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吳氏安人進廂房時,見墨玉躺在床上,東方在燈下描紅,便摸摸東方的頭道:“明兒不須過去上學,不用做功課了,傷眼睛。”
東方搖搖頭道:“先生布置的,一定要描完再睡。”
吳氏安人不再阻攔,往自己手指上套了針線介,開始給墨玉一件穿小的衣裳重盤鈕扣。
墨玉托頭瞧了瞧,問吳氏安人道:“安人,這件小了呀,怎麽還要盤鈕扣?”
吳氏安人道:“你阿娘肚子裏有了小弟弟,小弟弟可以穿你這些小了的衣裳。現下盤上新鈕扣,到時扣緊些,擋風。”
墨玉默默:小戶人家過日子,都要這樣精打細算的。嗯,朕長大了,一定要讓安人和阿娘她們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不須半夜三更盤什麽舊衣鈕扣。
東方一邊描紅,一邊問墨玉道:“先生讓你記熟三個字,你記熟了麽?”
墨玉故意道:“不熟。”
東方一聽急了,忙尋了書爬上床,掀墨玉坐起來,又教導一遍。
墨玉又問這三個字的意思,待東方講解一遍,她這才表示懂了,記熟了。
東方給墨玉講解時,心下也豁然開朗起來,對這三個字有了更深的認識,因沉思一下,看着墨玉又躺下,他便繼續去描紅。
吳氏安人見東方努力,便誇道:“東方真上進,是一個好孩子。”
墨玉看着東方的背影,心下道:朕的東方,将來一定出類拔萃!
到了第二日,羅婆子卻來了,一見着吳氏安人便道:“玉姐兒和東方呢?我來接他們過去上學。”
吳氏安人詫異道:“昨兒不是說了,讓他們緩幾天再過去麽?”
羅婆子讪笑道:“王五郎見他們不過去上學,問了起來,卻是說,他昨兒不過逗玉姐兒和東方玩,并沒有生氣,讓他們只管過去上學。若不過去,倒顯得他仗勢欺人了。”
墨玉聽得聲音,跑出來一瞧,出聲道:“不去!”
“喲,玉姐兒別跑!”羅婆子一下跨步過去,伸手撈起墨玉,抱起就往外走,一邊道:“安人你收拾一下,趕緊領東方一道過來,我抱着玉姐兒先走一步。”
墨玉在羅婆子懷中稍一掙紮,眼見掙紮不開,便安靜了,心下道:雖然朕不稀罕上學,但是東方想上學啊!算了,做人要能屈能伸。
王敏光等在門外,待見羅婆子抱着墨玉來了,便迎上前笑道:“昨兒逗你玩呢,居然不敢來上學。”
墨玉瞥他一眼,心道:看來這個小壞蛋還想玩花樣,朕須得緊跟着宋先生,才不會着他的招。
宋問竹今兒上課,眼見墨玉和東方沒有來,想及墨玉昨兒和王敏光拌嘴的場景,便有幾分了然。
田嬷嬷倒是知道了事情經過,上前道:“宋先生,墨玉和東方可能要緩幾天再過來上課。”
宋問竹冷冷道:“原來我的課是要上就上,不上就不上,連請假也省了。”
田嬷嬷知道宋問竹的怪脾氣,笑道:“我這不是代他們來請假麽?”
宋問竹正要說什麽,卻聽腳步聲匆忙而來,緊接着,羅婆子就抱着墨玉出現在門外,陪笑道:“先生,玉姐兒來遲了。”
墨玉已掙紮着地下,走進去躬身行個禮道:“先生,學生來遲了,甘願受罰。”
才兩歲出頭的娃兒,能這樣說話,且曉得認錯,其實是難得了。宋問竹隐了臉上一點薄怒,淡淡道:“坐下罷!”
墨玉才坐下,吳氏安人也領着東方匆匆來了。吳氏安人代東方認錯道:“是我起遲了,誤了兩位娃兒上學時間,還請先生原諒這一次。”
宋問竹并不難為吳氏安人,擺手道:“行了,下次注意罷!”說着示意東方去坐下。
待羅婆子和吳氏安人退了出去,宋問竹便開始檢查各人功課。
東方有些慶幸,幸好昨晚把功課做完了。
宋問竹接過東方的描紅,翻了翻,不置可否,放了回去。待走到墨玉桌前,卻是敲了敲桌面,示意墨玉翻開書。
墨玉趕緊翻開了,找到宋問竹要她記熟的三個字,認真念了出來。
那一頭,羅婆子送走吳氏安人,便進去跟族長夫人禀報了經過,又道:“瞧着,王五郎并不讨厭玉姐兒和東方,若不然,不會讓我去接他們來上學。”
族長夫人道:“小娃兒就這樣,一會兒好了,一會兒不好了。不管如何,只囑着底下的人,盡量順着王五郎,過幾日他回京了,我們也松口氣。”
羅婆子應了,又低聲道:“因着這件事,吳氏安人似乎有些不快。”
族長夫人曬然道:“不是我開口,東方和玉姐兒想讀書還沒地兒去讀呢,輪得到她不快?她敢抱怨看看!”
