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另一邊。

方唯依照周銳昀發來的地址去了酒吧,進門就是轟炸的樂聲和喧鬧聲。他擠過人群,在昏暗燈光下四處窺看,卻沒找到人。他掏出打電話給周銳昀,第一遍沒人接,方唯皺眉,抿嘴握着手機。

有人見他面嫩,上來搭讪,拉着他去跳舞,方唯使勁推拒,找了個稍微人少的角落待着,又給周銳昀打電話。這次臨自動挂斷時,對方接通了。

“周……你在哪兒?”方唯問。

“我……”

周圍太吵了,方唯聽不見,捂着聽筒擠過人群,去了洗手間。關上隔間門,總算安靜了點。

“你剛剛說什麽?我在Aon,沒看見你。”方唯說,手指摳着手心。

周銳昀聲音清冷:“臨時有事,我就先走了。”

情緒悉數冷卻。這個理由他剛剛才用來對付過謝衡,現在又返到了他自己身上。

“你……你怎麽走了?”方唯聲音澀啞。

“抱歉,讓你白跑一趟。”周銳昀說。

方唯能說什麽呢?他連質問周銳昀臨時有什麽事的資格都沒有,反而還要強壓下心裏的失落,說:“那下次再一起喝酒吧。”

“有空再說吧。”周銳昀正躺在床上,向上抛玩着銀色打火機,手指上的煙燒灼着,語氣裏含着絲難以察覺的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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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唯沒有多想,更沒有懷疑對方是故意耍着自己玩兒。他根本想不到這些,當周銳昀是真的有事,失落過後又打起精神,忍不住問:“是工作上的事嗎?這麽晚了。”

周銳昀曲起一條腿,吸了口煙:“算是吧。”

“有車臨時要修?之前跟你說我想改裝車,你最近有時間幫我改一下嗎?”方唯問。速町修車廠關門了,他不知道周銳昀現在在何處工作,此時是個打探的好機會。

“說過了,我不是專業的。”周銳昀說。

“嗯?什麽意思?”方唯不解。

“我只是周末給朋友幫個忙。”

“你不在修理店工作?”

周銳昀卻不打算再多說:“嗯,我要去忙了。”

方唯哦了兩聲,壓下心裏的好奇,聲音低下去:“好的,你忙吧。”又忍不住在挂電話前補充一句:“下次有空再一起喝酒。”

周銳昀沒答應也沒拒絕,挂斷電話時嘴角挂着一絲笑意,他很少笑,因為他的生活裏沒什麽值得去笑的趣事。

裏面卧房傳來不間斷的咳嗽聲,有人在開門,鑰匙叮叮當當響了許久門才被打開。酒氣湧進來,中年男人路過周銳昀時迷迷瞪瞪罵了句:“你媽咳成那樣了,不知道倒個水?”

周銳昀不笑了,眼神陰鸷。

方唯收起手機,出了洗手間,外面是沸騰的人海。人潮攢動,可沒有他最想見的那個,不禁嘆了口氣。

對比方唯的消沉,謝衡倒是一臉春風得意。

“你住哪兒?”上車後,謝衡問道。

譚西原毫不扭捏,報了個地址。臨江邊,房價不菲。謝衡多看了他兩眼。

一個服務生住得起那邊的房子嗎,謝衡在心裏嘀咕,保不齊是哪個相好的富太太“金屋藏嬌”的地方。

被當做“嬌”的譚西原神色如常,問他 :“不認識路嗎?”

“認識。”謝衡說,“那麽好的地段當然認識。”

譚西原不置可否。

夏季夜風怡人,一路開到江岸邊。譚西原指着前面:“就在那兒停吧,裏面不好停車。”

謝衡沒來過這邊幾次,不疑有他,以為是小區物業比較嚴格,不讓外來車輛進去,就聽譚西原的指示,把車停了。

這地兒是停車場,往外走一大截路才看見人煙和燈火。

譚西原要領路,快了半個身子在前面。謝衡肆無忌憚的跟在後面視奸他——一修長的腿、挺翹的屁股、勁瘦的腰背,哪兒都值得欣賞。

他捏着自己的下巴給譚西原打分:臉能打8分,身材9分。難得一見的合他口味。謝衡手插進口袋裏摸到了剛剛趁關門時從車內拿的安全套。只拿了兩個,不知道夠不夠。

色心漸起的謝衡一時沒發現自己被帶到了什麽地方。

“你吃海鮮嗎?”譚西原問了一遍沒人回話,于是停下腳步回頭又問了一遍。

還在意淫人家的謝衡差點撞上他,急忙停住步伐,說:“海鮮?”

他一擡頭,發現來到了水岸餐廳。謝衡一驚,才驚覺受騙了:“來吃飯?”

