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七分愛己
葉檀愣了,腦子嗡嗡的,當即從江渡塵腿上彈了下來,磕磕巴巴道:“為為為什麽去金陵???”
江渡塵撐着下颚,鳳眸微挑,眼裏含着三分揶揄:“檀兒已經是欽定的皇妃了,過年沒有回金陵,母後一直想見你。”
葉檀的臉微微發白,她她她要見皇後????
葉檀又慫了。
她她他娘的好怕啊!!!!!!
當初知道葉府的貴客是皇子之後,葉檀慫了;後來知道江渡塵就是二皇子謝承钰,她慫了,好不容易接受了這一堆事兒之後,現在江渡塵和她說,要她去見皇後?
看見葉檀的反應,江渡塵覺得好玩極了,二人耳鬓厮磨了一會兒,葉檀只覺得臉上有些發燙,找了個借口趕緊溜走。
她回到房間後,正見到未曉在擦桌子,看見葉檀的時候還貼心地問了句是不是生病了,怎麽臉這麽紅,葉檀趕緊把人打發出去。
看着銅鏡中的自己,葉檀輕咬下唇,只覺得羞赧又丢人。
葉檀摸了摸自己的臉,深深呼吸了口,撲通作響的心跳這才緩緩恢複,她看了眼天色,正想着今晚要去替白芊芊揭露林誠的罪行,只聽得吱呀一聲,門開了。
葉檀止了心思,擡眸望去,愣了愣,見到來人還有些意料不到,她笑道:“你怎麽來了?”
葉靈站在門口,神色溫和寡淡:“想着很久沒有和姐姐說些體己話,過來看看姐姐。”
葉檀挑眉,對于這句話也不太在意。
葉靈與葉沉是雙生子,看上去性子相似,可深究下去,卻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二人都恬靜,但葉沉會審時度勢,知道什麽時候撒嬌賣可憐,可葉靈似乎一直都是淡淡的樣子。
也正因為葉靈的性子,葉檀從前與葉沉更加交好。
這時候過來,葉檀有些匪夷所思。
葉浔葉言來的時候,正看見葉檀與葉靈一起站在無心閣的竹林下,腳步頓了頓随後走了上去,葉靈看見二人的時候,溫和地喚了聲:“大哥,二哥。”
葉浔點了點頭,葉言沒有說話,葉靈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同幾人微微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待人走遠後,葉浔這才開口:“靈兒來找你做什麽?”
葉檀點了點頭。幾人一道坐在閣下的石凳上,未七泡好茶水,初春的天氣還泛着些涼意,但對他們這些習武之人倒不算什麽。
葉檀想了想,沒有直面回答他的問題,轉了個話頭道:“我不在的這幾年,靈兒怎麽樣?”
一旁的葉言道:“也就和從前那樣,不大愛說話。”
葉檀沉默不語,葉浔捕捉到葉檀的不對,反問道:“靈兒可是有什麽不對?”
葉檀猶豫片刻,院子裏起了風,她張口說了什麽,葉浔葉言的臉色逐漸沉了下來。
二人走後,葉檀又去看了眼周氏,周氏的精神比她剛回來時好了不少,雖算不上每日樂呵呵的,可神情淡淡的,倒也沒什麽煩心事的樣子,她同周氏聊了一會兒,這才知道葉斬一直在想方設法地讨好她,可周氏始終過不去那道坎,但為了葉檀,和這麽多年情分,面兒上總算是過得去。
看着周氏的樣子,葉檀忽然有些悵惘,她的皮膚不再如當年那般緊致嫩白,眼角也多了許多細小的紋路,若非葉檀仔細觀察,恐怕她都沒發現,周氏已經逐漸老了。
周氏望着院子裏,陽光映在院子裏,顯得暖意十足,她坐在椅子上,身上蓋着一張薄薄的繡花毯子,身邊放着一張小小的茶幾,茶幾上的茶還泛着熱氣,茶幾的另一側,是葉檀。
“你父親當年來金陵時對我說的那番話,時至今日我仍歷歷在目。”周氏忽然開口,聲音平靜,葉檀沒有說話。
“當年我其實是違背了父母之意,才嫁到姑蘇葉家,當時家中已經為我看好一位王爺,若我嫁過去,那便是大業的王妃,若沒遇到你父親,或許我就嫁了。”葉檀不明白周氏說這個做什麽,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說明母親當年也是十分勇敢的人。”
周家是個書香世家,禮教嚴謹,周氏從小也是背着三從四德長大,思想方方正正,是個十足的大家閨秀,不用想也知道,在當年的金陵,娶到周氏意味着什麽,而周家也明白金陵中的姻親利害,才選了一個品學兼優身份不俗的王爺。
就這麽一個乖巧的人,最後選了一個放縱不羁毫無功名的葉斬,遠走姑蘇。
