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麽一段時間,因羅婆子常來跟吳氏安人遞些話,胡蘭蝶便和她搭上了話,一來二去的,胡蘭蝶便從羅婆子嘴裏淘出一些話來。
羅婆子是一個勢利眼的,她固然看不大起吳氏安人等人,但胡蘭蝶可是胡家閨女,和別人不同的,她免不了另眼相看,但凡胡蘭蝶問些話,她倒是爽快說了。
這麽一來,族長夫人家發生的事,胡蘭蝶一半通過墨玉和東方并吳氏安人,另一半通過羅婆子,也就了解到一個大概。
因這天回娘家,自把打聽來的事一一說與胡老翁和胡蘭擎聽。
胡老翁聽完道:“王五郎是太後娘娘親侄兒,待得長大,自然要封侯的,他來墨氏族長家這一趟,将來若念這點舊情,墨氏族長就得益不淺了。”
胡蘭蝶道:“聽說王五郎頑劣,先還鬧得宋先生不快,又愛欺負玉姐兒,後來田嬷嬷出頭,卻又令王五郎聽話了。”
胡老翁笑道:“小娃兒嘛,喜歡誰便愛欺負誰,他既然愛欺負玉姐兒,那便是喜歡和玉姐兒一道玩了。”
胡蘭蝶脫口道:“王五郎走時,倒是送了玉姐兒一幅畫,瞧着确然不像讨厭玉姐兒的。”
胡老翁道:“你回家去時,囑着你婆母,讓她把王五郎送給玉姐兒的畫裝裱了,好生收藏起來。将來的事兒說不清,沒準這幅畫兒能派上用場。”
胡蘭蝶應了,另提及東方,滿口誇獎道:“實在聰慧,只去族長家上學了一段時間,這會卻認了許多字,我考過他,他一首詩只要讀三遍便全部記住了。”
胡老翁道:“如此資質的娃兒,好生培養着,将來便是一個得力助手。”
胡蘭擎卻是朝胡蘭蝶道:“三妹,現玉姐兒也到族長家上學,又和王五郎有贈畫之誼,待得墨家三姐妹進宮,玉姐兒十之八九也能跟去的,那時再謀劃着幫妹夫一把,沒準你就能當上官家夫人了。此前若有委屈,你還得忍着。”
胡蘭蝶低聲道:“金冬待我極好,別的事兒,且盡人事,聽天命了。”
說着話,胡老娘也來了,卻是問長問短,主要關心胡蘭蝶還沒懷上的問題。
胡蘭蝶自有一備話應對,稍遲,才告辭回家。
看看漸近端午,石氏因有了身子,卻是怕熱,經常坐在廊下做針線,吳氏安人也有勸過她,讓她不必太費神,小心傷了眼睛,石氏只一笑,并不停手。
石氏懷孕後,不敢做重活,這些活兒便落在阿緋和吳氏安人身上,她一時就有些過意不去,只好多做針線,想借此減輕自己的愧意,也叫人瞧着,她并沒有閑着等吃飯,也有做活的。
墨玉見石氏辛苦,一放了學回家,便會拿扇子給石氏扇一扇,或是站在旁邊幫着繞線,心下道:朕從前不能這樣對母後盡孝,倒沒想到如今能得機會服侍阿娘。
石氏見墨玉乖巧,自是說不出的欣慰,笑道:“還是玉姐兒會疼人。”
東方卻是幫着吳氏安人做些雜活,跑腿往集市上買東西等,也博得吳氏安人滿口誇獎。
吳氏安人忙碌着,晚間便常催墨玉和東方先去安歇。
躺到床上,墨玉卻是和東方耳語道:“東方,朕教你心經罷!”
“什麽心經?”東方問道:“你從哪兒學來的?”
墨玉胡侃道:“是夢中一個老仙翁教我,囑了只能教你一個,不能教別人,也不能讓別人知道。”
墨玉在大人跟前,不敢說太長的句子,但對着東方,卻是毫無顧忌。
東主對于墨玉“能說會道”的事,也習以為常,并不覺有異。
當下墨玉便把口訣授給東方,說道:“先背熟了再說。”
這心經也簡單,只須睡覺時調整好呼吸,讓呼吸綿長些,學得幾年,便能耳聰目明,身手較常人敏捷,彼時再學別的物事,卻是事半功倍。
東方記憶力本就好,十天下來,也就記熟了心經口訣,此後夜裏,便和墨玉一道,按照口訣要求,調整好呼吸再入睡。
因着墨玉和東方乖巧聰慧,學業進步又快,墨家諸人自然高興,隐約便寄了希望在他們身上。
轉眼到了八月,田嬷嬷見墨玉和東方課業長進極快,略略訝異,過後和族長夫人道:“幾位姐兒若有造化進宮,身邊自然要有伶俐人跟着,我看玉姐兒和東方不錯。”
族長夫人道:“正是這樣,才讓他們過來上課的。”
田嬷嬷會意一笑道:“夫人想得周全。說句實話,宮中那地方,若是常人進去,也易丢性命。伶俐人進去,那又不同。只一個,東方這般俊秀,想讓他跟進宮,也只能委屈他做個小公公了。”
族長夫人其實也有想過這個問題,當下道:“他長這樣,當個公公也會是得寵的公公,只到底有些可惜。”
兩人說着話,門外卻有腳步聲,接着是羅婆子的聲音道:“夫人,門外來了一位公公和兩位侍衛大人。”
族長夫人吓一跳,忙讓人去通知族長,自己且和田嬷嬷迎出去。
到得門外,田嬷嬷一瞧,來的公公卻是跟在皇帝崔承元身邊的一個大太監,另兩位侍衛,瞧着眼熟,也是見過的。
常公公見着田嬷嬷出來,便道:“田嬷嬷在便發,省得咱家待會多費口舌。”
田嬷嬷忙上前相見,問道:“公公此來何事?”
