以堯又太坦然了,怎麽看都不像。
“老師們,”導演助理一溜小跑過來,顯然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那邊可以開始了。”
四個人正色起來,再不玩笑,紛紛快步向鏡頭中心走去。
這一場要拍的戲,搭的內景是“義莊”,而且是夜景。
剛剛結拜完的三劍客追蹤線索,來到流馬鎮北郊的義莊,本是想找落花劍譜,不料突生變故。
偌大的“義莊”裏,寂靜無聲,氣氛陰森,月色從窗格照進來,與一口口棺材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如雪霜般,透着寒意。
唐璟玉、方閑和徐崇飛置身其中,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先行站定,四下環顧。
“确定落花劍譜在這裏?”方閑的聲音顫巍巍的,透着對鬼神的敬畏,“難不成我們還要一口棺材一口棺材的翻?”
“先在牆壁牆角房梁等各處找找,若沒有,怕也只能翻棺材了。”唐璟玉目光深沉而警惕,直覺告訴他,事情并不簡單。
方閑咽了下口水,輕輕一拍徐崇飛的肩膀:“三弟,翻棺材這麽細致的活計,非你莫屬。”
徐崇飛瞥一眼方家小公子,真心道:“你真是我的好二哥。”
年歲只差半個月,徐崇飛就生生成了三弟,還要按照三綱五常尊敬方閑這樣沒正經的二哥,都沒處說理去。
“有人!”方閑搞不定棺材,聽力卻靈。
随着他一聲喊,一道水色倩影嗖地從某棺材後面竄起!
“停!過——”
冉霖舒口氣。
看着幾米外站着不動讓造型師整理衣裳的奚若涵,有點小緊張。
剛才只是熱身,下一場戲,才是他和奚若涵真正的對手戲。
今天一天的戲都在這個“義莊”,搭景需要耗費人力物力財力,所以搭一次,便要把這內景中的所有戲份拍完。
上午拍文戲,下午則會把武戲組拉過來,将這個場景中的武戲全部搞定。
像剛剛趙步搖竄出,方閑自然要上前與她過招,這一段便是下午的事。
接下來他們要拍的,是已經過完招的方閑将趙步搖制服,三兄弟圍着逼問人家姑娘身份,愛美人的方小公子自然要當主力軍。
冉霖其實挺想在對手戲之前,和奚若涵交流交流,哪怕只是寒暄一下也好,但奚若涵從始至終連看都沒看過他一眼,要麽看助理遞過來的劇本,要麽瞄瞄陸以堯,倒符合她“小姐脾氣不好相處”的口碑。
“想什麽呢?”補完妝的陸以堯不知何時過來了,見冉霖站着僻靜角落裏發呆,便開口問。
“沒事。”冉霖連忙收回目光,速度之快,頗像做賊心虛。
陸以堯順着他之前的目光方向,鎖定了奚若涵的身影,不自覺輕皺下眉,說不上抱着什麽心情,說了一句:“很漂亮,是吧。”
冉霖猛地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陸以堯,第一反應是這人要向他公布戀情了!
陸以堯一看冉霖的表情,就知道小夥伴誤解了,連忙低聲卻語速極快地說:“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
冉霖是真懵逼了,他靈光的腦袋瓜好像總是在面對陸以堯的時候卡住,完全沒辦法抽絲剝繭,只能跟着男人的各種表現和說法往下走。
但陸老師的表現極不穩定,經常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可能上一秒還撩呢,下一秒就鋼管直,這一刻還和女星似有暧昧,下一刻就胸懷坦蕩正經青年,冉霖覺得也就是自己,随便換另外一個人來跟陸老師的步伐,都容易中途退賽。
等等。
冉霖抿緊嘴唇,自己不是已經決定退賽了嗎?什麽時候又回賽道了……
“昨天晚上她給我送過來一些土特産,畢竟是二度合作,總要提前寒暄一下。”
“哦……”
“哦?”