周氏笑了:“你父親一開始也對我山盟海誓,可最後呢,就算是那趙氏使的計謀,可後面,為什麽還會有白恪?更甚至白守?即便不是你父親的孩子,可這也說明了,你父親對她依舊是寵的。”
葉檀沉默了。
周氏嘆了口氣,葉檀将茶遞到她面前可周氏并沒有接,看着葉檀年輕的面容,溫聲道:“你與渡塵好,我自然開心,可畢竟是皇家人,你父親尚且如此,更何況皇室中人本就涼薄,他從前不是皇室中人時,我還挺矚意他,可如今他是大業最得聖心的皇子,将來是否成為太子,都很難說,皇室中人最忌用情太深,婚姻之間利益往來猶如兩股繩索,不斷糾纏,最終擰成一股。”
“渡塵待你好,可未來,他的身邊是不是只有你一個女人,都很難說。”
葉檀面色微變,張口想辯駁什麽:“母親——”
周氏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想說渡塵不是那樣的人,是,他這孩子重情重義,起碼對你是,但他先是謝承钰,後是江渡塵,你明白嗎?皇室中人,很多事情并不由自己做主。”
葉檀知道周氏說的都是真的。
她的心裏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猜忌,可這婚,定了,這心也定了。
一切都沒有回頭的餘地。
看到葉檀的神色,周氏知道自己的話,葉檀是聽下去了。
葉檀的性子她是一清二楚,她也知道這麽多年,江渡塵對她的一片情意終于得到了回應,葉檀慣是個用情至深的人,如今她對江渡塵,周氏雖不敢把握情意多深,但總歸不淺。
她嘆了口氣,道:“你如今大了,我再說什麽,你也不一定聽得進去,總之,三分愛人,七分愛己,若有朝一日金陵待不下去,就回姑蘇來。”
葉檀仿佛被噎了一口,她複雜地看着面前神色平靜的周氏,也不知該說些什麽,轉了個話題寒暄幾句就離開。
夜晚,葉檀收拾妥當後,便踏上了去花閣的路,随之而行的還有江渡塵。
即便是晚上,江渡塵出行依然戴着那副面具,葉檀盯着他好一會兒,這才道:“怎麽總是戴面具?”
江渡塵摸了摸臉上的暗金面具,笑道:“當年逃到江家時,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從那時候起就戴着面具,不過當時戴着的,是那些民間玩偶面具,後來來了姑蘇,這才慢慢開始放下面具,若是以這張臉出現在金陵,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麻煩。”
葉檀歪着頭看他:“如今你的身份既以天下大白,這面具大可不必戴了。”
她看着他總是戴面具,怪別扭的。
江渡塵笑了笑,不可置否。
姑蘇夜市燈火通明,花街柳巷更是比白日更加熱鬧,站在門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不計其數,當看見江渡塵的馬車時眼睛都直了,單從馬車上看就知道,這是一個大客戶。
江渡塵走下來時,門口的姑娘們仿佛瘋了似的,這可是皇子!若能留住他,今晚這絕對賺的堪比他們好幾日的生意!
姑娘們還未來得及上前,就見車內又伸出一只纖細柔弱的手,江渡塵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葉檀從裏頭探出身子,周遭人又愣住。
這……逛花樓,帶着女人過來算什麽回事?
花樓的老鸨扭着腰走上前去道:“殿下今兒個來咱怡紅閣,咱們真是……”
她還沒有靠近江渡塵幾步,就見侍衛提着攔在了面前,這着實将衆人吓了一大跳。
“林誠在哪裏?”
老鸨的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忙跪下笑道:“林公子好幾日沒來……”
葉檀冷笑一聲,一腳踹開擋在面前的人,直接走了進去,侍衛咽了咽吐沫,互相看了一眼,不得不說一句皇妃厲害了。
林誠正在屋內,軟香卧懷,桌案上擺着一方絲帕,絲帕上是一些白色的粉末,懷中的女子香肩半露,一臉迷離。
葉檀聽到裏頭莺莺燕燕的聲音,嘴角一冷,當即一腳踹開房門,林誠瞬間吓得手抖,士兵魚貫而入,緊跟在後面的是江渡塵二人,林誠的臉色倏地白了,一雙手不知所措,桌案上的五石散格外顯眼。
士兵上前将五石散捧到江渡塵面前,江渡塵瞥了一眼,看着林誠道:“林誠,你可知道吸食五石散是重罪?”
