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

18

理論上應該是洞房花燭夜的那天晚上,一群狐朋狗友們在他們拍攝用的“家”的小院子裏鬧到很晚。

他們白日裏在導演組定好的場地舉行婚禮,甚至雙方的家長都有到場。

仁王提前和父母說的時候父母還覺得挺有意思的,說如果布置的好說不定你也會想結婚了?他說了十來年“不結婚”,家裏也從一開始的消極應對到現在的平常心了。仁王家的家庭教育本身就是非常自由的。

話說回來,這一類“模拟結婚”的東西弄得那麽真實……

“要珍惜啊仁王君。”白天的時候一身西裝看上去人模狗樣的柳生一邊推着眼鏡一邊對他露出标準的微笑,“說不定這是我參加的你的唯一一次婚禮呢。”

“哦,所以呢?”

“大家可都是冒着在電視上露臉的風險來參加婚禮的。”柳生道,“連真田都來了。”

“你們難道不是來看熱鬧的嗎?”仁王啧了一聲,“真田的話,如果有妨礙,把他出現的畫面全部剪掉就好。”

“他不是保密部隊的,倒不用這樣。”柳生道,“真田君也拍攝過幾次宣傳照和宣傳視頻了。至于你和幸村……看熱鬧的成分肯定是有,祝福的成分占更大的部分。”

“祝福啊。”仁王眨了眨眼,諷刺地笑了笑,“可這些都是假的啊。”

柳生輕笑着搖了搖頭:“對于你來說,真和假之間本身就沒有那麽明顯的界限。只看你願不願意它是真的了。說起來電視節目的效果也是靠剪輯和特效,可是有些東西在攝像機裏都表現出來了,也未必沒有吧?至少我們作為朋友,并不覺得這些展現在電視裏的是不好的東西。”

“是啊是啊。”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丸井捧着一塊巧克力奶油蛋糕,“我可是花了血本來贊助你們的婚禮的。雖然幸村和你,真的像是一朵鮮花……”

“閉嘴吧。”仁王啪地伸手捂住了丸井的嘴。

鮮花?

百合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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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呵呵:不說我當然不可能是長得有點像冰淇淋的那個東西,幸村也不可能是鮮花啊。

食人花還差不多。

他看丸井眼珠子轉了兩圈才松開手:“下了血本贊助?所以那個看上去奶油多過了頭的婚禮蛋糕是你做的?”

“我淩晨就爬起來做蛋糕了!”丸井舀了一勺奶油塞進嘴裏,“你知道這麽多層的蛋糕要花多少工夫嗎?為了參加婚禮,我店裏今天份的限量版泡芙和限量版慕斯都沒有了呢。”

“噗哩。”

“主要是我也而覺得,這會是我參加的唯一一個你的婚禮。”丸井這麽感嘆道,“如果幸村都不行,我是想不到還有誰能讓你神魂颠倒想要結婚了。”

“……你們對我到底有什麽誤解……”仁王無奈道。

有這個誤解的似乎還不只是這些“狐朋狗友”們。

反正當仁王面對幸村父母的“溫柔”又“關切”的問話和好像有很多暗示的囑托時……他是懵逼的。

要怎麽應付長輩?

不不不,對長輩怎麽能用應付的呢……

世界上最難的,果然就是面對長輩了。

幸村到底和他爸媽說了什麽啊?

“你問我啊?”晚上兩個人回了卧室,幸村一只手摘領帶一只手去摸牆上的燈的開關。

啪嗒。

他停在門口略微挑了挑眉,回過頭去看跟在他後面的仁王。

“不問你問誰啊?現場那樣……我爸媽都還有些不自然,那麽多攝像機和工作人員。”仁王道。

他比幸村慢了兩步:“幹嘛站在門口?”

越過幸村的肩膀,仁王也在門口站住了。

“噗哩。”他停頓了一會兒,感嘆般吹了個口哨,“大手筆。你的想法?”

“我的品味就這麽惡俗?”幸村擺出一副有些憂愁的表情,“我在你心目中是這樣的人嗎?有點傷心呢。”

仁王:……

說實話房間布置的并不難看,只是很套路。

是最經典的那種布置“新房”的方法:各種心形的裝飾,擺在櫃子上做成精致花樣的巧克力,鋪滿床鋪的玫瑰,還有換成經典花紋的床單和地毯。

“你說浴室會不會撒花瓣?”仁王歪頭看着房間,有些好奇,“香水?浴鹽?”

