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天看護來上工,譚西原得了空,謝衡像在他身上裝了雷達般,人立刻出現在醫院裏。

莊叔見了他還認識,招呼道:“來找西原呀。”

譚西原跟人下樓,謝衡問:“你愛吃什麽?我訂了三家餐廳,各種口味都有。”

財大氣粗的令譚西原無言以對:“這頓算我請你,謝謝你找的醫生。”

“我請你。”謝衡擺手,“這個別争了。”

最終定了家西餐廳,吃完譚西原就打算走,但顯然謝衡沒準備放過機會,提議道:“時間還早,要不要去游泳?”

“這個天氣游泳?”譚西原看了看天色。

“什麽天氣都能游,我去年還跟朋友去北歐冬泳,那滋味,特別酸爽。”

“不了吧,我都沒準備。”

謝衡早有預謀:“沒事啊,泳褲泳鏡我都給你準備了一套,去吧。”

譚西原被人拿捏着軟處,沒說出口拒絕。

游泳這項飯後活動私心太重,謝衡毫不掩飾,津津有味地摸着下巴看譚西原在水下遨游的身體。

譚西原游了一圈來回,撥了下泳鏡,甩甩臉上的水珠。

謝衡給他鼓掌:“滿分。”

譚西原一番運動後心情頗佳,笑了下:“你要不要游一圈?”

謝衡自然樂意表現,他泳姿标準,速度極快,譚西原在心裏比較一番,自己大概是比不過的。

“我小時候差點就被選進了國家隊。”謝衡大言不慚,“但我媽不希望我那麽累,沒我去訓練。”

“運動員确實很累。”譚西原說。

“是啊,我也不想去,能輕輕松松吃喝玩樂才是最舒服的。”謝衡靠在泳池邊緣,“不過我以前游得真的好,學校組織比賽,我回回都拿第一,而且比第二名……”

他露出額頭顯得極年輕,自吹自擂時表情也過于誇張,看着像個沒長大的大男孩。

“我知道。”譚西原忽然打斷他。

謝衡一愣:“你知道?”

“這麽多年了,說辭都沒換一套。”譚西原忍不住揶揄道。

謝衡茫然片刻,回憶才慢慢沖破桎梏,一點點清晰起來:“哦,對,我以前跟你也說過……”

幾年前,譚西原還是謝衡家教時,某日謝衡從外面野回來,譚西原在給他做作業,謝衡一屁股坐到他旁邊,咕嚕咕嚕喝着運動飲料。

小孩子喜歡穿紅色,正紅色的衛衣被他穿的朝氣蓬勃,身上的熱氣源源不斷往外散發。

“真熱。”謝衡拽了拽衛衣的領口,“你怎麽也不開個空調?”

初秋的天氣,白日裏最高氣溫也才24度,哪裏需要開空調。

謝衡抱怨了兩句,從窗戶正好能瞧見院子裏的露天泳池,他看了會兒,忽然問:“去游泳嗎?”

譚西原正在模仿謝衡那蹩腳字,沒工夫搭理他:“不去。”

“陪我去游兩圈。”謝小少爺說一不二,硬拽着人就下去了。

到了泳池邊,譚西原才遲疑地說自己不會。雖然“師生”關系已經維持了兩個月,但他們并不熟,也沒怎麽單獨相處過——畢竟謝衡從不乖乖上課。

“游泳都不會?”謝衡吃驚道,“你從小到大學校裏不上游泳課啊?”

“我們只教德智,體和美靠自己領悟。”譚西原說。

謝衡不耐煩道:“那你看我游吧。”游了兩圈他又覺沒意思,像一尾魚般,擺着尾巴來到譚西原面前,揚起滿是水珠的臉,“算了,一個人玩沒勁,我教你吧。”

譚西原只想回去趕緊幫他做完作業去趕下一個兼職,于是敷衍道:“不麻煩你了,我四肢不協調,學不好。”

“那教會了不是更體現我的技術。”謝衡愈發來勁,伸出濕淋淋的手拉他,“來嘛,我教你,也讓你喊我一聲老師。而且我跟你講,我游的可好了,學校每次都派我去參加比賽,回回都第一……”

謝衡不得手不罷休,譚西原只好任由着他。不過這個一貫混不吝又少爺脾氣的小孩,教起人來卻意外的有耐心。

“手要這樣,這樣才能浮起來。”謝衡在一旁指導他,還難得誇了句,“學的蠻快嘛,也不算笨。”

譚西原學的不錯,沒多久就有模有樣了,兩人休息時,謝衡跟他比身高,初三小孩子哪裏比得過大二的學生,因此不大高興:“你長得倒挺高。”

譚西原從岸邊拿了杯水喝。

謝衡忽然湊過來,黏糊糊的,譚西原往後退了一步:“做什麽?”

