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探305

7號,也就是鄒皓然沒有回絕的餘地。

他走進公共廁所,透過灰不拉幾的鏡子看自己的蒼白憔悴的臉,幾根頭發黏在汗濕的額頭上,末梢因為營養不良而微微發黃。

藍白條紋的寬松病號服因為年代久遠而洗得有些毛邊了,寬敞得從領口就可以看見少年突出的兩根鎖骨。

所有位置都有人,只有一個空位,但是即便如此,卻沒有人願意去使用。

因為在那個位置邊上撒尿的人是13號——他們說他是個變态,但是7號并不知道他和別人的不同,只是那人感覺起來有些違和,走路說話的感覺都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雖然看起來白白瘦瘦的,但是卻沒有人敢惹他,但凡有他的地方,大家都躲得遠遠的,連吃飯都搶,生怕被輪到和他一桌。

7號走進自己的那間病房的時候,自己的臨床病友6號已經躺在床上了,正在乖乖地玩手中的IPAD——當然,只是塑料玩具。

6號是一個四眼男人,個子小小,有些肥胖,眼睛眯成兩道縫,7號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裏呆着了,他叫王鵬。

7號不經常和王鵬交流,他據說是因為打網游太多産生了嚴重的幻想症,說話神神叨叨的,讓人有些聽不懂,總是說着“德瑪西亞萬歲”一類的話。

鄒皓然靠在床上,曲起手肘摩挲手臂內側的刻痕。

呂……誓……

這個名字并沒有帶給他什麽熟悉感,應該并不是他在進來之前就認識的人。

他知道那個男人工作的特殊性,在自己很小的時候,曾經還在母親的陪同下到拳場裏看過他下場,但是後來,他受了傷,生意不好做了,他離開了拳場,在那之後,男人的行蹤就變得不定起來,偶爾才回一次家,而母親身上形形□□的傷也逐漸增多起來——那個男人終于露出了他壓抑已久的兇性。

鄒皓然雖然從來沒有在男人的口中聽說過他的工作,卻可以從他偶爾帶回家的非法藥品和兵器中察覺到一些,如果社會分為黑白兩面,那麽那個男人絕對是屬于黑暗的那一角。

那個叫做呂誓的人,又是一個什麽樣子的角色呢?

“6號,你知道305房那個男的麽?”鄒皓然擡頭問臨床的胖子。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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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麽?”

王鵬放下IPAD,拿手放在嘴側,悄悄地說:“土豪,他的房間是最高配置。”

“土豪是什麽?”

“有錢,”王鵬暗戳戳地用氣音說,“我認識他,他是黑幫老大,毒蛇!……“砰”一槍,就給人腦袋上開個洞。”

鄒皓然點了點頭,斂下眼皮,抱着手中的兔子,神色看不真切。

天黑了。

一群白大褂走進來,對着鄒皓然和依舊在玩IPAD的王鵬說道,“打針了。”

王鵬像鹌鹑似地乖乖蜷縮在床上。

“6號,再敢逃出去,就帶你去做ECT,知不知道!”其中一個護士冷冷地警告着。

ECT是電休克治療,老方法是把電極放在兩颞部位,通以0.1-0.3秒的直流電,刺激腦組織,起到治療作用。與此同時,全身肌肉抽搐十數秒,就像一次癫痫發作那樣,弄得不小心還會把脊椎折斷。現在方法改進了,過電前先打針,打完針就沒感覺了,實質都一樣,都是過電。

鄒皓然眯起眼,看來今天早上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不少事。

鄒皓然沒有反抗,任由冰冷的液體順着靜脈流淌進身體裏,神色木然。

精神療養院會在晚上固定時間為病人注射類西泮和唑侖安眠藥物,起到安眠的效果,可能是體質的關系,鄒皓然在院裏呆了四年,已經産生了一定的抗藥性,晚上昏睡的時間很短。

寂靜來臨時,一雙猶如星辰的眸子猛然出現在黑夜裏。

鄒皓然坐起身,撩開被子一角下床,慢慢打開了門,閃出去。

猶如一只敏捷輕盈的貓,他一個人靜靜地走在走廊裏,這個點剛好錯開了查房的護士,為他争取了至少2個鐘頭。

晚上的病院就如大多數時候一樣,安靜得壓抑,黑暗籠罩着過道,從狹小窗子裏透出來的凄冷月光只是為它蒙上了一層更加恐怖的白紗罷了。

305號房就在鄒皓然所在的205病房的上一層同一個位置。他暢通無阻地拐上了樓梯,探身一瞧,迅速躲到了牆角處。

病房門口一個黑衣保镖像門神一樣地直直立在門口,乍一看确實是令人無比悚然。

那個36號到底是什麽人?

