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家人
宋朔看着他，咧嘴笑的很開心，“是嗎？”
宋朔爸爸在旁邊嚴聲說：“你怎麽搞的，唐哲第一次來你就把人扔這兒快半個小時，有沒有點禮數！”
宋朔爸爸一開口就把唐哲驚到了，完全看不出來是剛才那個和顏悅色和他說話的人。
唐哲還沉浸在宋朔小時候的陰影裏，見狀馬上就給宋朔說話：“沒有沒有，是我要先上來的。”宋朔爸爸看了唐哲一眼，唐哲立馬慫了。他又去看宋朔，瞪了他一眼，“還不快進來。”宋朔面對自己爸媽的訓斥毫無壓力，走過來直接就坐在了唐哲旁邊，順手還從桌子上拿了個蘋果削皮。宋朔回來之前，三個人還能算上有說有笑，宋朔回來之後卻沒人說話了。唐哲坐立難安，如煎鍋上的鹹魚。宋朔好像不知道他有多不自在似的，專心致志地盯着手裏的蘋果。宋朔爸媽也都盯着宋朔，宋朔十分淡定地把蘋果削完，咬了一口，“挺甜的，嘗嘗。”他說着就遞過來，唐哲條件反射地張了嘴，剛張開就意識到現在這個場景很尴尬。但宋朔不等他反應，直接把蘋果塞到了他嘴裏，“你吃吧。”
宋朔擦了擦手，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唐哲都問完了？還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唐哲聽完宋朔的話，心裏一緊。宋朔這個回來出櫃的姿勢也未免太強勢，他如果是宋朔爸媽都要被氣死了好嗎？
宋朔爸媽果然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宋朔的媽媽才站起來，“你們開車回來的一路辛苦了，去洗個澡睡覺休息一下吧。”唐哲沒懂這是個什麽套路，不想見他們的意思嗎？宋朔卻深色自如地說了聲“好”，就進自己的房間給唐哲翻箱倒櫃找衣服。唐哲被推進浴室的時候十分尴尬，哪兒有大白天剛拜見完愛人父母就被打發進浴室的，但他“盛情難卻”，頂着壓力進去了。宋朔給他說明完洗漱用品，準備好換洗的衣物和毛巾，扭頭看了看外面，把門關上，摸摸唐哲的頭親了他一口，“別怕，一會兒你洗完就回我房間去睡覺，什麽也別管。”
宋朔這話和FLAG似的，唐哲聽得心驚，“宋老師你這是要慷慨就義啊？”
宋朔笑了，“你放心，在你家我幫不上忙，在我家我還是能保證你不被欺負的。”
唐哲其實想說我現在完全不擔心自己，我只擔心你。但宋朔直接又親了他一口，就開門出去了。唐哲洗完澡出來，在客廳和卧室都沒看見宋家人，他看着緊閉着門的書房，猶豫了一下，聽了宋朔地乖乖進了他房間。他一邊忐忑，一邊小心地聽着那邊的動靜。也不知道是隔音太好還是宋朔和父母真的談的很順利，唐哲聽了快二十分鐘還一點動靜沒發現，就幹脆躺上床玩兒手機了。他把宋朔之前的游戲自己改着做了個手機版的，存在了手機裏随時可以重新玩兒。其實游戲已經通關了很多遍，但唐哲還是喜歡一遍一遍地從頭再來，每次都會發現一些令人驚奇的地方，宋朔的場景布置幾乎是按照他們的書房來的，從書架上一會兒發現一本唐哲的筆記，一會兒又在筆筒裏看見他最愛用的那只筆。唐哲正樂此不疲地尋寶，突然聽見書房傳來一陣悶音，唐哲一個激靈立刻從床上翻了下來，沖到卧室門口盯着書房看。
但這一聲之後，書房再沒傳出其它聲音。唐哲卻安心不下來了，雖然宋朔囑咐了他不要管，但他還是怕出什麽事情，正猶豫走到書房前想敲門的時候，門突然開了。
宋朔從裏面走出來，看見他一愣，“怎麽出來了，不是讓你去屋裏休息嗎？”