謝衡眼睛向下一瞟:“譚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

“有。”

“跟她做過那事嗎?”配上那猥瑣的挑眉擠眼,不難猜出他是什麽意思。

“沒有。”譚西原一臉嫌惡地又往後退了一步,水聲嘩啦兩下,蕩起水波。

“不是吧,這麽大年紀了還是處男啊。”

“你不是?”譚西原打量他的身板。

“很快就不是了。”謝衡揚着眉毛,“現在就做那事影響發育,再等段時間。”

譚西原覺得好笑,一小屁孩考慮的還挺多。

謝衡想起了這段過去,一時也覺好笑,譚西原又去游了一圈,身姿矯健優美,賞心悅目。等人停下時,謝衡不禁道:“你變化挺大的。”

“嗯?”譚西原脫下泳鏡,抹了把臉上的水。

“跟以前不太像,難怪我一直沒認出來。”謝衡在腦內對比他現在與以前的模樣。以前的譚西原很瘦,頭發偏長,身上有着一股好學生的清高,又有着窮人的寒酸。現在看起來倒像個精英,教養良好得體大方、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譚西原笑了笑,問:“哪裏不像?”

那一笑很是清俊動人,謝衡心裏一動,脫口而出:“變得更好看了。”

譚西原擡起眼睛望過來,那眼神分明是沉靜的,可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的映照下,卻顯得濕漉漉,連眼睫上都沾着滴水珠。

謝衡雙手抵着身後的石壁,忍不住微微前傾,他越靠越近,面目逐漸模糊起來。

之前方唯問過自己,是不是挺煩謝衡的。煩歸煩,卻也算不得讨厭,當然,更談不上喜歡。實話實說,謝衡是他最怕碰到的那類人,不守則、難講規矩,橫沖直撞地偶爾會讓譚西原感到焦躁。

不過他處事圓滑,自有一套手段,謝衡幾次三番要得手,都被他全身而退。可譚西原也在思索,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強攻不得,謝衡便換了個軟磨硬泡的招數,更加難纏。獵物越掙紮,越會讓狩獵者興奮。對于謝衡這類人,或許他應該乖乖聽話,任其索取,待到對方敗了興致時自可脫身。

就如同現在,不反抗、不逃走,讓人得手,或許才是最優選擇。

譚西原眼睫顫動了一下,那水珠應聲而落,滴進泳池裏蕩起漣漪。謝衡的呼吸近在咫尺,撲在臉上。

眼見兩唇即将觸碰,忽然有人撇過了頭。

——不行,他做不到。

譚西原躲開了,謝衡咳了一聲,身體撤回去,聳了下肩。

一時間無人說話。

謝衡撲騰了幾個水花,在附近游了會兒,又停在譚西原旁邊,開口道:“我是認真的想追你。”

譚西原搖了下頭:“說實話,聽個男人這麽對我講,不是句高興的話。”

“行吧。”謝衡沉吟了會兒,換了個無關痛癢的話題:“對了,那個住院的是你什麽人?怎麽你喊他莊叔。”

“繼父。”

“哦,那個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謝衡又問。

譚西原知道他問的是莊越,點了下頭。

“那你們媽媽應該長得很漂亮。”

譚西原身體一僵,不過謝衡沒察覺到,猶自說着:“你那個弟弟倒是挺有意思的。”

“你不要打他主意。”譚西原眼神冷下來。

謝衡愣了下,他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覺得莊越看他的眼神怪異,仿佛帶着敵意和抗拒,才多嘴說了這麽一句,結果譚西原理解歪了,謝衡哭笑不得:“我在你看來,是這麽禽獸不如?能玩兒兄弟雙飛的人?”

譚西原臉色不佳,往泳池邊游去,說:“挺晚了,該回去了。”

回去休整一天,莊叔在逐漸康複中,譚西原着手準備銷假上班。複工頭天是個晴天,太陽烘出一片暖意。他到辦公室時,方唯已經在了,蹲在茶水間玩手機游戲等水開,譚西原路過時拿手輕輕按了下他的頭頂。

“來這麽早。”

方唯被突如其來的人聲吓一跳,同時手機裏傳來一聲慘叫,他玩的角色跌落懸崖,慘死谷底。

“譚哥,你來啦。”他脾氣好,不在乎游戲通關失敗,喜笑顏開地站起來,“叔叔還在住院吧,我正打算這兩天去看看。”