鄒皓然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微妙的預感。

36號,黑幫,老大,毒蛇。

新來的,呂誓。

那個男人,拳場,軍火,匕首,黑道。

鄒皓然瞟了眼角落處的值班室,蹑手蹑腳地走過去。

值班室的門無聲打開,燈光下,趴在桌上的護士正在迷迷瞪瞪地打瞌睡。

一個影子一閃而過,帶起一陣微風,護士撓了撓頭,嘟囔了一句,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

影子停在她的背後。

護士擡起頭轉了個向,繼續窩在手臂裏。

鄒皓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終于轉身進了後面的藥房,從藥櫃裏拿出自己熟悉的藥液,抽出抽屜裏的注射器,熟練地用磨石打開玻璃瓶,把液體吸進注射器中。

黑衣保镖正在履行自己值夜的任務,忽然感受到視野左下角一股熾熱的視線。

“叔叔……”蹲在地上的少年可憐巴巴地拽着一只兔子,用另外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褲子。

男人剛轉頭,卻覺得大腿忽然一陣刺痛,正打算擡腳把他踢開,雙腿忽然一陣發麻,緊接着軟倒下去。

“你!”

鄒皓然蹿起來在那人呼救前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一邊然後順利打開門。

“登——”啤酒瓶在地上發出響亮且連續的撞擊聲。

在聲音發出的第一秒,鄒皓然已經關上門反鎖。

第二秒,他躲過了從右側忽然站起來的黑衣人的攻擊,反拉過他,沖着下三路一個膝撞,對着脖頸就是一針。

門內的保镖顯然是剛剛被啤酒瓶吵醒,視覺和肢體還沒來得及恢複到最佳水平,在鄒皓然的攻擊下反抗地十分倉促,沒能躲過脖頸上的麻醉針,不一會兒也失去了反抗之力。

鄒皓然打開門看了看,三樓的病房裝修果然豪華,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啤酒瓶的聲音沒有引來任何人。

他回到床前,白天嚣張的男人正閉着眼睛躺在床上,眉目淩厲,看上去仿佛分分鐘要睜開眼。

鄒皓然沒有浪費時間,他拔掉那個人手上的點滴。然後将門口挺屍的保镖拖進來,同之前的那個一同捆好,塞上嘴。

身後傳來一聲微弱而又邪肆的口哨聲,“小家夥,不錯啊。”

鄒皓然轉過頭,36號已經醒了,正轉過頭來看着他。

鄒皓然走到他那邊。

“給我松開。”他說。

鄒皓然面無表情地打量着床上的隔板和繩子,這是專門給具有攻擊性的狂躁症病人用的。旁邊的空床上還放着暴力扯斷的束縛帶,顯然這個繩子是被臨時征用來代替它原來的功效的的。

“怎麽,你怕了?”他的眼睛在黑夜中仿佛發光的玻璃珠,襯得膚色陰森森的,說話間露出雪白牙齒,就好像被困在牢籠中的獅子。

鄒皓然開口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36號啊。”那個被捆在床上的男人戲谑道。

“我是說你的真名。”

“你猜?”

鄒皓然不再回答,他徑直走到床位後面拿起資料卡在黑暗中仔細辨認。

“你果然是呂誓。”資料卡上的信息驗證了他的猜測。

男人笑了笑,“小家夥,真不禁逗,那不妨告訴我,是誰喊你來救我的。”

鄒皓然放下針頭,走到床尾觀察了一下,“這個繩結我會解不會結,你确定讓我打開?”

呂誓看出他在有意回避這個問題,卻沒有追問,而是順着他的話題走了下去,“你能在今晚讓我們逃出去嗎?”

鄒皓然想了想,“不能。”

“那就算了。”呂誓嗤笑一聲,撇開頭。

“白天院裏會開門,晚上不會,太難。”鄒皓然進一步解釋道。

醫院的四周被高牆環繞,頂上還有紅外攝像頭和玻璃渣,從住院的病房到醫院大門口,有一道大鐵門相隔,還有保安和門禁,鄒皓然在這裏待了4年,不是沒有嘗試過,也成功過,但是最後卻被重新送了回來。

外面的世界早就容不下他了。

“如果我帶你出去,你知道之後要幹什麽嗎”

“廢話。”

鄒皓然點了點頭,“……明天,放風之後,我們走。”

說完,他把□□的點滴小心地重新插回去,轉身解開黑衣人身上的束縛,把他們放到邊上的空床上。

“這個藥會讓他們記憶紊亂或者缺失,早上醒來他們不會記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鄒皓然拿走床頭用完的空針管。

“喂。”臨走前,他被叫住,床上那個人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你為什麽一直拿着這只玩偶?”

“這是兔子。”鄒皓然糾正他,“是我爸爸送我的禮物。”

“那個叫你來的人?是你父親嗎?”

鄒皓然搖了搖頭,關門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九月份的第一天!

深呼吸——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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