林誠和幾位公子姑娘吓得瑟瑟發抖,他蒼白着臉道:“殿下,這,這,這不是五石散,這是……這是……”
“那你說這是什麽?”葉檀冷笑一聲:“吸食五石散,殺頭抄家都是正常的,怎麽,你林誠膽子那麽大?”
外邊的人聽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圍了過來,雖然無法靠近,但裏頭的動靜也能聽到一些,聽到葉檀說五石散的時候,衆人一驚面面相觑議論紛紛,大業是絕對禁止五石散的,如今竟然有人膽子這麽大?
葉檀神情冷然,看着林誠的眼神不帶一絲溫度,林誠瑟縮着,他微微擡頭看着居高臨下的葉檀,眼神冰冷,那寒意直從林誠的心底裏湧上——
他開始後悔沒有聽家裏人的話。白芊芊嫁給他時,家中人就告訴過他,就算不在意白芊芊不在意白家,可他不得不顧及到葉家,葉檀。
他并沒有将家中人的話放在心上,自以為拿捏住白芊芊,一切都不會暴露,可……可……
林誠的身子不住的顫抖,周遭人的目光有如利刺紮在他的身上。江渡塵的聲音不鹹不淡:“吸食五石散乃是重罪,暫壓府衙。”
沒有任何的讨還餘地。
江渡塵話音剛落,還不待林誠說些什麽,就見葉檀慢悠悠從袖裏抽出一張紙,攤開紙頁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将紙頁放在林誠面前:“這是和離書,你死了就死了,不要耽誤芊芊。”
林誠看着紙上娟秀的字跡,忽然想到了什麽——
這是葉檀為了讓他和白芊芊和離,故意擺他!
他吸食五石散這麽久從未走漏風聲,一定是!
他咬了咬牙,眼神陰冷:“就算我吸食了五石散,可白芊芊嫁給我,就是林家人,我吸食五石散并不能成為我與他和離的理由!我就算死,白芊芊也是林家人!”
林誠話音剛落,下一瞬葉檀就欺了上來,一腳踹在他的肩頭,眼神陰狠寒冷,她冷哼一聲,寒聲道:“那你養外室的事情算不算理由?!”
姑蘇養外室的人不在少數,雖然大業律中将養外室一條納入了和離法中,但從未有人用過這一條和離,女子出嫁後就已經是夫家人,若是和離,娘家不一定接納自己,自己也難以忍受旁人的目光。
聽到葉檀這一條,不僅是林誠,衆人也是驚愕,看着一身紅衣的葉檀,對于葉檀是又驚又奇。
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能抛下世俗觀念只身游歷江湖,又能得二皇子青睐,行事出其不意,活的自在潇灑。
林誠緊緊咬着牙,牙齒緊扣發出窸窣咯吱的聲音,葉檀并沒有給他狡辯的機會,士兵壓着林誠,在那封和離書上畫了押。
葉檀确認好和離書後,小心翼翼地将這封書信放回袖中,這花樓暫時被江渡塵關了起來,每一間客房都一一搜尋,但凡吸食五石散的人,無一例外都被捕了去。
就連這條街,江渡塵都封了,一家家查過去,不查不知道,在這花街柳巷中吸食五石散的人還不在少數。
林誠先被關押了起來,葉檀看着他的背影似乎在深思什麽。
江渡塵側目,看着她神游的模樣,忽然溫聲道:“我不會。”
葉檀回過神來,綻開一抹笑道:“不會什麽?”
江渡塵溫柔地牽起葉檀的手,字字铿锵神色溫柔而篤定道:“背叛你。”
葉檀莞爾一笑,微微點了點頭。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回姑蘇這麽久,她看到自己的母親被父親辜負,看見白芊芊錯愛他人,自己從前更是……
但她一看見江渡塵,就忍不住,想去相信這個人。
相信這個人是例外。
二人站在花樓門前,江渡塵身形颀長容色溫和,葉檀背脊挺直,明媚張揚,二人就好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正當衆人感嘆二人伉俪情深之時,卻見一個女子從人群中猛地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