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你在永明星一定得好好照顧自己，我沒去過這個地方，只是略有耳聞。”沐恩說着松開抓着我的左手，掌心向上輕輕展開，月光像是煙霧一般的緩緩溢出，卻并沒有擴散出來，只手掌上方幾寸處越發的明亮的浮動着，月光越來越濃，我雙眼直直的看着，這月光看上去竟慢慢的變成了液體，流動的月光像一團輕輕蕩漾着的玉髓，我擡起頭看着沐恩，沐恩也在看着我，認真又溫柔的模樣。
我聽見我的心似乎更加清晰地叫出聲來，這一次，我似乎能聽清楚，它在說，你喜歡他。
是的，我喜歡他。毫不遲疑的，喜歡他。
沐恩笑着指了指掌心，“看。”
我這才又低頭看去，也不知什麽時候沐恩的手中液态的月光竟成了一條散發着柔光的項鏈，我還沒研究過來是怎麽變成這樣的，沐恩的雙手繞過我的肩膀，輕輕地将項鏈戴在我脖子上。
“嗯，很漂亮。”沐恩将小小的吊墜塞進我的衣領，握着我的手說，“你只要帶着這個，我就能感知到你，無論是到哪裏，這是我體內生來便有的光，它牽着我的魂魄，所以你一定不能摘下來。”
“好。”我鄭重點頭，月牙形的吊墜讓我這麽一晃輕輕落在了心髒的位置，帶着涼涼的甜意，我看着他超過一切光與寶石明亮的美麗眼睛，認真地問，“你是也喜歡我了嗎？”
“這個……”他頓了頓，像是思考了一下的模樣，我靜靜地等着他回答，我不急，他喜不喜歡我都是我整個生命裏的光與曼妙聲音，是我喜歡的人，我的王子。
我以為會等的很久或者等不到答案，沒想到似乎僅僅是一個呼吸的模樣，沐恩便開了口，他說，“是的，我喜歡你，會說話的你，會笑的你，會盯我看你的你，會對我好的你，總而言之，是全部的你，但是，只是活着的你，因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戰争這麽多年，我見過了許許多多的生死與背叛，我感謝看到你這樣純淨的生命，将我自己的心放在你身上唯一的風險是死亡會拉開的距離，這一定會讓我心痛的，我不會喜歡一個沒有生命力的你，所以，你必須要活着，為了你也為了喜歡你的我，明白嗎。”
“我會的。”
吃過最後一頓晚飯我與沐恩在星星樹的光裏緊挨着躺在床上，呼吸纏繞。
不知過了多久，我攬着他的腰小聲道，“你睡了麽？”
“你說，我聽着呢。”
我的手不自覺緊了緊，眼睛也半垂着，我怕我想說的話會讓沐恩失望。掐了掐手心，我終于再次出了聲，“明天我要去上工，就不去送你了，船我也讓他們送入了軌道，随時都能開走，我去不去都行。”
“也好，省的你會舍不得。”我聽見他這麽說。沐恩怎麽這麽好，他一定是想我送他出門的，他說他喜歡我，至少是想明日離開的時候看見我，而我這麽壞。
“對不起。”多麽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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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傻，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呢。”他擡起手揉了揉我的頭發，“會呼吸的你就永遠是對的。記住我剛剛說的話。”
“嗯。”
“真乖。”他笑着說，呼吸落在我鼻尖，猝不及防間，一個輕柔的吻落在我的額頭，這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星河再度亮了起來，它們成群結隊的流過我的心上，蹦蹦跳跳的，飛快的結成一棵碩大無比的星星樹，籠着正中央的月亮。天地亮了。
“睡吧。”
“……好”我愣愣的說，在此之前我竟不知道竟有這麽美妙的事，原來會發亮的不止光本身，還有流淌着歡喜的心。
我第二天離開的非常早，沐恩因為再睡夢裏休養的緣故并沒有察覺的我的離開，我揣着我的喜悅上了路。
我會聽沐恩的話，不過那是在确定他能回家之後。在這之前，他是我要護送回家的王子，我沒有刀劍，不會披荊斬棘，至少可以用愛做盾，以血脈做槍，擋在我的王子前面。