“我晚飯還沒吃,怎麽,不能先吃個飯嗎?”譚西原挑起一邊眉毛。

謝衡能說個不字嗎?顯然不能。飽暖才能思淫欲,為了風度考慮,自然要讓人吃飽飯。

“你晚上還沒吃飯啊,那我請你吧。”謝衡壓下心內急不可耐的欲望,率先走進了餐廳。

“我請你吧,第一次在酒吧你幫我解決了個麻煩,應該我請客表達感謝的。”譚西原翻看菜單,“這麽晚了,也就這邊的餐廳還開門,味道也不錯。”

謝衡不跟人争搶,由他點菜請客。江邊風景極佳,深色的江水泛起細小的波瀾,音樂聲輕柔舒緩,明明一個心懷鬼胎,一個心思深不可測,可氣氛竟也融洽。

謝衡四處看了看,暗暗思忖着對面這個Lynn也是個有手段和情調的人,選的餐廳、氛圍都無可挑剔,估計靠這招哄開心了不少有錢的老女人。

“你不住附近嗎?”等菜間,謝衡問道。

譚西原看着他,表情已經回答了一切。

謝衡了然,果然是被耍了,卻不甘心,自有後招:“我在那邊有套房子,倒是沒住過幾次,不知道家政有沒有給我勤打掃過。”

譚西原順着對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對岸燈火閃耀,是熱鬧的街區。他聽出謝衡這段話的潛臺詞,大概就是——“你家我家如家?”

這套所謂的房子估摸着是酒店,以謝衡這等纨绔子弟的做派來看,世界上任何一座酒店都能是他家。

譚西原笑道:“指不準已經滿屋子灰塵,現在家政拿了錢,不盯緊點兒就會偷懶耍滑。”

謝衡跟着他笑,嘴裏說是嗎,心裏卻想着:比起耍滑,你更勝一籌。

菜端上來,菜色尚可。譚西原真沒吃晚飯,此時也不客氣,舉起筷子吃了起來。

謝衡不餓,沒有胃口,他偶爾下幾筷子,多數時候那張嘴都在喋喋不休。

譚西原佩服他的孜孜不倦,任自己擋回去無數次,謝衡也有辦法繼續厚着臉皮把話題往隐晦的“今晚睡不睡”上扯。

譚西原吃了半飽,速度放下來。他看了眼手機,家裏有人發來信息,問他怎麽還沒回家。

謝衡去了洗手間,譚西原回完信息,擡頭看了看周圍。夜深了,餐廳裏卻還有不少人。他們後桌坐着幾個女孩子,其中最漂亮的那個也正望過來,譚西原對她笑了笑。

謝衡上完洗手間回來,拉開椅子重新坐下來,先喝了口酒潤嗓子。

“你在酒吧就喝了不少,現在還喝,不怕喝多了回不了家?”譚西原咬着一個北極貝,說道。

“不是還有個滴酒不沾的代駕司機在嗎?”謝衡調侃他,“況且酒喝多了,耍無賴的底氣也足點。”

這是明目張膽的想着下三路的事情了。估計是這少爺耐性告罄,不打算跟他和緩着你來我擋了。

譚西原心下一轉,忽然問:“你喜歡男人是嗎?”

謝衡一愣,沒明白這個問話從何而來,回答:“對啊,你不喜歡嗎?”

譚西原沒回答,只提問:“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喜歡同性的?”

“自然而然就發現了。”

與其說喜歡,不如說對男人也行。男女皆可,對上眼就行。

“當時是什麽感覺?會感到害怕嗎?”

“做采訪嗎?突然問這個。”謝衡提起一邊嘴角笑,顯得年輕而邪氣。

譚西原舉着筷子湊近謝衡,動作難得孩子氣的幼稚:“對,采訪一下你的心路歷程。”

謝衡傾身向前,筷子差點搗到他臉上,譚西原立馬往後撤退,卻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我發現自己喜歡男人是十八歲,當時一點兒也不害怕,就覺得新奇,新奇的不得了。”謝衡緊緊攥住譚西原的手腕,說道。他發現自己喜歡男人後,立刻找了個精致漂亮的男孩兒上床,此後玩的花樣愈加繁多。男女皆可,淫亂不堪。“我的心路歷程就是這樣,Lynn你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男人是幾歲?”

譚西原用力抽走自己的手腕,說:“我不喜歡男人,從有性別意識起就知道自己喜歡女孩子。”

“哦,這樣啊。”謝衡向後靠在椅背上,或許被方唯說中了,譚西原果真是個直男。

譚西原手機亮了起來,是條短信,他拿起來回了一條。

謝衡眼睛向下看着他,無端一股高高在上感:“在跟誰發信息?男朋友?那肯定不是。女朋友?”

