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喜歡你
宋朔正在家看書，手機突然一震收到個電話。他湊過去看，來電是個本地的陌生號碼。他當老師這麽多年，每天來電多半都是陌生號，基本都是學生打來的，于是他也沒有猶豫，“喂？”
“宋老師？”
果然是個熟悉的聲音，宋朔在腦子中一過就找到了聲音的主人。“陸濤？”宋朔想了下，似乎是唐哲的舍友。
陸濤支吾了一下，“嗯……是我。那個，宋老師……”他說話斷斷續續，宋朔對于這種似乎有些難言之隐的學生從來不催促，只耐心等對方開口。但這麽一靜下來，他就聽見了旁邊一個人嘟囔着大喊的聲音，還有別人拖長音的“噓——”吵鬧的人的聲音對他來說比陸濤更熟悉，宋朔擰住了眉，“唐哲怎麽了？”
陸濤頓了頓，好半天才說：“老師，他喝多了。”
“喝了多少？”
陸濤沒回答這個，卻說：“他現在發酒瘋呢。”
“嗯？”宋朔開始懷疑陸濤這通電話的目的，他正心裏揣測，那邊陸濤像鼓起勇氣似的說：“他非要找您，我們拉不住了。”
宋朔明白了，同時也聽清了那頭唐哲含糊着喊的“宋老師”。他把手裏的書放下，站起身來，從衣架上拿起自己的衣服，“你們在哪兒呢？”
“我們在您樓下。”
宋朔言簡意赅，“我馬上過來。”他挂了電話，一把穿上衣服，拿了鑰匙直接就穿鞋出門。剛下樓梯到一樓，就看見前面花壇邊幾個東倒西歪靠在一起的人影。其中被好幾個駕着的應該就是唐哲，宋朔走過去，一看陸濤葛鵬呂青雲都在，雖然酒氣很重，但人看起來都很清醒。而唐哲軟綿綿地靠在呂青雲身上，嘴裏亂七八糟地不知道說着什麽，手還伸出來亂晃，看起來差一腳就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了。
宋朔對幾人點點頭，伸手把唐哲抱過來，“唐哲交給我吧，你們回去好好休息。”
胖子撓了撓頭，“那個，宋老師，唐哲他……”
宋朔看了幾人一眼，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他略微沉吟，對胖子說道：“我知道，你們放心。”
胖子被他這麽一說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麻煩您了。”
宋朔把唐哲拖回家出了一身汗，唐哲百般不配合，一邊使勁兒掙紮還一邊口齒不清地喊“宋老師”。宋朔沒辦法把人抱在懷裏，一遍遍喊唐哲的名字。唐哲終于被他喊得清醒了一點，睜開迷蒙的眼睛，看見他往他懷裏一紮，抱着他吃吃地笑，半天不松手。唐哲不鬧騰了宋朔才順利把人帶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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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的時候，唐哲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辨認，等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之後，就乖巧的宋朔指哪裏去哪裏，說幹嘛就幹嘛。宋朔把人安置在沙發上，自己也累的夠嗆，仰在沙發上喘氣。半天緩過來，一睜眼，唐哲定定地看着他。宋朔見他頭發衣服都亂了，臉和眼睛都泛紅，忍不住擡手摸了摸 ，低聲問：“怎麽了？”
唐哲咧嘴一笑，眼神看着還不太清醒，“我又來了！”
“嗯？”宋朔沒明白。
“我，我好久沒來了。”唐哲大着舌頭說。
宋朔才知道唐哲是指兩個人鬧別扭的時候，他看着唐哲，擡手蹭了蹭他的紅眼眶，“嗯，又來了。”
唐哲露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宋朔看着也笑起來。唐哲越笑越開心，從沙發上爬起來撲進宋朔懷裏，兩條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嘴巴在他臉上脖子上肩膀上咬來咬去。別人這麽鬧還能算個情趣，唐哲一個嘴下沒數的，咬的宋朔渾身難受，一個勁兒的抽氣。唐哲聽着宋朔抽氣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宋朔推開他，“別咬了，咬人你還咬的這麽開心。”