“其實你不用和我解釋。”
“但你的表情分明就是誤解了好嗎。”
“誤解了也沒關系嘛,男未婚女未嫁,而且她真的很漂亮。”
“別人誤解無所謂,你是我朋友,我當然要和你解釋清楚。”
“……”
是了,就是這種“你是我朋友,你對我很重要”的态度,生生把他困在了單戀的絕望世界裏……陸以堯你個妖孽!!!
“還不相信?”陸以堯有些為難地看着冉霖,感覺自己實在找不出更有說服力的詞了。
冉霖連忙搖頭,別的不講,在對朋友真誠上,陸以堯絕對能當道德楷模:“不,我信了。”
陸以堯懷疑地挑眉:“那為什麽你的表情看起來像是還在罵我?”
冉霖囧,連忙收斂“斷不掉暗戀都是你的錯”的甩鍋情緒,換上燦爛笑顏。
陸以堯不自覺後退半步,認真道:“你還是罵我吧,笑裏藏刀更可怕。”
玩笑間,現場準備就緒,下一場,開拍!
交手中落敗的趙步搖被三人團團圍住,随着導演一聲令下,奚若涵咻地擡起頭來,帶着憤恨的目光直直射向冉霖!
“一個大男人欺負我這個小女子,算什麽能耐!”
奚若涵的憤恨太真了,真到冉霖仿佛能被那目光刺痛。
一恍惚,便失了神。
“停!”導演不滿地探出頭來,“方閑說詞啊!”
冉霖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忘詞這種事沒有理由。
導演沉着臉,重新盯住監視器。
冉霖回過頭來,正對上奚若涵不屑的目光。
同之前的憤恨截然不同的,帶着點居高臨下的淡淡不屑。
剛才憤恨的是惱羞成怒的趙步搖。
如今這個,才是真實的奚若涵。
無關其他,單純的女一號看男二號的眼神,尤其私下裏關系全然陌生,而這個男二號剛剛還NG了一次。
“《落花一劍》第場第98場第2次……”
啪!
場記板合上的一剎那,奚若涵眼中的不屑忽地燃燒成了憤恨,仿佛瞬間被趙步搖靈魂附體。
“一個大男人欺負我這個小女子,算什麽能耐!”
“一個夜探義莊的小女子,聽起來可并不好欺負。”随着浪蕩輕佻的尾音,方小公子潇灑上線。
“大家都為同一件事而來,裝傻充愣就沒有意思了,”方閑搖頭晃腦圍着趙步搖轉了一圈,忽然得意一笑,眼眉都帶上了多情種的味道,“我猜……你是趙步搖。”
女子驚訝擡頭:“你認識我?”
徐崇飛辛苦忍笑,連唐璟玉的冰塊臉都柔和下來,看向趙步搖的目光帶上了暖意。
方閑不着痕跡給了兩位兄弟一個警告眼神,仿佛在說“不要壞小爺的好事”,然後對着一詐就被詐出實話的姑娘,一改剛剛的風流,滿臉都是“我很誠懇我是好人”的敦厚良善,連聲音都正經得像好人家的公子:“我不認識姑娘,但我知道流花宮趙步搖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我不相信世上還會有第二個這麽好看的姑娘,所以你一定是趙步搖。”
女子從最初的詫異中慢慢回過身,靜靜聽方閑說完,溫柔出聲:“我娘說,講話越好聽的男人越危險。”
方閑怔在原地,前所未有的尴尬。
徐崇飛大笑出聲,再不給二哥面子。
唐璟玉也跟着悶笑,肩膀無聲抖動。
方閑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終于找回方家小公子的偏偏氣度,朗聲道:“很好,翻棺材的幫手又多了一位。”
“過——”
喊完的陳導從監視器後面走出來,四位演員一動沒敢動,都知道導演既然出來,那就是要說戲。
果然,走到四人面前的陳其正也不廢話,直接奔入主題:“下一場你們開棺,兵分兩組,方閑跟上趙步搖開這邊……”
導演一邊說着,一邊走到相應棺材的位置。
四個人立刻跟上。
“唐璟玉和徐崇飛開那邊,最後全部開開,在這口棺材裏,唐璟玉發現令牌和死者身份,到時候你把令牌拿起來,鏡頭會給令牌一個推進特寫,所以你的手盡量不要抖,要穩住……”
因為下一場戲的走位比較複雜,所以導演說完之後,讓四個人又走了一下戲。
覺得差不多,才回到監視器後面。
此時群演已經躺進棺材,場工正幫忙把棺材蓋一個個放上。
燈光師也在忙碌,打在屍體臉上的光是要單獨調的。
陸以堯和唐曉遇在導演講完戲後便回到外面椅子上休息,冉霖想再熟悉一下走位,所以站在原地沒動,一邊看着群演躺進棺材,一邊在心裏重演剛剛的走位。
正想着,背後突然出現聲音:“陸以堯和你關系很好嗎?”