譚西原掃了他一眼:“弟弟。”

“親弟弟?”

譚西原點了點頭。

謝衡又坐直身體,回味了下剛才的對話:“剛剛那采訪,不會是為了你弟弟做的吧?”

譚西原發現這人沒想象中那麽笨。

謝衡說:“怎麽?弟弟跟你出櫃了?”

譚西原說:“這是個人隐私。”

“你知道吧,同性戀是遺傳的。”謝衡意在言外,“弟弟要是喜歡男人,可能是你爸爸媽媽也有這方面傾向。有句話怎麽說,龍生龍鳳生鳳,基因是确定的,一脈相承嘛。”

編排別人的父母就有些過分了。譚西原臉色變了。

謝衡倒是沒警覺,依然在說:“你弟弟要是同性戀的話,Lynn你要不要試試看,或許你也有這方面的傾向呢。”

“跟誰試?怎麽試?”

謝衡湊近,語氣暧昧:“你覺得呢?我倒是不介意……”

忽然譚西原站了起來:“我今晚還有事,先走了,你自便吧。”

謝衡跟着站了起來,直白道:“走去哪兒?不跟我試試?”

譚西原忽的嘲諷笑道:“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謝少胃口太大,我可能滿足不了。”

謝衡皺眉:“你這話什麽意思?”

譚西原掃了眼他們後桌的一個女孩:“一晚上我看謝少和別人眉來眼去不少次,今晚應該不缺人。”

謝衡臉色變了,咬牙切齒的警告:“Lynn!”

英文名喊出來氣勢不足。譚西原目不斜視,從他旁邊走過去,還說了聲:“再見,祝謝少今晚玩得開心。”

譚西原走了,回想着後桌那女孩的姑娘,不禁感嘆謝衡這麽多年過去了,審美倒是沒怎麽變。

謝衡吃了個悶聲大虧,所謂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沒想到譚西原的眼睛那麽利,竟被看了出來。

後桌的女孩子這時趕緊上來,她叫Alisa,是謝衡以前的玩伴兒,今晚湊巧碰上,一晚上謝衡被她暗地裏勾的沒少回應對方。

“謝少。”Alisa軟軟靠着他的手臂,“沒想到今天能碰上你,剛剛那個是你最近的新情人嗎?”

謝衡居高臨下看她一眼。

Alisa見譚西原走了,便毛遂自薦:“好久沒見了,謝少今晚要不要一起……”

謝衡撥開她的手:“今晚算了,改天吧。”

他被人看穿,心裏不服氣。譚西原祝他今晚玩得開心,謝衡偏不遂了他的意。

玩得開心得要跟你玩兒才能開心。

到家已經淩晨一點多了,譚西原輕手輕腳,繞過客廳進了自己房間,拿睡衣準備去洗澡。路過隔壁卧室時卻觑見門縫裏透出的燈光。

譚西原停下腳步想了幾秒,輕輕地敲了敲門,接着擰開了門。

莊越坐在書桌前,扭頭看向門口,又轉回腦袋,悶聲悶氣說:“你回來了。”

譚西原蹙眉:“不是讓你早點睡嗎?”

“我想再坐會兒題。”莊越說。

譚西原走上前去,翻了翻了他的作業本和桌子:“在做什麽題?”

“物理。”

“嗯。”譚西原手指點着桌面,“手機呢?”

莊越擡頭看他一眼,又低下去:“都删了。”

譚西原願意給個兄弟間的信任,不打算查證,準備去洗澡。

莊越卻又開口了,問道:“你怎麽今天回來這麽晚?”

“跟人吃飯去了。”

“跟誰吃飯?小璇姐嗎?”

小璇姐是譚西原的大學同學,兩人關系不錯,經常出來小聚。

“你問那麽多做什麽?”譚西原聲音低沉,“我還沒過問你呢。”

莊越啞聲了。

“你都要高三了,把精力和時間都放到學習上。之前去酒吧打工的事我不跟你計較。至于……”譚西原面容嚴肅,說到一半卻難得猶豫了下,“至于那些東西,你少看點,現在專注高考。剩下的等以後再說。”

莊越一聲不吭,筆尖在紙上來回劃着。

譚西原在他背後站了許久,無話再說,出去了。

臨到門口,莊越小聲喊道:“哥。”

“怎麽了?”譚西原握着門把手,停住了。

“……算了,沒什麽。”莊越聲音含混不清,把話咽了回去。

譚西原想,正常人這時候是不是應該安慰點什麽。撞見弟弟看同性色情電影,對方性取向昭然若揭。自己總該說點什麽,可說什麽呢?

一團亂麻。養孩子不易,譚西原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點,捏了捏鼻根說:“別學習到太晚了,早點睡。”

莊越攥緊手裏的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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