宋朔站起身，按着唐哲的肩膀，把他擺成正坐，“難受嗎？”
唐哲歪了下頭，被酒熏得暈乎乎的大腦慢慢地轉動了一會兒，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又點點頭，“有點暈。”
“只頭暈，不想吐？”
唐哲緩慢地搖搖頭，半晌說：“想喝水。”
宋朔起身去給唐哲倒水，剛走兩步聽見後面有聲音，回頭唐哲站在他身後傻乎乎的沖他笑。
他問：“你跟過來幹什麽？”
唐哲還在笑：“我想看着你。”
熊孩子別扭了半輩子，喝了點酒居然坦率起來了。以前熊的時候闖禍宋朔都怪罪不了他，何況現在乖成這個樣子。宋朔就讓他跟着了，而唐哲也像個盡職小尾巴，一步不離。
确認完唐哲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宋朔把他拉進浴室洗澡。
唐哲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看宋朔開熱水器，試水溫，給他拿衣服。脫衣服的時候要伸哪只手就伸哪只手，配合的不得了。等到宋朔開始彎腰給唐哲脫褲子的時候，他卻突然扯着自己的褲子往後躲，“你要幹嘛？”嘴上問的不客氣，臉上卻帶着笑的。
宋朔看着他紅成一片的臉，把他的額發撩起來，在他額頭親了一口，“你想幹嘛，我給你洗澡。”
唐哲“哦”了一下，“那，那我，自己，自己來。”
他靠着牆軟手軟腳地扯自己的腰帶，擡腿扯褲腿，站不穩東倒西歪。宋朔一手攬着他的腰，一手幫忙。澡洗的不太順利，唐哲本來在外面被風吹出來的一點清醒勁兒，洗澡的時候又被被熱氣蒸騰出來的酒氣包圍吞噬，唐哲這下連眼神都有點發直了，全然喝大了站都站不住的酒鬼樣子。
宋朔自己也被折騰了一身濕，最後半抱半拖地把唐哲弄上床才松了一口氣，自己揉揉酸痛的胳膊頸椎去洗澡。洗了沒十分鐘，門就被唐哲敲的砰砰直響。唐哲在外面慌亂急促地喊：“宋老師？宋老師？”
宋朔又急忙套了條褲子開門，唐哲緊跟着就紮進浴室，腳下一滑就要往下倒，宋朔眼疾手快拉住他，結果自己重心也不穩。兩個人都在地上滾了一圈，摔得到不疼，但剛給唐哲換的一身睡衣又全濕了。宋朔幾乎崩潰，澡也不洗了，随便擦了兩把就提着唐哲出門，又翻箱倒櫃地重新給唐哲換了一套。
唐哲的衣服換完了，把人又再次哄上了床，宋朔才顧得上把自己濕透的褲子脫下來。他換好衣服，一轉身，看見唐哲躺在床上兩眼水漬漬的。
宋朔愣了一下，坐在床邊伸手去給唐哲擦眼淚，低聲問：“怎麽了？”
唐哲越勸越哭，開始還只是一個人掉眼淚，現在都哭出了聲，抽噎個不停，喘不過氣來。宋朔把唐哲扶起來，輕輕拍他的後背。唐哲看着他一邊哭一邊抽噎着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嗯，對，對不起……”唐哲說了很多，但都只有這三個字，翻來覆去，和着眼淚不停地重複。
宋朔估摸唐哲長這麽大可能第一次哭的這麽慘，他嘆了口氣頭，捂住唐哲的眼睛，“好好好，我原諒你了，別哭了。”
唐哲真的不哭了，抽噎也漸漸地停下來。宋朔捂着他，他也不掙紮，就眨了眨眼。宋朔感覺到唐哲還濕漉漉的眼睫毛劃過他的手心。
他松開手，又給唐哲擦了把臉。唐哲專注地看着他，突然說道：“宋朔，我喜歡你。”
宋朔等這句話等了這麽久，卻從沒想過唐哲會在這種時候脫口而出，他瞬間幾乎耳鳴，渾身僵硬沒有知覺，只有心跳的厲害。宋朔定定地看着唐哲，坐在床邊上柔聲說：“唐哲，這話你明天再和我說。”
唐哲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宋朔摸摸他的頭發，“唐哲你喝醉了，你明天再告訴我。”
唐哲不解地重複道：“我喝醉了？”
宋朔點點頭，他把唐哲推倒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彎腰在唐哲嘴上吻了一下，“晚安，我的唐大帥。”
唐哲興許是折騰累了，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鐘就打起了小鼾。宋朔仍然坐在床邊看着他。