宋朔看起來遠沒他說的這麽輕松，他的頭發有些淩亂，眼鏡架有些歪了，臉上印着一個紅印子。唐哲咬着下唇，他歪歪頭想往屋裏去看看宋朔的爸媽，卻被宋朔一把攔住。宋朔按着他的肩膀給了轉了個身，“我有點困了，走，回去睡覺去。”
兩個人回了卧室，門剛關上，唐哲就轉過來，他一把摘掉宋朔的眼鏡，摸了摸他有點腫的臉，“叔叔阿姨打你了？”
“就扇了一下而已。”宋朔拍拍他的手笑着說。
“什麽就而已啊？”唐哲現在泛着一種自己昨天為止都還小心翼翼護着的宋老師突然就在自己看不到也管不了的地方被人給打了的憤怒和心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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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朔倒不怎麽在乎，還調笑唐哲，“你自己被砸出血了還在那兒哈哈哈，我被扇一下不至于。”
“我說了不一樣……”唐哲急着重申自己的觀點。
宋朔捂住他的嘴，“哪兒有什麽一樣不一樣，你現在知道我查IP找到你一開門看見你帶着傷的心情了嗎？你還瞞了我半個月。”
唐哲啞火，這點來說他确實比宋朔過分的多。
宋朔看着他，“不過一個巴掌換一個同意挺劃算。”
唐哲愣了一下，傻傻地問：“這就同意了？”
“嗯。”宋朔點點頭。
“你們在書房都聊了什麽啊？怎麽這就同意了？”雖然今天整個上門的過程都很魔幻，但勝利果實來的如此之快還是讓唐哲覺得不可思議，這簡直就好像出櫃的是別人家孩子一樣，宋朔爸媽居然這麽快就接受了？！！！
“也沒說什麽，我媽問我你是第幾個，我說第一個。我媽說也許我只是沒遇到喜歡的女孩子，我說也是，沒遇到你我可能就會發現自己其實是個無性戀，我媽就不說話了。”
唐哲看着宋朔，重點全跑偏了，“第一個？”
宋朔帶着微笑沖他挑了挑眉毛。
“你以前沒有喜歡的人？”
宋朔仍那麽微笑着看着唐哲。
唐哲的臉突然就紅了，他的眼睛轉到了旁邊，低聲說道：“那你虧了……我起碼還追過女生。”
“是嗎？”宋朔顯得很有興趣的樣子，“追上了嗎？”
“你管我追上沒追上，沒追上我也是追過！”唐哲翻了個白眼。
宋朔大笑，趕緊把唐哲扯到懷裏，“好好好，你追過你追過。不過幸好你沒追上，”宋朔親親唐哲的臉，“現在白讓我撿便宜了。而且你看，我不用你追，我自己就過來了。”
唐哲把下巴枕在宋朔的肩膀上吃吃笑，他剛剛就是逗宋朔的，實際上他追個屁，他還是初一那年懵懵懂懂地單純覺得一個女同學穿的白裙子很漂亮，後來上書法課，她的墨水潑了，白裙子染了一大塊兒墨漬，那條白裙子跟着就消失在唐哲的視線裏，而那種青澀的感覺跟着就沒了，他後來連對方的名字和張相都不記得了，現在想想這種感覺可能連喜歡都算不上。
唐哲猜想宋朔爸媽不可能就這麽簡單地接受，歸根結底可能還是出于他們對宋朔的愧疚感。唐哲在情感上是傾向宋朔的，這一方面來說宋朔爸媽作為高級知識分子、作為父母所做的一些行為幾乎超出了他的認知；但另一方面，宋朔父母也讓人心酸，他們以前讓宋朔一味地遷就別人，現在發現錯了又一味地遷就自己。沒有哪種家庭是靠哪一方的犧牲而維持下去的，宋朔以前犧牲自己行不通，現在宋老師和姚老師因為愧疚而退步一樣不能長久。
