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回學校

宋朔走後,唐哲心裏一陣空虛。

十一月中下旬了,老天好像也知道唐哲心裏的感覺似的,一連下了一周的雨,氣溫一天比一天低,宋朔來之前偶爾出太陽還能穿單衣,雨下完唐哲只能裹着羽絨服過活。一場雨把挂在樹上搖搖欲墜地落葉都卷走了,秋天在夏天拖着長尾巴的餘威和冬天的先行隊中茍延殘喘,結束了短暫的一生——溫度終于再高不起來了,空氣中開始和着一陣森冷和蕭瑟。

十二月,B市下了場初雪。雪不大,飄飄灑灑只給綠化帶裹了層小白衣,等到正午就只剩下一些殘留的水珠了。唐哲在雪化後不久,完成了實習任務。他敲門進辦公室給肖致交報告的時候,肖致拿着筆在手中轉了幾圈說道:“有幾個實習生轉正的名額。”

唐哲當機立斷,“我不要。”

肖致挑眉,“你确定?我們公司不差吧。”

不差是不差,何況有肖致坐鎮,他不但不擔心被虧待,還要怕待遇太好了引起非議,但是他早有自己的打算,唐哲笑了下,“我得回去了。”

唐哲領了工資掙了第一筆錢給家裏人各挑了些禮物寄回去,順便又給杉杉買了香水,其實他還想給肖致買點什麽,但肖致死活不要,他聞了杉杉收到的香水後,就帶着一臉不純潔地笑小聲和唐哲說:“我的你就省了吧,杉杉的香水味道我倒挺喜歡的~”

謝師禮沒有了,唐哲就請杉杉和肖致再吃了頓飯,說了大堆什麽謝謝的話。杉杉還是老樣子,夾了口菜說:“唐哲你一個男的哪兒這麽多話,多吃點吧。”

唐哲一下就樂了,比起杉杉不講情面的随意,她的客套才更吓人,她現在越是如此反而越說明她是真的接納唐哲了。唐哲本來沒這麽在意別人喜不喜歡自己,畢竟他從小就愛折騰,讨厭他的和喜歡他的還真說不上哪個更多。但宋朔能掏心掏肺像和肖致和杉杉這樣坦誠相待的朋友,大概他再找不出第二個,于是也起了些讨好的心思。

實習結束,揮別了肖致和杉杉,唐哲踏上了回學校的車。這次沒搞什麽突襲也沒有意外驚喜,他老老實實地告訴了宋朔自己回來的車次和時間,然後一下車就在出站口看見了宋朔的身影。兩個人誰都沒多說什麽廢話,宋朔拎着唐哲的箱子直接轉到地下停車場,開車一路回了學校。下車上樓開門,宋朔提着唐哲的箱子走在前面,他剛進屋,就感覺自己背後一沉,唐哲已經趴了上來。

宋朔一手彎到背後摟住他,等另一手把箱子放在地上立好,才轉身看着唐哲,“才安靜一路就忍不……”

唐哲抓着他的胳膊,等親完宋朔才說:“你現在能先不說教我嗎?”

宋朔驚了片刻,然後啞然失笑,但很快那點笑聲也被唐哲堵住了。

實習分離像是一把火,把分開之前唐哲心裏還有的那些顧及別扭都燒了個幹淨,他終于面對宋朔變得坦率起來,喜歡就是喜歡,而且越來越喜歡。宋朔當然能察覺唐哲的變化,不過哪個他都覺得可愛,但現在這個坦率的唐哲有時候會突然沖進他的書房撲到他身上,一驚一乍地厲害,宋老師沒辦法也只能笑笑縱容了。

實習結束後到放假前近一個月是兩個人最清閑的一個月。

唐哲終于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和宋老師過自己的小日子。早上有課就七點起,沒課八點起,邊吃早飯邊聽新聞,上午收拾一下家裏後去看看書,午飯後睡一小覺,下午有時候看看電影有時候打打游戲,天氣好還會出去逛逛。晚上回來再洗個舒服的熱水澡,靠在一起看電視,時間一到關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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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哲過了一個多星期的這樣的日子,有天晚上和宋朔躺在床上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猛地一個翻身按住宋朔正要關夜燈的手,說道:“宋老師!”

宋朔扭頭看他,“怎麽了?”

唐哲看着被微光籠着的宋朔,不由自主地撐着坐起來,伸手把宋朔的眼鏡摘掉。宋朔在唐哲伸手過來的時候條件反射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因為眼前一片模糊不太舒适地揚着下巴眯起了眼睛。唐哲把宋朔的眼鏡放在床頭櫃上,湊過來在他耳邊說道:“我怎麽覺得我是提前步入了老年退休的生活?”

宋朔一把按滅燈,把坐起來的唐哲壓回床上,道:“那你想怎麽樣,給你個反證法?”