在宋朔看來，唐哲除了有些任性，偶爾愛鬧點小脾氣以外，不是個壞孩子。面對他，唐哲別扭不坦誠，但宋朔從沒感受過唐哲對他有反感或者厭惡，哪怕他剛和唐哲坦白自己的心意的時候，唐哲也只是有點驚慌無措。唐哲多多少少是喜歡他的，宋朔一直這麽認為，而他也不太在乎在唐哲那裏的多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數值。上學的時候他就不是個急性子的人，現在對喜歡的人更不是，他不怕唐哲最後不和他在一起，他甚至有着很高的自信。事實上兩個人确實一度走到了十分親密的程度，只差最後那層窗戶紙。
唐哲學期初最開始和他鬧別扭的時候，他其實沒發現唐哲是因為什麽，但他卻有意地沒有主動示好。也許是主動太久了，宋朔終于也開始有些急切的希望唐哲的回複，他甚至想借此逼唐哲一把。但沒想到唐哲不但沒有像他希望的一樣，反而和他大發了一通脾氣。
宋朔聽唐哲那些譴責的時候，內心非常平靜，只是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也是他覺得唐哲是喜歡他的，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追求者最怕被辜負，宋朔本來一直覺得自己對唐哲不在乎對方什麽時候才會給他怎樣的回報，但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其實哪有那麽高尚，不過也是個俗人，至少他接受不了唐哲是那種想法。宋朔知道唐哲都是氣話，但他覺得誅心。
他在和唐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裏，沒發現譚清的感情。他不是木讷的人，只是被自己的感情纏住掙脫不得，也顧不上了別人。唐哲總說自己錯了，和他拼命道歉，但宋朔其實一點也不怪罪唐哲，他不懷疑唐哲的真誠，只是失去了對自己的信心。尤其是唐哲說出那句“你為什麽要害我”，他好像當下就被人對着臉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從皮肉到骨頭，從臉上都心裏，都疼得抽搐。
唐哲說的難道不對嗎？他确實在害他……宋朔從沒這麽掙紮過，他骨子裏雖然有點老幹部，本質上來說卻還是個奉行及時行樂的人。所以他發現自己喜歡唐哲後，連糾結都沒有，喜歡的足夠深沉了便說了出來。他喜歡唐哲又不是什麽罪過，有什麽不能說的，有什麽……不能期求回複的？但如果他是個病人，也要把另一個人拖下水嗎？
宋朔受的煎熬不比唐哲少，唐哲是因為自己的任性感到愧疚，而宋朔是因為他開始發覺他的喜歡一廂情願地把唐哲拉入了一條陰暗小路。唐哲半夜給他打電話那次，他聽見唐哲呢喃的那一聲，心裏下意識是狂喜，緊接着理智壓過情感，他卻從自己嘴裏嘗到了苦味。挂了電話，他沒睡着，把床頭櫃翻得一團亂才找到半盒煙。他坐在床上一根一根的點，習慣關着門的卧室裏空氣不流通，宋朔的眼睛被煙氣熏得發紅。
他掐了煙想，就這樣吧。
就哪樣？宋朔自己心裏搖擺不定，他上課站在講臺上鎮定自若，眼神劃過唐哲身上不做停留，心裏卻喧嚣的厲害。
唐哲的狀态他也不是看不見，他兩年把人放在心尖兒上都快當兒子寵了，看見唐哲樣子他比自己難受的時候還紮心。但唐哲對他到底是什麽想法？還是和以前一樣嗎？唐哲那些話當然不是他的真心，但能脫口而出的，真的不是他曾經反複想過的嗎？宋朔把事情想的很明白，但越明白越發現自己的空虛。兩個人就此別過，宋朔心有不甘。但他繼續下去，他一個目的明确了半輩子的人，突然找不到方向了。
他有時候想起來也生氣，想唐哲被他寵成那個樣子，就不知道主動來找他求和一次嗎？然而唐哲畏畏縮縮，越發消沉。宋朔在等待和掙紮中，逐漸走向絕望。他笑自己和唐哲索要一個期限都沒拿到，還奢望什麽主動。宋朔被唐哲指着鼻子罵時都沒心寒，這個時候卻真的心寒了。
他從沒想過兩個人會發生這樣一個轉機。宋朔伸手捏了捏唐哲的臉，“喝酒誤事也能成事，算你走運。”
他爬上床，鑽進被子裏，翻個身把唐哲抱進懷裏。唐哲被他折騰的哼了一聲，宋朔拍了拍對方的後背，“睡吧。”
“明天起來就什麽都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