我在船艙的最底層減弱呼吸，項鏈聽沐恩的話沒敢摘下來，只好在上面裹了一層沐恩施過法後的幕布，希望它能暫時的幫我擋擋氣息。
我沒以為我能瞞過沐恩，只是想暫時性的混上這只船，沒想到就這麽小小的心思也沒能如願。
我垂頭看着面前散發着淺淺光芒的銀靴，沮喪的擡起頭來，沐恩居高臨下的看着我，沒有星星樹，只有沐恩身上柔和的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生怕他會失望，我趕緊站起身來，一把抱住他，飛快的道着歉，“是我的錯，我沒有聽你的話，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保證！”見他沒反應我更加大聲的說。
“不可以。”他拒絕的也很幹脆，“這艘船是要駛向月亮的戰艦的，周圍肯定很多危險，我不能讓你跟過去。”
“我不怕！”
“我怕。”沐恩将我拉開看着我的眼睛說，“你忘了昨天是怎麽答應我的，莫非你說給我的話都是騙我的不成？”
“不是。”我慌忙否認，“只是……”
沐恩打斷我的話，“沒什麽可只是的，這不是在開玩笑。”
“你是我的王子啊，我一開始便說了要送你回家，怎麽可以不遵守約定？”
沐恩的語氣緩和下來，像哄小孩子似的，“聽話，你這不是不遵守約定，是讓我開心的事情。”
我覺得他在跟我說下去我就要動搖了，我趕緊重新重重的抱住他，急切到，“在艦隊九千星裏的地方有個海金星，越空飛船會經過這裏，我保證到了這個地方我就下船，絕對不跟你添亂，真的，就算不讓我送你回家至少也讓我陪你走一段，好嗎？”
我小聲的打着商量，将下巴放在他肩膀上還沒等他回答又輕輕說道，“我要去永明星很長時間的，你就不想我麽，不想多看看我麽，就算你不想我也是想的，你就答應我吧，全星際最好最好的沐恩，最最溫柔的沐恩，成全你喜歡的人這麽一個小小小小的心願好嗎。求你了。”
我聽着我的聲音似乎像是在撒嬌，活了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機會沒有對象做過這種事，不知道做得到不到位，不管了，反正我要跟着沐恩去！
靜靜等着沐恩的回答，好半天他才無奈的嘆了口氣，“說你傻的我才是最傻的，越空飛船大約多長時間能到？”
“一個多月吧。”沐恩還沒回答我，問我這個做什麽？
“好。”他再次将我拉開，直視着我的眼睛，“這次一定要答應我，到了海金星必須下船不能再跟着我往前走了，我們大約二十天左右的時間能到海金星，到時候我會看着你離開，明白嗎？”
“你這是答應了？”我欣喜地确認。
“是。”沐恩靠近親了親我的額頭，“你要是說話還不算數，我就再也不喜歡你了。”
“太好了！”我歡呼，“你不喜歡我我可以喜歡你得嘛，都好都好的！”
“斯玥！”沐恩的語氣忽然加重，他居然喊了我的名字，這可真不是常見的，我等着他下面的話，“你想好了，你要是不聽話，就再也見不到我，戰争勝利後也見不到我，聽不到我的消息，你會一個人重複之前的生活，你願意嗎？”
“我……”
見我思考着有些猶豫的樣子，沐恩下了猛藥，他毫不客氣的說，“我不會再接受你的喜歡，甚至我有辦法忘了你，也讓你忘了我，知道嗎？”
我稍稍想了下與沐恩在一起度過的日子絲毫不存在的模樣，便像是被撲面而來的星河水淹沒似的，絲毫不能呼吸，我急道，“這不可以！”
沐恩總算是舒了口氣，“既然你不想這樣的話，到了海金星一定要聽我話，等到戰争結束後你可以與我做一起的事情，我不會約束你，只要你喜歡的，我便一定能替你做到，但是不是現在。”
“好。”我讷讷點頭，将自己送進沐恩的懷裏，第一次對他有了些不滿，“你吓唬我。”
“你倒是沒吓我，直接行動了。”
我立馬道歉，“我錯了。”
“我們先上去吧，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沐恩說着順手将我脖子上纏繞的幕布取了下來，擁着我走上甲板。
這艘船不算大，卻是性能最好的一艘，飛的快又穩，我靠在船舷上靜靜地看着沐恩将各種武器放在不同位置，美好的身影在我面前不斷地穿梭，讓我看的着迷。
本來我也想幫忙來着，被沐恩拒絕了，他說我什麽都不會，我想了想，确實是不會這些，連聽說都沒聽說過，這是屬于沐恩的世界，我至少需要看得明白。