幸村走到床邊,撈起擺在床上的玫瑰旁邊的心形抱枕看了一眼:“也許。”

他把抱枕往後一丢,仁王順手就接過來了。

低下頭看看,其實還挺可愛的。粉紅色的桃心,還有兩只眼睛一只嘴。

“這難道是制作組的設計?”看起來不像是能拿出去賣的款式。

……也不一定,現在的小孩審美都有點奇怪……

房間布置成這樣,原本可能會有的尴尬都消失了。

仁王見幸村彎下腰開始處理床上的玫瑰花,就走去了浴室。

浴室顯而易見地也清潔布置過,倒是沒有在浴缸裏撒花瓣,因為浴缸沒有放水。可是洗手臺上放了一個罐子,罐子裏就是幹花瓣。

如果想,也可以做花瓣浴?

仁王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面,打了個寒戰。

之前在庭院裏還擺了個燒烤架,大家鬧得沒完,連攝像都被喂了不少試驗品,現在一身的煙氣。

仁王其實是不太喜歡穿西裝的。他習慣性駝背,簽約公司以後為了拍攝雜志改了不少,卻依舊很難把背挺的筆直——本身他也不是那種氣質,吊兒郎當一點反而看着舒服。這會兒一身西裝再加上油煙味……

洗個澡?

反正浴室沒有裝攝像頭。

他返回去,去開衣櫃的門,一打眼又吓了一跳。

有病吧,在衣櫃裏也放玩偶?

把碩大的粉紅色桃心拿出來,仁王轉過身對着床的方向比了比。

幸村才剛剛把玫瑰撿到籃子裏,見他拿着桃心不由得莞爾:“他們把原先的抱枕都收走了,湊合着用?”

“……噗哩。”

衣櫃裏放了一些換洗衣服,大部分是拍攝時去購物買的居家服。

買了就是用來穿的,大概還會有穿着居家服在家裏做家務或者大掃除的企劃(結婚以後兩個人一起做的事會偏向于日常化吧?),仁王便找了最順眼的一套。

他重新把粉紅色的抱枕放回去:“我先去洗澡了?”

“吃巧克力嗎?”幸村把床頭巧克力的盒子拆了。

仁王搖了搖頭:“宵夜已經吃過了,再吃巧克力熱量就太多了。”

“你還不至于要減肥吧。”幸村道。

仁王進了浴室把衣服脫了挂在一邊。衣服不算私服,是他代言的牌子,借來穿的,等會兒要拿去讓助理帶走幹洗。拍節目私服只占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還是要穿贊助的衣服。

這一點幸村倒是更自在一些。

仁王開了水龍頭,才想起來方才問的問題幸村還沒回答。

都是被房間的布置弄得驚吓過度了。

洗到一半的時候浴室的門被推開,仁王吓了一跳。

進來的幸村只脫了外套和馬甲,襯衫最上面的那顆扣子解了,袖子随意地挽起來。他彎着眉眼,對着仁王道:“我突然想起來,你的問題我還沒回答。”

“……什麽話不能出去說?”

“這裏沒有攝像頭啊。”幸村在熱水水汽裏的輪廓愈發柔和,“別關水,這樣收聲的設備就收不到聲音了。”

“所以你到底是要說什麽不能讓別人聽的話啊。”仁王實在是覺得這樣的情況非常別扭。誠然他們是可以共用一個浴室的關系,可是這個時間點和這個場合也太微妙了。再說了,在公共浴室坦誠相見就算了,在單獨的浴室裏……

感覺不一樣啊!

用手去擋是不是更奇怪……

仁王不太想聽幸村說話了。

這樣的情形,幸村要說的話一定很有沖擊力。

他之前問的什麽?

哦,問的他怎麽和他父母說的,長輩的态度那麽……那麽……

“我想了想,覺得我們應該發展一下試試。”幸村微微勾着唇角,微笑的表情在水汽裏朦胧而富有美感,“戀愛的過程記錄在電視上,不是很有意思嗎?認真起來,應該也很有趣。”

仁王眨了眨眼:“你這算是告白嗎?”