羅婆子道:“抱怨肯定不敢的,最多心裏嘀咕一下。”
族長夫人“哼”一聲道:“也就看在玉姐兒和東方聰慧,若不然,我哪有時間應酬她們那一家子?”
吳氏安人确實不快,回了家,卻是和胡蘭蝶商量道:“你們胡家不是也請了先生給娃兒上課麽?過後問問,看看能不能讓東方和玉姐兒到你們胡家一道上課?”
胡蘭蝶嫁過來時,是知道胡老翁和胡蘭擎那番打算的,而他們的打算,全要靠着墨玉被族長夫人提攜起來之後才能行動,因這會聽得吳氏安人的話,便道:“胡氏族中想上學的娃兒也多,若塞了東方和玉姐兒去上學,其它人要不滿的。”
吳氏安人一聽,只得息了念頭,嘆氣道:“我就怕玉姐兒和東方又被欺負。”
胡蘭蝶道:“不過小娃兒玩鬧,混熟就好了。再說了,東方和玉姐兒平素是有人緣的,別人也會護着一些,不會有事的。”
她們并不知道,王敏光這會已是令小厮捉了一只癞蛤蟆,拿盒子裝着,準備待東方和墨玉放學出來,就要拿癞蛤蟆吓唬墨玉。
墨玉卻是謹慎,下課活動時,便央求田嬷嬷帶她去小解,又跟田嬷嬷咬耳朵道:“小朕怕王五郎放蚯蚓。”
田嬷嬷帶了她去茅房,一路上問道:“玉姐兒怎麽自稱小震?”
墨玉點點自己鼻子道:“名玉,字小朕。”
田嬷嬷失笑道:“這麽小就取字了?還取一個這麽威風的字?”
墨玉仰頭默默:小朕一點不威風,很委屈了好麽?
王敏光準備了一個早上,這會捧着盒子,跟在白畫師身邊過來學堂,站在學堂外觀察墨氏三姐妹,又度量着等墨玉過來,就要把癞蛤蟆扔在她身上,當衆把她吓哭,讓她沒臉。
墨玉跟田嬷嬷回轉時,一眼見得王敏光在學堂外,心下嘀咕道:莫非他敢在先生眼皮底下撒野?
王敏光卻是窺見宋問竹在裏面看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一下有了膽子,走近墨玉,笑哈哈道:“我又不吃人,怎麽避着我呢?”
田嬷嬷看看他手中的盒子,問道:“裝着蚯蚓麽?”
王敏光道:“是畫筆。你也知道,我跟白畫師在學畫呢!”
白畫師在學堂外瞥一眼裏面的宋問竹,卻有些心不在焉。
田嬷嬷注意力一下被白畫師吸引了過去。她倒是知道,白畫師和宋問竹之間,本有婚約,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卻是解了婚約。只是直到如今,白畫師未娶,宋問竹也未嫁。現下兩人在這兒相遇,心中到底是什麽滋味,外人難以窺知。
白畫師看一眼裏面,到底怕自己露出形跡,很快又移了視線,待一轉頭,撞見田嬷嬷的視線,一下吓一跳,忙忙走開幾步,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田嬷嬷和宋問竹之間,卻有幾分情誼在,眼見白畫師明顯還牽挂宋問竹,便有心要探問幾句話,因棄下墨玉,走過去和白畫師說話。
田嬷嬷一走開,王敏光一下得意了,沖墨玉一笑,迅速揭了盒子,拎起癞蛤蟆,旋即丢在墨玉懷中。
東方站在另一邊,一擡頭見王敏光朝墨玉懷中扔東西,不由喊一聲道:“玉姐兒快跑!”
“哇!”墨玉尖叫起來,腳步已快速移向學堂門口,待感覺懷裏的癞蛤蟆想跳走,卻是悄悄用手壓着,忍着惡心扯住了癞蛤蟆的腿。
外間一鬧,宋問竹三兩步就出來了,喝問道:“怎麽回事?”
墨玉一個轉身,手一擡,半松手半用力一抛,就見懷中的癞蛤蟆朝宋問竹跳去,穩穩挂在宋問竹腰帶上。
宋問竹別的尚可,卻是最怕癞蛤蟆這種東西了,一低頭見着一只癞蛤蟆挂在腰帶上,卻是吓得花容失色,啞啞叫了一聲。
白畫師正好瞧過來,兩個大跨步已是沖過來,一下摘掉挂在宋問竹腰帶上的癞蛤蟆扔在地下。
那只癞蛤蟆昏頭轉向的,轉瞬又跳到宋問竹腳背上,還“呱”一聲,憤怒地叫了出來。
宋問竹吓得魂飛魄散,一擡腳甩掉癞蛤蟆,想也不想,伸手就搭在白畫師脖子上,兩腳一跳,雙腿盤到白畫師腰上,緊緊挂在他身上。
小娃兒迅速攏了過來,圍觀着他們的先生挂在畫師身上這一幕。
禍水東引這一招,肯定會出效果,王敏光這一回,是徹底得罪宋問竹和白畫師了。墨玉非常滿意:有這兩個人收拾王敏光,朕便能和東方安安靜靜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