宋朔家的事情，唐哲不太好插手。更讓人難受的是，唐哲猜想宋朔也是知道自己爸媽的想法的，唐哲不知道宋朔看着自己父母單方面的退讓是什麽心情，他只能陪着宋朔。唐哲把宋朔家裏人的态度如實轉告了自己家人，對于這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唐哲家裏人沒發表太多的看法，但也确實如他們所說松了一口氣。唐哲在宋朔家住的比在自家家裏久很多，宋朔爸媽都很好，甚至很懂得回避，這種彌漫着過來人的體貼讓唐哲感到了一絲絲的尴尬。
這會兒家裏暑假，家裏三個老師都閑的很。宋朔爸爸喜歡釣魚，宋朔懶得跑對釣魚也沒什麽興趣，但還是會時不時地陪他爸爸一起出去。相比宋朔媽媽的溫柔，唐哲還是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宋朔爸爸的嚴肅，他起初一度害怕宋朔單獨和他爸爸出去會被收拾，但後來發現這父子倆就真的是去釣魚了，才放心下來。宋朔家裏很大，四室但居然有兩個書房。宋朔解釋說他爸媽都注重教育和學習，從小家裏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書房，宋朔小時候還會被強制要求一個學期看多少本書。加上宋朔父母也都是老師，各自的資料都很多，等宋朔畢業上班了，就把他的書房收拾出來給父母用了，爸媽一人占一個書房。宋朔離家上班久了，家裏他的東西都不太多，客廳唐哲仍然有點慫不太去。那兩個書房又是宋朔爸媽的“重地”，更不敢輕易踏足，一般宋朔和爸爸出門了，唐哲只敢窩在宋朔的房間。後來出于禮貌，他會早起幫着一起打掃下衛生，等中午還會幫忙洗個菜，順便在宋朔的吹捧下給宋朔爸媽露了一手。唐哲的手藝雖然比宋朔強很多，但還說不上太好。但幸運的是宋朔做飯的手殘一部分來源于父母遺傳，唐哲因此在宋朔父母面前很是出了個風頭。
宋朔家裏是父母輪流做飯，開始宋朔也在輪值列表中，但因為只要宋朔下廚一家人就會吃面，宋朔爸媽就把宋朔踢出了廚房。唐哲本來要自告奮勇，但宋家人對客人的态度都反對唐哲進廚房，唐哲就只幫忙洗菜和宋朔輪流洗碗做點小活。
有天宋朔又陪宋老師出門釣魚後，唐哲和姚老師搬着小凳子在廚房擇菜。姚老師突然說道：“唐哲啊，宋朔他有時候很會為難自己，我希望你能幫我們看着點。”
唐哲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肖致所說的那個“托付”了。姚老師以前托付過肖致，現在有了唐哲，自然又來托付他了。但肖致也好，唐哲也好，宋朔父母總是去托付一下無關緊要的外人，試圖靠第三方來解決他們家的矛盾，卻從沒考慮過從自己和宋朔來下手。唐哲有很多想說，但他說出來就顯得對長輩太說教了，于是笑道：“宋老師照顧我的時候比我照顧他的時候多多了，他比我不知道靠譜到哪兒去了！”
姚老師搖搖頭，“我和宋老師在宋朔小時候做了很多虧欠他的事情，等我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宋朔已經大了，也不再需要我們彌補。”
唐哲看着一臉平靜的姚老師，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想為什麽父母和子女會互相覺得虧欠到這種地步，一家人難道不是應該和和氣氣，為什麽總要追究我欠了你多少，你又差我了什麽？而最讓人覺得難受的是宋朔媽媽這麽說時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好像已經做了很多無用功，不想再費力了。他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也許宋老師從沒覺得你們欠他呢，又不是什麽外人哪有什麽欠不欠的？”