唐哲被宋老師實力反證,第二天癱在床上睡得睜不開眼。宋朔早上有課,走之前到卧室揉了把他的頭發小聲告別,唐哲勉強掀開眼皮瞅了他一眼,翻個身把臉埋在被子裏,啞聲說:“其實老年退休生活挺好的。”

宋朔笑着出門上課去了。

閑的沒事兒幹,唐哲考慮到宋老師的廚藝,為了日後的幸福生活,開始自己學着做飯。肖致讓宋朔進廚房,宋朔總是不情願,唐哲要做飯,他卻樂衷于在旁邊看着。廚房本來就不大,唐哲也還是個三腳貓,每次東西一下鍋,他自己都怕炸油緊張不過來呢,宋朔還非要上前去湊熱鬧,況且比起自己唐哲更擔心炸着他。本來一個人在廚房琢磨着按着菜譜做些東西還算有趣,宋朔一摻乎進來就變成了戰場似的地方,唐哲實在忍無可忍了,把宋朔趕出去,禁止他在自己做飯的時候進來。

宋朔只好去忙自己的事情,等着唐大廚上菜。午飯晚飯是唐哲包攬了,宋朔便主動負責了早飯。宋朔雖然炒菜做飯不行,但煮粥打個五谷豆漿什麽的都很拿手,偶爾還能下碗面包個馄饨——肉餡自然是唐哲給肖致打電話請教的。對于宋朔所說的“有時候事情你來找我,別總給肖致打電話,我會吃醋”,唐哲毫無壓力,畢竟這種事情他找宋朔也并沒有什麽卵用。但包馄饨還真是宋朔教的唐哲,剛在做飯這項技能上碾壓了宋老師的唐哲卻完敗,無論如何也轉不清楚那塊兒薄薄的皮到底是怎麽擺怎麽捏,他沒了耐性幹脆瞎包一氣,好在這點馄饨還都挺争氣,起碼下鍋後沒散。起鍋,唐哲一看,在自己歪七扭八的親兒子和宋朔的圓鼓鼓穿着小紗裙似的馄饨中,絲毫沒有猶豫,卷走了後者。宋朔只能去解決那些被唐哲抛棄的小馄饨,幸好味道不會因為外表而改變。

實習去的地方不同,公司實習結束回來的時間也不盡相同,大致都是在十二月左右,但豆芽菜是分散實習自己找的地方,回來的比別人都晚,十二月底才在另外三個人的期盼中歸來。四個人重聚後去聚餐,一聊才發現唐哲的事情不是獨一份兒,胖子險些被師父推出去頂了鍋,而竹葉青和豆芽菜也都發生過些不愉快的事情。

四個人從上個學期後幾乎都沒好好在一起聚過,一不小心聊的酣暢,酒過三巡,竹葉青突然過來摟住唐哲,醉醺醺地和他說:“大哲,呃!啊……咱們,咱們四個我就不放心,你。”

唐哲也有點暈,但沒竹葉青這麽厲害,“為,為什麽啊?”

“我們,哥幾個不怕……什麽,就怕你……你,遇人不淑!”

唐哲傻了一會兒,然後笑得哈哈的,旁邊的豆芽菜看着竹葉青一臉沉痛地“诶”了一聲。唐哲還在笑,他拍着胖子,“胖哥,小青的成語是你教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胖子推開他,“滾犢子!”

竹葉青醉的不清不楚的,但還在努力地說:“老板不好,我,我們換老板;同事相,相處不來,我們能,不,不管。你呢?”

唐哲剛想回答,一扭頭看見竹葉青看着他,微微皺着眉,眼神居然有些複雜。他一下酒醒了一半,嘴還沒張開,就見胖子一把把竹葉青撈過去。胖子拍了拍竹葉青的臉,說道:“小青喝的都說胡話了,半天一句他媽沒聽清。”

唐哲點點頭,說:“是醉糊塗了。”

後面又上了些茶,四個人解了解酒,稍微清醒了一點就回去了。起身的時候豆芽菜問他,“大哲今晚回寝室嗎?”

唐哲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豆芽菜看着他半晌突然了然道,“那我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啊,到了還是記得在群裏說一聲,大晚上的你要是走遠我們也不放心。”

唐哲只得點點頭,看着豆芽菜和胖子扶着竹葉青走了。他在包廂裏坐了一會兒,等豆芽菜他們三個人走遠了才起身套上衣服也往外走,他邊走邊想,總覺得豆芽菜說的話和拉着另外兩個先走的行徑像是給他回校卻不回寝的一個完美的庇護。而竹葉青的話,好像更有深意。

他腦子有點不靈光了,一路慢慢散步似的走了回去,結果在樓下就看見了宋朔。他趕忙幾步迎上去,“你怎麽在下面?”

“估摸你該回來了,又沒見到人有點擔心,想下來等你。”宋朔摸了摸他的手,“大冷天慢悠悠地在路上逛什麽呢?”