還好我記性不錯，每一樣武器該怎麽安裝，放在哪裏最合适，我都記得差不多。
等到沐恩終于忙完，我抱住他的胳膊一起坐在甲板上，“你給我講講這些武器都是怎麽用的吧。”
“嗯，好。”沐恩随口應下，使了一個法訣，銀線一般細微的月光從他指尖飛出快速的繞滿整艘船，我好奇的問道，“這是在做什麽？”
“警戒，有了這個，只要有敵船出現在一百星裏的範圍內，只要不是太高的配置，我都能發現。”
“你真厲害。”我由衷的誇贊。
“真厲害就不會見到你了。”
“那你會不開心麽？”
“福禍相依，命中注定，躲不開你的。”
“我也是。”
在星際穿梭，漆黑一片，只有偶爾有主權的星星發着光，不過這并不多，沒有幾顆星星能在太陽與月亮的戰争中獨善其身。
而我的世界卻是明亮的，因為有沐恩，他在甲板上施了法術，讓我在這艘船上能看清我想要看清的東西。
沐恩給我講了一天的武器使用，我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還能提一些問題，沐恩講的更起勁，誇我是個合格的學生。
又是一天醒來，星際風平浪靜，我粘着沐恩一刻都不願意撒手，他給我說他小時候的事，我能從中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沐恩來，就算我沒經歷過這些曾經的事也絲毫不覺得遺憾，沐恩願意講給我聽，我哪還有不滿足的呢。
機緣是很奇妙的東西，千萬條分流而出的因果線上才有我與沐恩相見的一個可能，一點點的差錯或許就能将我的整個經歷全盤颠覆，我豈敢不珍惜。
沐恩講着講着，我忽然感覺有人在盯着我看，這種感覺我已經出現過好幾回了，我又一次告訴沐恩，“真的沒人嗎？”
“沒有。”沐恩安撫的拍了拍我的手，“你不要害怕，雖然我的防護網不會防住一切的危險，但總不至于敵人都能看到你了我都不知道，再有幾天就能到海金星了，我會看着你坐上越空飛船，離開這裏，別怕。”
“我沒怕。”我看着似乎有目光傳來的方向，“就只是覺得有人在看我。”
自從上了船，我時不時地便于這種感覺，第一次告訴沐恩的時候，沐恩還緊張了好一陣子，一一排查了船內及四周，結果什麽都沒有，我不是想給沐恩添麻煩，只是那目光太炙烈，我覺得我完全忽視不了它的存在。
可是這已經好幾次了，回回沒有任何異常，最重要的是沒道理我能感覺得到的沐恩感覺不到，我只是一個小星球的普通人，而沐恩是月亮王的王子，他的法力很高，要是真有情況，不會什麽都察覺不到。難不成這是我的幻覺？怎麽這好好地，怎麽還出現幻覺了呢？
我搖了搖頭，繼續聽沐恩往下講。
我也給沐恩說過自己的生活在黑暗來臨之前，我已經在礦上了，做了很多年的童工，不過也沒人管這些事，畢竟我們星球人少，對寶石的需求量又大，我做了十幾年，很多賺夠了錢的有的已經離開了礦上，這活雖然錢多但是很累，別人賺錢是為了享受以後的好日子，可我不知道什麽是好日子，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便一直沒離開，黑暗慢慢降臨的時候我還沒脫離我星際未成年保護法上規定的未成年身份，直到整個星球徹底陷入了黑暗後又過了兩年，我才滿三十歲，正式成為一個成年人。
在無窮的黑暗中，我終于想要離開，攢了很多年的錢，這是我有生以來的第一件想做的事，在光明中出生的我想再次站在有光的地方。在遇見沐恩之前，這是我最想做的事。
還有三天就到海金星了，我恨不得将這兩天無限的拉長，長到可以度過一生的距離，實在不行的話将我以後的生命全部填到這兩天裏也行。可惜這些都是我的幻想，我只能默默地看着時間一點一點的消失，什麽都做不了。
新的一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沐恩也醒着，我們都沒有說話，時光很安靜，我能聽見他的心聲，沐恩的心裏在說，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
所幸我們還有漫長的生命，等到戰争結束，永不分離。
“怎麽了？”我感覺沐恩的手猛地一動，趕緊問道。
“有情況。”沐恩下了船，倏忽間就變成了我們初見時的模樣，我緊張的看着他，他安撫我說，“你在下面等着，不要出去，我看看就回來，馬上就好。”