冉霖正揣摩方小公子被屍體吓着的心情呢,驟然聽見問話,吓了一跳,幾乎是驚恐回頭。
奚若涵不高興地皺眉,冷聲道:“你那是什麽表情,見鬼了似的。”
冉霖下意識看看周圍,忙碌的工作人員倒沒人關心女一號和男二號的交流。
“想戲呢,吓了一跳。”冉霖好言好語地解釋。
奚若涵好像聽見了好笑的話,嘲諷地扯了下嘴角:“要我說你真不用費這麽大工夫,能順順當當演下來,不NG,導演肯定就謝天謝地了。”
冉霖尴尬笑笑,不接茬了。
這姑奶奶就是沖着怼人來的,他惹不起,總可以沉默是金。
“喂,我和你說話呢,你不出聲是幾個意思?”
冉霖嘆口氣,是大牌多少都會有點脾氣,畢竟圈內慣着,粉絲捧着,能好脾氣到陸以堯那樣的,真心屬于瑰寶。
“我在想……”躲不開,只能硬着頭皮上,“奚老師剛剛問我什麽問題來着?”
冉霖笑臉迎人,春風和煦,奚若涵卻看得頻頻皺眉,先沒回答問題,而是若有所思道:“你還真是和方閑一點都不像。”
這只是她的個人感慨,不需要冉霖評價,故而說完立刻言歸正傳,再次抛出最讓她挂心的問題:“陸以堯和你關系很好?”
冉霖想了想,謹慎道:“還可以吧,畢竟一起拍過真人秀。”
“不僅僅是還可以吧,”奚若涵顯然很懷疑,“我可看見你倆剛才躲在角落裏說了半天話。”
冉霖囧,沒想到女一號還有這洞察力。
“就是聊戲,沒別的。”冉霖只能咬定是工作,總不能說他在跟我解釋你倆昨天晚上的會面吧。
奚若涵警惕地上下打量他,半晌,警告道:“陸以堯那個人比較傻,防範意識比較低,我不一樣,你打什麽主意,我一眼就能看透,所以你最好給我老實點。”
冉霖強作鎮定地迎着奚若涵的目光,但內裏早忘了呼吸,大腦一片空白。
奚若涵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壓低聲音,威脅道:“聽好了,你要是再敢捆綁他炒作,蹭他熱度,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在這個組裏待不下去。”
冉霖愣愣眨了下眼睛,慢慢找回呼吸:“就……這個?”
奚若涵皺眉,有點懵逼:“這還不夠?怎麽,想讓我一腳直接把你踢出娛樂圈?”
“不是,”冉霖連忙解釋,“我是說,你要警告我的……就是這個?蹭熱度?”