姚老師擡頭看着唐哲，“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難道不是為了報複我們？”
唐哲咯噔一下，心說完了，繞來繞去居然繞到這裏來了，他該怎麽回答？！！唐哲一下慌了，他結結巴巴地說：“怎，怎麽會呢……”
廚房的門突然被人敲了敲，唐哲和姚老師一起回頭，看見宋朔倚在門框邊看着他們：“聊什麽呢？”
宋朔回來了！唐哲如釋重負，他沖宋朔一笑。宋朔笑着走進來，摸了摸唐哲的頭，對姚老師說：“姚老師您吓唬他什麽呢？”
唐哲剛放松下來的神經一下又緊繃了，他擡頭去看宋朔。宋朔也正低頭望着他，順手在他鼻梁上一勾，擡頭對姚老師說：“你和他說這些幹什麽，他連自己的事情都還扯不清楚。”宋朔拍了拍唐哲的臉，“乖，回屋去。”唐哲知道宋朔這是要和他媽談談的意思，立刻洗洗手回避了。
宋朔把唐哲轟走了，自己坐在唐哲的小板凳上，繼續唐哲的工作。
宋朔媽媽沉默了一會兒，說：“你讓唐哲別在意我剛剛說的。”
“您放心，”宋朔笑了，“他腦子不記事兒，過幾天就忘了。我沒覺得你們虧欠我過，您和我爸不用老帶着愧疚感，累不累啊。”
“和唐哲也沒什麽報複不報複，我不會拿自己的事情去懲罰別人，更不會懲罰你們。”宋朔手裏一邊繼續擇菜一邊說道：“我們兩個也是我先勾搭的唐哲，前陣子去唐哲家，他媽媽還問我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行為。我知道，但我喜歡他。”
“我知道你們可能一時半會兒還是接受不了，但媽，”宋朔看着他媽媽，“謝謝你和我爸沒阻止我們。如果你們需要一些時間，我們也不急，唐哲是個好孩子，你們會喜歡的。”
宋朔确實從沒覺得自己父母是虧欠自己的，但他覺得疲憊。不管是他以前處處服從他們，還是父母現在處處順遂他的意。以前的亂攤子他不想收拾也不想解決，盡管他在家的時候爸媽總是有些小心翼翼，但他總是裝作看不見。他覺得這些就像是自己家裏的一個小傷疤，過去了就過去了，已經結痂了沒必要還拿出來再血淋淋地在大家面前戳一遍。
唐哲出現之後，他漸漸地覺得以前那些事情也沒那麽重要了，他願意的時候也可以和唐哲張開雙臂笑着說：“快過來抱抱我。”以前那些不過是過去的一段歲月而已，他在意或不在意都已經結束了。如果這些東西仍然在影響自己的父母甚至影響蔓延到唐哲這邊，拿出來說說也不是不可以。
宋朔一家人的性格都很相似，做的比說的多，想的比做的更多。一家三口都選擇了回避，可這仍然是個傷口，不會因為你假裝看不見就痊愈，至今仍然在隐隐作痛。如今宋朔先挑開說了，宋朔爸媽也重新開始面對這些事情，三個人挑了一個晚上促膝長談。說完之後，一家人都覺得心裏輕松了很多。宋朔父母也終于意識到，以前的遺憾不是靠現在的多努力就能圓滿的，大家都放下才是最好的結局。他們沒教會年幼的宋朔在愛別人之前先愛自己，但萬幸現在有人時刻在愛着宋朔。
作者有話要說：
愛別人之前先懂得愛自己。
來自家人的愧疚感試圖做出的補償而一味遷就的行為有時候比其他的争吵更傷人。
宋朔看着父母放低姿态謹慎地讨好他的心情，我寫的時候有感觸卻沒太深體會，卻在今天收到一條小心翼翼的消息的時候，把宋老師心裏的若幹滋味全嘗完了。
宋朔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卻有我的影子，也許還有更多人的。——6.15 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