唐哲想把心裏的疑問和宋朔說,又怕給他徒增煩惱沒能說出口。但宋朔只看了他一眼,便問道:“和舍友聚的不愉快?”

唐哲抿了抿嘴,道:“如果我覺得別人的一些行為好像意有所指怎麽辦啊?”

“不怎麽辦,”宋朔冷靜地說,“覺得別人的某些行為頗有深意的時候基本都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

唐哲張大嘴“啊”了一聲,一會兒又笑道:“也對。”

這個時候是學期末,宋朔這半年主要管的研究生那邊的事情,本科生沒帶幾個班,教的是院裏的專業公選課,卷子也是其它老師出的,到時候只用去監幾場考就好,難得輕松。唐哲早在月中旬就把自己的畢業設計框架交給了指導老師,一邊做的時候也把畢業論文初步寫了個一稿,只等着有時間把功能細化,論文再完善一下就可以交初稿了。宋朔讓幾個學生抽空來找自己,檢查了下畢設情況,也撒手了。今年的秋天短,冬季來的猝不及防,溫度也一降再降,外面太冷,兩個人誰也不想動,幹脆退化成兩尾鹹魚,趴在沙發上床上,連眼睛都要變成死魚眼了。

宋朔每年冬天開始,都會抱出來一塊兒大地毯,等出太陽的時候鋪在卧室陽臺的地上,再蓋個薄被懶洋洋地曬太陽。唐哲以前很是鄙視過宋朔的老年人愛好,但等他真的試過一次之後,就癱在裏面起不來了,大冬天曬太陽真的不要太舒服。恰逢那幾天陽光都很好,兩個人差點從床上搬到地下去睡。

唐哲覺得自己再這麽和宋朔呆下去,一定會變成一塊兒酥軟的懶骨頭。一月初,終于有了些能夠點燃他生活激情的事情。一夜好夢過後,拉開窗簾,外面銀裝素裹,一片雪白——A市下雪了。

這場雪下了一晚,到早上都還沒停。唐哲看着飄飄揚揚的雪花,幾乎覺得自己聽見了下雪的簌簌的聲音。早間新聞說這是A市近二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他突然有點興奮,要拉着宋朔出門。宋老師向來寵辱不驚,對這種事情也沒什麽興趣,但耐不住唐哲興致勃勃,只能陪他出門去受凍。

唐哲孩子心性,宋朔一大早陪着他開車到了公園裏。時間還早,公園裏沒什麽人,大片的雪鋪了滿地,近處遠處,一片白茫茫的。唐哲左右看看沒人,又盯着前面一塊兒完完整整幹幹淨淨的雪地蠢蠢欲動。

宋朔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懷疑地皺着眉開口,“你想幹嗎?別折騰啊,小心回去感冒。”

唐哲根本沒聽完他一句話,就沖那塊兒撲了過去,然後倒在了堅硬的地上,疼得哼了一聲蜷縮起來。宋朔在旁邊毫不掩飾地笑出聲。唐哲瞪着他,“你怎麽不告訴我?”

宋朔還在笑:“我告訴你什麽,你自己看不到雪多厚嗎,還傻啦吧唧地想撲到雪堆裏,你就是活該的!”他雖然這麽說着,但還是彎下腰伸手把唐哲拉起來。冬衣厚,唐澤摔得不疼,只是心碎了一地,他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渣,後半段都沒再搞什麽事情,乖乖地和宋朔繞着公園散步。

唐哲走了不到半個小時,興奮勁兒一過就覺得有點冷了。他在這種寒冷中,找到了去年的熟悉感。去年他過生日,也是森冷的下雪天,雖然那場雪沒能下下來,他是打着傘頂着雨去車站接宋朔的。臨走的時候,宋朔和他讨那個“期限”,還說以後陪他過年。只是當時還有些猶豫和不情願的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一年後就會有這樣一天吧。

他想到這些,不由自主地就去看宋朔。宋朔正站在一棵樹,仰頭看着上面被雪壓得低垂的樹枝和綠葉。兩地的氣候不一樣,一樣的時節,唐哲家裏這會兒的樹都已經光禿禿的,A市現在到處都還泛着綠。

一陣冷風吹來,宋朔頭頂上那棵樹微微一顫,壓得它喘不過氣的積雪都灑了下來,站在下面的宋朔立刻便被銀霜染上,衣服和發絲都帶着晶瑩的雪花。他短暫地錯愕了一下,然後自嘲似的笑着甩了甩頭發,雪花又從他身上飄落了下來。

他把自己身上拍幹淨了,轉身來找唐哲,發現後者正呆呆地看着他。

“你聽過了,但我還想再說一遍,”唐哲喃喃地看着他道:“宋老師,我喜歡你。”

宋朔好像就知道他會在這時候說這樣的話似的,低聲“嗯”了下,臉色溫和一如最開始那個陽光明媚海棠開放的春天,他對唐哲說:“唐哲,我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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