“別裝傻,機場鬧劇,綜藝上位,我對你的路子太熟了,這回又削尖了腦袋進落花一劍,不就是想把熱度蹭到底嗎?”奚若涵湊近冉霖,仰頭瞪他,鼻孔幾乎上天,“我告訴你,占同行便宜這種事,會有反噬的,有時候炒得太過火,糊在鍋底,這輩子都揭不下來,永遠別想翻身。”
“……”
“怎麽,被我戳破了無話可說了?”
“不是,”冉霖咽了下口水,真心道,“我就是覺得你的比喻好有畫面感……”
奚若涵:“有沒有人告訴你,當別人特別認真的時候,臭貧會讓對方特別反感。”
冉霖:“那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和陸以堯真的很像。”
奚若涵怔住,臉頰飛上兩朵紅暈,速度之快跟一鍵美顏似的。
“哪兒……像呀?”什麽威脅什麽不屑什麽嘲諷,統統給嬌羞讓路。
冉霖莞爾,莞爾過後,心情又有些複雜。
這姑娘是真喜歡陸以堯。
剝開名氣,剝開脾氣,剝開演技,剝開一切附加在奚若涵身上的屬性,露出來的,就是個敢愛敢恨的姑娘。單是能名正言順表達“喜歡”這一點,就足夠冉霖羨慕了。
而且在“自以為洞悉一切實則傻白甜”這一點上,她和陸以堯還有異曲同工之妙。
“喂,問你話呢!”遲遲等不來細節說明,奚若涵又有些不耐煩了。
場地布置完畢,要開拍下一場了。
奚若涵看了眼背後等待的工作人員,焦急地催了聲:“喂——”
“甜,”冉霖沖她笑笑,故意眉眼彎彎,溫潤如玉,“你倆都挺甜的。”
看着冉霖衣袂飄飄的背影,奚若涵忽然覺得,他好像又有點像方閑了。
“《落花一劍》第場第99場第1次……”
陸以堯看着臉上明顯帶着傻笑的奚若涵,不明白什麽事讓她高興成這樣。
幸而随着“啪”地一聲,憤怒的趙步搖歸來。
……
上午的文戲拍攝還算順利,義莊四人組達成攻守同盟,反正都想要落花劍譜,索性先合作,尋到劍譜再說。結果棺材打開,卻發現了摘星樓的令牌,确切地說,這義莊中的屍體并非流馬鎮的村民,而是摘星樓的人,而且其中,竟還有摘星樓的樓主。
摘星樓,一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就算想要天上星星都能幫你取下的在江湖上頗有聲望的門派,至此,傾覆。
且陳屍在這不起眼的村鎮義莊,豈能不讓人膽寒。
更讓四人意外的是,在現場,他們發現了盛天教的信物,一切線索都把兇手指向盛天教,而就在發現信物的時候,一群黑衣人闖入,企圖搶奪。
時間緊,戲份重,演員們草草吃了午飯,武戲組就已經準備就緒,還是“義莊”那個場景,但陣勢比上午大了許多。
冉霖第一次穿威亞衣,莫名有點小興奮。
唐曉遇早有經驗,一臉過來人的感慨:“一會兒你就笑不出來了。”
威亞衣有點緊,但冉霖感覺還行,便沒把唐曉遇的話太放到心裏。
