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誣陷
衆人亂做一團,當聽見為首大漢的言語,又停止了逃跑的步伐,躲在一處圍觀。
男子留着絡腮胡,黝黑的手臂上遍布陳年舊疤,他站在人群中嘶啞出聲:“葉家敢放高息貸不敢出來認嗎?!”
衆人嘩然,這高息貸賺的可是人命錢,葉家在姑蘇多年名聲穩定從來沒聽說什麽不好的事情,乍一聽有人說葉家放高息貸,衆人也是又驚又疑。
葉靈躲在一側,聽到來人說起了葉家,看着來人人多勢衆有些害怕,咽了咽吐沫打算說些什麽,葉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聲道:“太危險了。”
來人三五成群一看就是有備而來,特別為首的男子又兇神惡煞的,一看就是被逼急了,葉靈不過弱女子,若是這時候強出頭,誰知道對方會不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之事。
正當葉沉思索間,葉檀同江渡塵對視一眼,當即從六合樓上跳了下,站定在衆人跟前。
站在暗處的蘇胤軒低聲對身旁人道:“這葉檀怎麽來了……她不會出來攪局吧?”
身邊人唯唯諾諾道:“公子安心,老爺今日特意打聽了葉斬和樓大人的行蹤,絕對不會到這邊的。”
“就算這葉檀姑娘在又如何,一個女兒家能說什麽?”
“這就好。”
蘇胤軒依然對葉檀對他的态度耿耿于懷,甚至今日連長河郡主都對她假以辭色,反倒對他不理不睬。
這叫他怎麽忍。
男子打量着站在面前的紅衣女子,擡了擡下巴問:“你是?”
葉檀站在所有人跟前,她沒有回他的問題,轉了個話頭道:“你說葉家放高息貸可有證據?若無證據便是诽謗栽贓,咱們公堂走一趟!”
變相承認是葉家人了。
葉檀聲音放得大,氣勢也足,一看不是個好對付的,男子沉聲道:“怎麽沒證據?”他面對圍觀的百姓高聲道:“鄉親們,我本是姑蘇城外白家莊的人,家人今年接連病倒,不得已才向着葉家借了貸,誰知這葉家沒有良心!高息貸逼得我走投無路,家人也相繼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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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葉家逼我的,我身後都是被葉家逼迫無路可活的可憐人。”
男子雖面上兇神惡煞,可說話卻一套又一套的,他身後的人有老弱婦孺哭哭啼啼,年老滄桑的臉老淚縱橫,讓人一看便覺得格外可憐,而言辭間又是一致指着葉家不放。
白芊芊牽着衛靈玑的手躲在一側,忍不住出聲:“我不信葉家能做這樣的事情!”
男子聽到白芊芊的話猛地轉頭,朝她們啐了一口,惡狠狠道:“你們這種富貴小姐怎麽知道賺錢的艱辛?你們怎麽知道你們家的産業有多髒?”
衛靈玑吓得當即躲到白芊芊身後。
“鄉親們還不知道吧,前幾日死的那個陳掌櫃,根本不是病死的!是葉家來向我們讨債的!讨不到便動用武力,咱們不屈,可後來才聽聞這掌櫃在別處遭人暗殺,這就是葉家逼人太甚!死了也是活該!”
衆人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當即炸開了鍋,議論紛紛的,連帶着看葉檀葉沉等人的目光都有些猶疑。
蘇胤軒站在人群中,抱臂挑眉,嗤笑說:“這葉家竟做出這等勾當,還百年世家,真是笑死人了!”
葉檀目光微轉,定在蘇胤軒身上,長眉微挑,輕斥道:“眼下什麽都沒定論,蘇公子這麽急着定葉家的錯?蘇公子,凡事沒個定論最好慎言,你父親沒教你麽?”
蘇胤軒恨不得上前去與葉檀一辯高下,或者找個地兒和她打一架。
但他知道,他不僅說不過她,打都打不過。
他冷哼一聲:“葉檀,你葉家做了什麽事你自己一清二楚,沒必要再負隅頑抗了,最後揭出真相的時候可別打臉!”
衆人聽着蘇胤軒這話,仿佛蘇胤軒知道了什麽。
江渡塵站在葉檀身側,神色淡然:“僅聽他們一面之詞難以相信。”
男子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幾張紙抖落開來:“這是你們葉家的憑證!我看你們如何抵賴!”