常公公道:“來宣手谕的。”
很快的,族長也迎出來,衆人把常公公并侍衛迎進廳中,獻上茶,寒喧畢,這才進正題。
常公公道:“卻是王五郎回京,向皇上提及這邊幾位姐兒,又獻了畫幅上去。皇上看了畫像,再聽聞有位玉姐兒不過兩歲出頭,卻能說會道,性子聰慧,因起憐才之心,命咱家特意來一趟,接墨玉上京陪駕,待她年滿三歲,便會放歸故裏。”
族長等人聽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接一位兩歲多的娃兒上京陪駕?
常公公說完,又道:“你們且去喊了墨玉家人前來,咱家才好宣讀口谕。”
族長夫人忙喊羅婆子上前,囑道:“你去告知吳氏安人一聲,讓她領着玉姐兒父母一道過來。”
羅婆子應了,自行出廳,忙忙去尋吳氏安人。
很快的,羅婆子就帶了吳氏安人并墨金秋和石氏來了。
常公公問得對方是墨玉的家人,這才站起來,從懷中掏出手谕開始宣讀。
吳氏安人等人跪在地下,因為事出突然,又是第一次見到宮中的公公,且又緊張,一時之間卻沒聽清常公公讀了什麽。
常公公讀完,見地下諸人一臉茫然,他便道:“起來說話!”
吳氏安人等人忙爬起來,一臉疑惑地看着常公公。
鄉鎮小民,果然愚昧,咱家明明白白念了口谕,他們愣是一副聽不懂的模樣。常公公嘆口氣,招手讓墨金秋上前,把口谕交在他手中道:“自己看。”說着又朝田嬷嬷道:“嬷嬷和他們解釋罷!”
族長這個時候福至心靈,上前道:“請公公書房說話!”
常公公一聽這話,方稍稍滿意,請咱家書房說話,這是要私下塞些銀票了?說起來,咱家辛苦一趟來宣口谕,得些辛苦費,自是應當。
待常公公和族長一走,墨金秋忙展開手谕細看,他看完臉色馬上變了,喃喃道:“召玉姐兒上京陪駕?玉姐兒才兩歲多,自己還照應不了自己,上京?”
吳氏安人也識字,見着墨金秋神色不對,她去接過手谕,看完也變了臉色。
石氏因跪了跪,肚子略略不适,正悄悄撫摸肚子作着深呼吸,眼見得吳氏安人和墨金秋皆一臉不對勁,她就着石氏安人的手看了看手谕,這一看卻是失聲道:“召玉姐兒上京?會不會傳錯谕了?”
呂氏見她失聲,已是上前捂住她的嘴道:“禁聲,公公還沒走呢,別亂嚷!”
田嬷嬷開口道:“你們別擔憂,這是好事兒。”
她斟酌着言詞道:“手谕不會錯的。皇上少時,卻是和福清公主兄妹情深,及後,福清公主因病亡故了,皇上常常思念。這幾年,若見着模樣像福清公主的小女娃,皇上便會令人接進宮中,像養親妹妹那樣養着小女娃,待小女娃滿三歲,才令其家人去接走。也是湊巧,上回王五郎到這兒一趟,卻是畫了玉姐兒幾幅畫,回去時被皇上瞧見了,發現玉姐兒像了福清公主,這才……”
田嬷嬷說着,又安慰石氏等人道:“這可是大喜事,得皇上當親妹養過一段時間,将來玉姐兒自然有身價。”
“可玉姐兒還小。”石氏道:“我怎麽能放心她去那麽遠?”
田嬷嬷略不耐煩了,說道:“別人想得這樣的機會還不能夠,你還不放心呢?不放心了,難道想抗旨不遵?”
“我不是這個意思。”石氏忙擺手道:“我只是想,玉姐兒太小,怕會惹麻煩。”
田嬷嬷道:“輪不到你們多想,好生去商量着,給玉姐兒收拾東西,擇日就要上京了。”
吳氏安人和墨金秋雖覺事情有些詭異,可讓他們抗旨,又确實不敢。
“能容我們回家商量一下麽?”吳氏安人問道。
田嬷嬷道:“這個自然,有三天功夫,你們好好商量罷!”
墨玉正在上課,卻不知道她的命運将拐彎。
待得下學,吳氏安人來接她和東方回家,一路上,吳氏安人不像往常那樣讓她自己走路,卻是一直抱着,不舍得松手。
墨玉察覺到不對,忙問道:“安人,怎麽了?”
吳氏安人搖搖頭,只覺喉嚨口有哽咽,若說了話,便要滴淚了。
墨玉研究着吳氏安人的臉色,心下疑惑,早起還好好的,現下是怎麽了?
待回到家中,石氏卻是候在門前,一見着墨玉,不顧自己懷孕,卻去抱起墨玉,又親又摸,滴淚道:“是那個王五郎害人,獻什麽畫像啊?這不,要把玉姐兒給獻出去了。若玉姐兒大些,此事才是喜事,這麽小,萬一……”
“阿娘,怎麽了?”墨玉越聽越不對勁,嚴肅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石氏脫口道:“皇上要讓你上京陪駕呢!我可憐的玉姐兒。”
墨玉驚呆了:朕沒有聽錯吧?崔承元那小子,要讓朕上京陪駕?朕才兩歲多啊兩歲多,這就要開啓傳奇的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