結果到了現場,鋼絲一吊起來,人一騰空,冉霖傻了。
別說臺詞,他連表情都控制不住,從頭到腳只有一個感覺——勒。
這不是普通的勒得疼,而是仿佛能把肌肉勒斷的那種窒息感,如果非要類比,那只有惡毒皇後喬裝成老太婆給白雪公主勒束衣勒到公主假死才能與之抗衡。
不得已,副導演喊了停。
武術指導是個急脾氣,直接炸了,上來就劈頭蓋臉一頓吼,問冉霖到底會不會,不會就全程替身,別浪費大家時間。
習武之人,連導演都敬他三分,何況本就是自己沒經驗,冉霖只得安靜如雞,任人批評。
相比之下,唐曉遇的戲份動作比較簡單,奚若涵則經驗豐富,都挑不出什麽毛病。
一場戲,因為冉霖,拖了整整一個小時。
整個劇組的氣壓越來越低,武術指導那張已經刮過狂風暴雨的臉,二度黑雲壓城。
武術指導怒歸怒,還是盡職盡責給冉霖摳動作,講要領,做示範,雖然音量很難控制在“平和”範疇。
終于再又一次嘗試之後,副導演勉強喊了過。
冉霖知道自己的動作還有不足,但劇組等不起他一個又一個的NG,只能湊合。
最難的一場戲過去,後面的相對好一些,人多,群體,刀光劍影打起來對個體沒有太高要求。
一直折騰到晚上九點,義莊部分的武戲,終于全部拍完——緊趕慢趕,比預定的收工時間晚了一個小時。
副導演喊收工的時候,冉霖的大腿已經沒了知覺。
“挺好的,我第一次吊威亞還不如你呢。”唐曉遇看出冉霖的低落,趁着還沒去卸妝,過來拍拍他肩膀。
冉霖很感激他,但也清楚自己的表現,苦笑道:“你就別給我寬心了。”
不料唐曉遇一本正經瞪大眼睛:“真的,我第一次吊的時候直接嚎出來了,不是腿疼,是……”唐曉遇四下看看,确認安全,才壓低聲音苦大仇深道,“蛋疼你懂嗎,雞蛋被啪地捏爆那種……”
“可以了。”冉霖阻止小夥伴繼續說下去,感覺腦內一陣陣神經性刺痛,“我完全能夠體會。”
“你倆還不去卸妝?”奚若涵和副導演說了兩句話,正準備離開,就見男二男三在嘀嘀咕咕。
“這就去了,”唐曉遇連忙說,“我給他傳授點威亞經驗。”
奚若涵接過助理遞來的花茶喝一口,眼帶嫌棄:“你還傳授他?你先把自己動作做好看了再說吧,什麽力道都沒有,一看就是花架子。”
唐曉遇囧在當場。
女一號點評完,悠然離開。
“真是個姑奶奶。”及至奚若涵走遠,唐曉遇才敢出聲。
冉霖想起什麽似的,樂:“看着兇罷了。”
唐曉遇愣住,不太相信地看了眼冉霖臉上的笑容,小聲問:“你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冉霖黑線,懷疑這一整個劇的搭檔都是傻白甜:“我今天才第一次和她對戲。”
“這有什麽的,”唐曉遇很自然道,“假戲真做,圈子裏這種事太普遍了。”
冉霖忽然想起唐曉遇前次差點脫口而出的那個女朋友,靈光一閃:“難道你的女朋友是圈內……”
“我去卸妝了回頭見!”