還沒等我回答，他便消失在船艙裏，他怎麽不等我回答呢。沒聽見我回答他怎麽知道我一定會聽他的？
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去戰鬥，好歹我也算是對船上武器一直半解的人了。快速的穿衣下床，我跑到了甲板上，一眼就看見了沐恩。
“你怎麽出來了！”沐恩掌控着船的方向回頭斥責我。
“我來幫你。”
“不用，你回去。”他說着我們的船忽然猛地旋了個身，我一個沒站穩，險些跌了出去，沐恩看了更急，“你快點回船艙去！”
他騰不出手來制止我，也舍不得在我身上用法術，我在搖晃的甲板上緩緩靠近他，不肯聽從他的命令。站在離他最近離子炮前，我終于舒了口氣，我端着炮口回頭看他，“你忘了我也是會擔心你的麽？”
“胡鬧。”他語氣雖然像剛才似的，面色卻緩和下來，“你站到我身邊，我不放心。”
當整條船終于穩住，沐恩也拿起一支星光槍，又玩我手裏賽了一把月光炮，換掉了離子炮，“你用這個。”
“好。”我點頭，我與沐恩嚴陣以待的看着危險來臨的方向，不知道對方是何人，我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沐恩出了危險。
偏過頭去看了一眼沐恩，他竟也在看着我，泛着絲絲銀光的眼淚滑下他完美無缺的面頰，美不勝收，我卻一點都不想看到，我的心它在緩緩的疼着，“你怎麽哭了，很嚴重嗎？不要怕，我永遠在你身邊。”
“說什麽呢你？”沐恩微微蹙眉，“好好看着周圍，有什麽危險趕緊躲到我身後，記住我說的，一定要活着，明白嗎！”
“是。”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将莫名其妙的幻覺驅除出腦海，是啊，我想什麽呢，沐恩怎麽可能會哭，他可是月亮上最尊貴的王子，星際中最厲害的人之一。
過了也不知道多久，我面前的星月屏上終于出現了敵方的身影，他們竟有五只船，每一只都比我們所在的船不知道大多少。
沐恩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瞬間的，我看見我們船上所有的武器全部發射了出去，一瞬間，各種金屬子彈，光與聲波齊齊的射向敵船，原來竟還可以如此！
在此同時，我也看見光屏的那邊一個指揮令下，五艘船的武器齊齊向我們飛射而來，看得我眼睛生痛，但我不敢将視線移開，生怕會有一個穿透沐恩布下的防護網傷害到沐恩！
武器制造的各種爆炸聲與刺目的光是我最不想聽到與看見的聲音與光。他們可能帶來死亡，但一定不是我們這邊！
我高舉着月光炮對準對面一個一個的發射出去，在這個星際裏，殺傷力最強的是陽光與月光制造出來的各種武器，除此之外才是原子粒子這種物理武器，最差的是金屬武器。
我拿着最好的，自然要出最大的力，只要對面不是太陽王那邊的人，我們這邊贏的可能性一定會大過他們那邊！
我一邊發射這月光炮，一邊用餘光看着光屏，在各種武器用的都差不錯的時候，我看見他們竟也拿出了兩只光炮，毫無疑問，一定是陽光炮，我的心緊了一緊，情不自禁的看向沐恩，更多的月光從沐恩身體裏迸射出來，不像之前的柔和，這次出現的更像是利箭！箭一樣的月光直直的像敵方射去，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溫聲道，“別怕，別忘了我是王子，只要對方那邊不至于出現一個太陽王室的人，我們便一定會贏得。”
“我相信你。”我剛想點頭，忽然看見一枚陽光炮從沐恩的身後飛射而來，他剛才在施法，沒有看見這個，一切都來不及了，我推開沐恩，迎上了這枚愈發明亮的光炮……
“斯玥！”
我聽見沐恩在喊，撕心裂肺的聲音讓我的心揪的疼，我想告訴他我在這，就在他面前，他不用這麽大聲的，我都聽得見。
可世界怎麽忽然就安靜下來了呢，剛才的炮火聲難道又是我的幻覺……
我去稱了一斤月光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啦，給自己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