“唔,算吧。”幸村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出故作苦惱的表情,嘴角卻還是上揚的,“表現的太隐晦你就當做沒看到,表現的明顯一點又怕你跑掉,找一個适當的時機真的很難啊。”

所以闖浴室就算是好時機嗎?

仁王翻了個白眼。

他手上還拿着噴頭,熱水源源不斷打在他自己的身上,舒緩了些精神。

仁王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沒忍住:“就算你這麽說了……我還是覺得你像個流氓啊,幸村。”

他手腕一轉,讓水流換了個方向。

幸村站的不遠不近,仁王沒有刻意伸手,于是水流在重力作用下劃過抛物線,落在幸村的褲腿上。

“你這是在邀請我一起洗澡嗎?”

仁王又翻了個白眼。

他擡手關了水,把旁邊毛巾架上的浴巾抖開:“我覺得你腦子進了水。好好洗洗吧,我就不妨礙你了。”

他說完就拉開掩着的浴室的門,走出去了。

幸村看見他微紅的耳廓。

唔,這是因為不好意思呢,還是因為熱水呢?

就當做是因為不好意思吧。

19

盤腿坐在床上,仁王拿着一塊毛巾擦頭發。

他還記得避開了正對着攝像頭的位置,以免現在無法掩飾的表情讓攝像機完全捕捉。

心跳的有點快。

本身熱水就會讓人心跳加速的,幸村還說了那種話。

不,幸村的話本身并不出奇,只是在這樣的場合……

在理論上他們婚禮的夜晚……

完全被看透了。

仁王想。

那個可惡的男人是知道就算用那樣的方式說那樣的話,他也不會生氣不會誤會,才肆無忌憚的。

說什麽“表現的太隐晦就當做沒看到,表現的明顯一點又怕跑掉”。分明是他對幸村有的容忍度本身就和對其他人的容忍度不一樣,而這個事實被幸村發現又利用了而已。

就算是拍攝節目的氛圍會人為的布置的暧昧,可周圍圍着那麽多人,怎麽還能進入情景呢?

不不不,幸村原本就是一個“目中無人”的性格啊。

仁王腹诽着。

他把擦頭發的毛巾疊起來放到一邊,又去抽屜裏找電吹風。

吹得差不多的時候幸村從浴室裏走出來,也換了居家服。雖然是一起在超市買的,但當初并沒有特意挑選成對或者相同的款式——買了情侶款誰穿女款呢?為了這種問題吵一架實在是很沒意思。

仁王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了一眼幸村,被熱水蒸的微紅的男人的臉實在是非常秀色可餐。

仁王不太想承認自己的心猿意馬。

他也沒關電吹風,對着幸村招了招手。

幸村從善如流在床沿坐下了,仁王調整了一下角度,又繞開電吹風的電線,吹頭發的手法還頗為專業。

這樣的畫面在攝像機裏應該是非常溫馨的吧?

它是不會知道我們倆心懷鬼胎的。

仁王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用手撩開幸村的頭發。

不說話的時候房間裏的氣氛反而頗為輕松。這份輕松仁王能感受到,他有些不忿,又有些無奈。

這家夥就是有恃無恐啊。

也對,幸村精市不是向來一擊必殺嗎?

仁王想着又有些生氣。

頭發吹到半幹,仁王摸着覺得差不多了,就關了電吹風。

他收起線,重新把電吹風塞進抽屜。

回過頭,幸村正拿着頭梳。被他撩開來吹的頭發有些亂,但再亂,這個人的臉還是讓人賞心悅目。

仁王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顏控,也一直覺得自己喜歡的大概是小個子可愛系的類型。可他對着一米八(其實只有一米七九點五)的幸村也完全無法生氣。

算了,就這樣吧。

仁王這麽想着,看了一眼時間。

他上了床,拆開了被子。被子裏……還塞了一盒巧克力。

“這是有多執着啊……”仁王無奈地把巧克力盒子放在旁邊,“除了玫瑰和巧克力,就沒別的東西了?”

“它們是愛情的象征嘛。”幸村道,“俗套了一點,浪漫還是有的。”

“浪費啊。”仁王把被子鋪開,“巧克力還可以吃,玫瑰摘下來了能幹嘛?”