小魚彈跳着落荒而逃。
冉霖笑岔了氣,笑完,終于覺得大腿根不木了,變成了絲絲的疼。
……
“作孽啊……”
酒店房間內,冉霖把褲子小心翼翼地脫下來,露出雪白大腿,然後借着明亮燈光,觀看大腿內側的淤青血痕。
那是威亞衣勒着的地方,一大片血紅,尤其冉霖的皮膚還特別白,一襯托,更觸目驚心。
“哪個喪心病狂發明的威亞……”
冉霖知道這是拍武俠必須吃的苦,也提前做過心理準備,但他已經咬牙堅持下來了,如今關起門來吐槽兩句,舒緩一下精神和肉體上受到的折磨總是可以的吧。
輕輕用手指碰一下大腿根內側淤血的嫩肉,指尖剛碰到,就一陣刺痛,吓得冉霖連忙把手指頭收回來,再不敢瞎動。
真的很疼。
一想到等下還要洗澡,冉霖就打怵。
這時候就不能不羨慕陸老師了——唐璟玉自小被斷經脈,不會輕功沒有內力,跟着方閑一道習武,最終也只是學了幾招空架勢,真正讓他厲害的是偷偷自學的暗器,所以這部戲裏,他就沒有飛天遁地的時候,通常都是躲在暗處放冷槍,真是不羨鴛鴦不羨仙,只羨男主不上天。
這種人物設計最直接的結果,就是今天下午他們三個拍武戲的時候,陸以堯壓根不用過來——他躲在陰影裏發暗器的部分已經在上午拍完了,揮幾下胳膊的事——整個下午,人家依然在文戲A組,跟着陳導繼續拍。
不過也幸虧他沒過來,冉霖想,不然那麽多NG,他真是要鑽到地底下了。
正東想西想,微信提示響起。
打開,是陸以堯的信息——【回酒店了?】
文武戲組收工時間不同,陸以堯這會兒應該已經回來挺長時間了。
冉霖累得有點不想說話,索性也發了文字——【嗯,剛回。】
【吊威亞的感覺怎麽樣[偷笑]】
冉霖知道陸以堯這是和他調侃打趣呢,但他現在确實沒有精氣神和對方鬧,實話實說——【疼。】
陸以堯看着屏幕上回過來的信息,有片刻的呆愣。
他當然知道吊威亞辛苦,之所以那麽問,是斷定冉霖一定會睜眼說瞎話,什麽“爽”、“你要不要也試試”、“騰雲駕霧似神仙”一類。
可沒想到對方就回了一個字。
要命的是他看着字面,就覺出的疼。
沒多想,陸以堯直接一個電話過去。
冉霖被電話鈴吓了一跳,有點後悔說實話了,猶豫兩下,才接。
沒等開口,那邊就先出聲了:“你沒事吧。”
冉霖立刻凝聚元氣,讓聲音聽起來特別精神抖擻:“沒事啊,我逗你呢。”
電話裏沉默兩秒,忽然問:“哪兒疼?”
冉霖死鴨子嘴硬:“都說了,逗你呢,你連玩笑都聽不出……”
“你再不說我就下去了。”陸以堯打斷他。
冉霖一時沒反應過來:“下哪裏?”
陸以堯的黑線從聲音都能聽出來:“下到你那一層找你去啊。怎麽吊了個威亞,人都吊傻了?”
冉霖囧,連忙拒絕:“不用不用,就是穿了一下午威亞衣,有點勒得慌,現在脫了,什麽問題都沒有了,真的!”
陸以堯皺眉,總覺得冉霖怪怪的。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吊威亞辛苦,陸以堯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但正是因為沒什麽大不了的,冉霖偏要吞吞吐吐,才十分可疑。
“那個,我要洗澡了,先不聊了。”冉霖提出了十分正當的理由。
陸以堯想了下,說:“嗯。”
挂斷電話,陸以堯坐在床上思索兩分鐘,打了唐曉遇電話。
唐曉遇正站在淋浴底下沖呢,手機放在洗臉臺,聽見鈴,他關掉花灑,伸手摸過來一看是陸以堯,立刻接聽:“大哥?”
唐曉遇這兩天很喜歡用戲裏的稱呼,感覺比陸老師叫着舒服多了。
陸以堯不挑這些,語帶關心地問:“下午你那邊拍的怎麽樣?”
唐曉遇沒料到男一號還能抽空關心自己,不用想,這肯定是上禮拜對戲對出的感情啊,立刻彙報:“還行,第一場不太順,後面都挺好的。”
陸以堯語氣不變,談天般自然:“第一場怎麽了?”
唐曉遇不疑有他:“冉霖嘛,第一回 吊威亞,肯定要适應适應。”他和冉霖比較處得來,關系也更随意,所以現在都是直呼彼此大名。
陸以堯心中猜出了一些:“NG了不少次吧?”
唐曉遇嘆口氣:“嗯,武指都要吃人了,幸虧後面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