葉檀接過憑證,瞧着有板有眼倒像是花費了功夫仿造,就連底下的印章都與葉家的極為相似。
她冷漠地盯着面前人:“葉家有錢,高息貸這種人命錢葉家卻是不屑沾的!你說陳掌櫃是被人謀殺?可樓大人都說了是病死,你有什麽證據來證明陳掌櫃遭人殺害?”
男子似乎早已知道葉檀會有此招,他擺了擺手,後面的人推來一個板車,板車上有一個麻袋。
“樓大人?陳掌櫃分明是遭人謀殺也能判成病死!樓大人分明是被你們葉家收買!”男子鼻下呼着粗氣:“你不是不認陳掌櫃是遭人謀殺的嗎?我倒要看看在證據面前你如何抵賴!”
周圍人竊竊私語,剛剛爆出葉家這麽大一個料,眼下竟還說樓大人為人收買,這可不是小事!
樓大人未為官清正廉明判案也是有理有據,在姑蘇積累了多年的清譽,一朝聽人說樓大人竟被人收買,這着實讓百姓難以接受。
聽到男子的話,葉檀神色似有慌張,忙阻止他的動作,斥道:“你空口白牙誣陷樓大人你可知道是什麽罪?再說了,今日花燈節,你就要在這邊觸衆人怒犯晦氣?”
白芊芊附和道:“就是啊,好好的花燈節,搞得現在這樣,還有什麽心思過節?”
蘇胤軒使了個眼色,人群中又傳來一句聲音:“既然事已至此,那就看看呗。”
三三兩兩人互相呼應,葉檀心知是蘇家的人,她皺眉高聲道:“你确定?若非葉家所為,你當如何?”
男子冷笑聲:“若非你所為,我當衆跪下!”
葉檀唇角起了個幾不可見的弧度,淡淡道:“不止如此,你還要說出這幕後指使的人是誰。”
男子聽到葉檀這般說有些不安,葉檀似乎是知道今日之事有人指使,他咽了咽吐沫,還是讓人解開麻袋,露出裏面青白交加的屍體。
衆人嘩然,忙伸直了脖子往裏頭看。
男子指着屍體高聲道:“葉家還好意思抵賴?”
葉沉看着這屍體,低聲道:“好像不對。”
雲凡首飾鋪的掌櫃大家都見過,雲凡首飾鋪的首飾主打平價好看,因而尋常女子也常去光谷,陳掌櫃到底長什麽樣子大家都是知道的。
這分明不是陳掌櫃。
“你好好看清楚。”葉檀神色寡淡,言語之間毫無感情:“你确定,這是陳掌櫃嗎?”
男子忽覺古怪,回頭一看,冷笑道:“這不是陳掌櫃又能是誰?姑娘當衆混淆視聽是想為葉家洗脫罪名嗎?!”
衆人面面相觑,看着那絡腮胡男子的目光也變了味兒。
蘇胤軒一怔,臉色驟沉,當即拽下旁邊的奴才低斥道:“這是怎麽回事?”
仆人臉色蒼白,結結巴巴道:“小的……小的也不知啊。”他有些欲哭無淚:“老爺說管家回鄉了啊!”
蘇胤軒心裏泛起不好的預感。
為什麽死的是管家,不是陳掌櫃?
不是說都安排好了?
男子似乎發現了不對,瞬間反應過來道:“是咱們的人去義莊拉錯了人,可你們葉家就能徹底幹淨嗎?要不咱們去樓大人面前對質!把你們家大人喊來,你一個姑娘也做不了主!”
上家和他說過,葉家絕對是有貓膩的,若是上了公堂,葉家必死無疑。
男子知道樓大人肯定不會來,這才敢這般口出狂言。
衆人聽着也覺得有道理,若葉家幹幹淨淨清清白白,自然不會害怕。
葉檀如何不知這個道理,眼下已經派人去找葉斬等人,也不知葉斬到底知不知道眼下的境況。
“既然你說我做不了主,那總得讓家父過來再做決斷。”
男子當即否認:“你是想拖延時間?”
葉檀莞爾,毫無懼意:“你可知這人是誰?”