“曬幹了做香包?或者洗幹淨拿去做菜。”幸村終于梳完了頭發,“和浴室裏那一罐放在一起?我記得有些甜點是可以用玫瑰做的,明天去網上查一下做法吧。和制作組說的話,光是做點心就夠一期的放送分量了。”

“你舉一反三的速度還挺快啊。”仁王道。

他躺進被子裏:“記得關燈。”

幸村挑了挑眉。

走到床邊,也掀開被子,擡手關了燈才躺進去。

驟然黑下來的房間裏斜對着床頭的角落裏攝像頭的綠燈特別顯眼。

沉默持續了很短的幾秒鐘。

幸村含着笑,側過頭用氣聲一字一句道:“你就沒有其他反應嗎?這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啊。”

雙人床,躺在一起總不可能隔得太遠。

理智告訴仁王幸村離自己的距離還有一些,畢竟他們手臂只是輕輕相貼。可他就是覺得耳邊似乎有風吹過去。

糟糕透了。

要有什麽反應啊……

盯着天花板,良好的夜視能力讓仁王能看得見窗簾在天花板上的影子:“那你有本事就做些什麽啊?我倒是不怕在全國人民面前演限制級的片子。”

“演員的基本素養?”

“噗哩。”

幸村便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其實這麽黑,也什麽都拍不到嘛。紅外也只能看得到被窩啊,我們在被子裏做什麽怎麽看得清?”

“那你做啊。”

“……不,還是算了。”幸村拒絕了這個看似很有誘惑力的提議。

仁王哼笑一聲,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比他想象的要睡得好。

拍攝任務讓人身體感到疲憊,而幸村的舉動卻并沒有給他精神帶來太多負擔。

仁王原本以為自己會想很多的,說不定會一整晚睡不着,結果卻幾乎是閉上眼就睡了,還沒有夢。

他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幸村還閉着眼睛躺在他旁邊,仁王不想知道幸村是真的還在睡,又或者已經醒了只是不想起。

他看了一會兒幸村的臉,心情還算不錯地坐了起來。

去洗手間洗漱的時候幸村也跟了進來,兩個人一前一後刷了牙洗了臉。

要出去的時候幸村攔了一下。

仁王靠坐在洗手臺上,看着幸村,意有所指的問:“怎麽了?”

“沒事,你別動就行。”幸村道。

男人那張似乎在發光的臉靠過來,仁王條件反射想躲,卻被按住了後腦勺。

他沒用力,就順着幸村的力道。

最開始是在唇角,試探一樣,接着就擦過唇瓣。

都不是沒有經驗的人,接吻也顯得鄭重不過是因為對象很特殊。是男人不說,還是有着特殊情感的少年時的友人。

并不激烈的吻對他們的肺活量造不成負擔。

收尾時仁王舔了舔幸村的上唇,幸村便彎着眉眼在他唇角啄了一下。

“麽”的聲音在浴室這種地方特別明顯。

仁王很難得地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擡起手擦了擦唇角,推了推幸村的肩膀:“差不多行了,節目組的人要過來了。”

“所以拍攝節目真的有好有壞。”幸村若有所思。

“這個節目組已經夠體貼了。”仁王道,“也可能是你比較特殊的關系,還有就是這個題材也比較特殊需要摸索。我拍了這麽多節目,這一個真的挺自由的了。”

“也許吧。”幸村笑了笑,“就是要找一個沒有攝像頭的地方,還非得到洗手間來。”

他不再糾結于這個問題:“我們也找個時間約會吧?不是拍攝的時候。”

“唔……”仁王眨了眨眼,“這個要對一下時間表。我也是很忙的。”

“是嗎?”幸村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他湊近了仁王。

近距離在燈下能看見男人頗為明顯的黑眼圈和微微顫抖的睫毛。

“我其實也不太在意在攝像頭面前談戀愛……”他說,“畢竟我們現在,是‘夫妻’了不是嗎?”

“……”仁王咽了一下。

撐在洗手臺上的手指緊了緊,他對上幸村含笑的雙眼:“你想做什麽就做啊,我随意。”

“這是你自己說的?”

“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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