男子愣了。
他怎麽會知道?這人,是蘇家人讓他拉的,接過又拉錯了人,誰知道是哪個倒黴替死鬼,他們不過是蘇家雇傭來的而已。
葉檀笑而不語,反倒是江渡塵道:“這似乎是……蘇家的人。”
男子當即愣了。
“這不可能!”
蘇明遠站在酒樓上,看着眼下這光景也是有些懵,不過一瞬,他反應過來,當即下了樓湧入人群中,高聲道:“等一等。”
蘇明遠來到衆人面前,溫聲道 :“這是我家管家,前些日子說回鄉省親,這……想來是意外,還請這位壯士讓我将管家帶回去好生安葬。”
男子見是雇傭他的人,一時間有些猶豫,在接到蘇明遠的目光時當即點了頭,和顏悅色:“既然是咱們弄錯了人,這是自然。”
“慢着——”
葉檀慢悠悠道:“二位似乎忘記了眼下的情況。”
她面無表情道:“這位公子拿着一些不知真假的憑證,拉着一個不明身份的屍體,來污蔑我葉家放高息貸,緊接着這位老爺又來說人是他們家的。”
她怒極反笑:“怎麽,我葉家就可以任你們胡亂編造是嗎?”
蘇明遠皺眉,沉聲道:“葉姑娘,并非如此,只是此人确實是我蘇府中人,你與他之間的恩怨我無意插手。”
葉檀‘哦’了聲,緩道:“既然這位公子說我葉家放貸,言辭犀利恨我葉家入骨,結果連帶來的人是誰都不知道,那我是不是也有理由懷疑這位管家就是遭他們毒手才被殺害的呢?”
男子聽到葉檀說他們殺人,當即慌了連連否認:“怎麽可能是我們做的?”
“死相如此凄慘定是謀殺,若是謀殺自然無法瞞天過海,定會全城皆知,你們說不是就不是?再者,葉家陳掌櫃近日确實不在姑蘇,我是不是也有理由懷疑你們暗殺了掌櫃呢?”
葉檀淡道:“你們說屍體是從義莊拉來的,尋常人誰去拉屍體?誰會去大老遠運屍體過來?難道你們想說你們拉屍體的時候被人偷梁換柱了?”
男子努力想去辯解,葉檀咄咄逼人:“再說,你們不是說我葉家放貸?那你們倒是說說放的是什麽貸?什麽緣由?幾分利?借幾年?你們說的出來嗎?”
為首男子頓時虛了,磕磕巴巴地說不出話,連帶着後面那群人也沉默了。
衆人瞧着葉檀言辭犀利有理有據,不由對她有些側目,小聲道:“這葉檀姑娘真是不一般。”
“那可不,你難道不知道四年前葉姑娘的盛名嗎?”
衆人打量着站在他們面前的葉檀,有如一顆松柏脊背不彎,眉目清冷寡淡,渾身散發着一股冷意,仿佛不是個十多歲的女子。
他們驟然想起來,從前的葉檀是多麽耀眼。
四年間所有人都在變,少年人長成青年,青年人結婚生子,姑蘇城也在變,今年的桃花比去年更盛,街道也新添了許多鋪子,人來人往,花開花落,一切如舊又不如舊。
當年的葉檀也是這般恣意潇灑,一颦一笑明媚動人。
她走了四年,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
看着她,總覺得與四年前的葉檀別無二致。
一直春風得意,一直不變初心,一直鮮衣怒馬少年時。
江渡塵就站在她身旁,迎着擾事的衆人,仿佛一座大山,堅定地站在她身側。
宋書略遠遠地看着他們,忽然心下有些空翻,神色恹恹的,低罵了一句話轉身就走。
他确信了,江渡塵喜歡她。
葉沉發現衆人的目光一直定在葉檀身上,神色不佳,她也想走,但礙于她葉家女的身份她不得不留下,就連葉靈看着葉檀的眼光也是格外崇拜。
蘇明遠沉聲道:“葉姑娘,這是你們葉家的事情,與我蘇家無關,管家我今日得帶走。”
“別急了蘇老爺。”葉檀含笑道:“您的管家死狀這般凄慘,您就不疑心是他們打死了你的人?你就這麽急着想走?蘇老爺天色尚且不晚,咱們不如一道去公堂喝喝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