“不用來,太麻煩了。”譚西原笑了下,“晚上有空嗎?請你吃飯。”

“第一天上班就惦記着請吃飯啊。”方唯跟着笑,“你現在這麽忙,不用着急感謝我。”

再好的朋友,涉及到了金錢也要謹慎禮貌地對待。譚西原自然堅持要請客感謝他,方唯便接受了,發短信跟周銳昀說了一聲——雖然周銳昀最近工作繁忙,應該沒工夫騰出空來晚上跟他約會。

繼馬場和解已經過去一周,周銳昀拿下了那個引發争吵和冷戰的手表,沒再戴過。方唯理解為這是對方的妥協,不禁放下心來,毫無芥蒂的繼續跟人談着戀愛。

不過周銳昀的情緒陰晴不定,相處久了,難免出現摩擦,對方一冷下臉,方唯甚至偶爾會怕他。

“嗯?你染頭發了?”譚西原正要走進辦公室,這會兒正好光線照進茶水間,他察覺到了一絲變化。

陽光在波爾多紅的暗紅發色上跳躍,襯得方唯整個人亮眼了許多。

“突發奇想去染的。”方唯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打算過幾天再染回去,不太習慣。”

“就這樣也挺好看的。”譚西原說。

下班後譚西原開車,兩人就近找了家餐廳吃飯。許是手術順利,譚西原臉色不錯,席間風趣幽默地講起了去年公司去泰國旅行的趣事,兩人相談甚歡。

“方……方唯!”一道女聲打斷了愉快的交談,方唯一怔,循聲望去。

女人踩着高跟鞋噔噔跑過來,燦爛一笑:“離得遠還沒敢認,還記得我吧?陳冉。”

“冉姐。”方唯立即站起來,這是當時他蹭周銳昀的自駕游時同行的女人,“當然記得,你也來這邊吃飯嗎?”

“朋友給了這家店的券,今晚過後就要過期了,我只好趕過來吃一頓。”陳冉說。

“一個人嗎?要不要一起?”方唯主動邀請,“這是我的朋友,譚西原。”

“你好。”譚西原站起來和她打招呼,拉開張椅子,“一起吃吧。”

卻之不恭,陳冉坐下來,歪頭笑道:“帥哥的朋友果然都是帥哥。”

譚西原笑着受下誇贊,招來服務生加碗筷。他體貼周到,方唯倒沒發揮的餘地了,便挑起話頭,問道:“劉哥沒跟你一起來嗎?”

“說好一起來的,結果臨時加班。”陳冉喝了口水。

方唯點頭:“是,周銳昀也說今天要加班,最近工商局比較忙。”

“你還真信他們啊。”陳冉不屑地笑,“哪裏是加班,我十分鐘才給他拷問出來,是去單身派對了,朋友下周結婚,一群男人趁着今晚去狂歡。”

“是嗎?”方唯怔忪了下,一小時前他還跟周銳昀發過信息,對方說在加班,卻原來并不是嗎。

“是啊。你們今天約周銳昀出來了?他也說在加班?”陳冉不解,“怎麽還把兄弟當女朋友騙。”

譚西原聞言看了眼方唯,方唯趕緊把話圓上,畢竟女人的第六感都相當可怕:“是前幾天聯系的他,他說最近工作忙,加班多,我就以為今天也在加班。”

餐具上來了,譚西原遞菜單給陳冉:“你看看要不要加菜。”

陳冉性格爽朗,臨時加入也沒把氣氛搞的尴尬,三個人吃吃喝喝還算開心。陳冉明顯對譚西原很有好感,趁對方去洗手間時,拉着方唯咬耳朵,問:“你這朋友真不錯,有女朋友嗎?”

“冉姐,你可是有家世的人……”

陳冉佯裝要打他:“胡說什麽,我有個閨蜜還單着,我替她問的。”

方唯了然:“譚哥現在還單身,不過比較工作狂,貌似對戀愛這事不太上心。”

“優質男人都不急着戀愛。”陳冉嘆氣,“不過我閨蜜應該也不怎麽喜歡這款,太溫柔從容了,她就愛對她愛答不理,讓她自己一頭熱的,簡直像個抖m,比如周銳昀那樣的……”

“周銳昀?”方唯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個名字。

“是呀。”陳冉喝了點薄酒,有點微醺的醉意,絮絮叨叨起來,“我跟老劉有次請各自朋友聚在一起吃飯,我閨蜜一眼就瞧上他了,追了小半年也沒得手。”

方唯一字不落的聽進了耳朵裏,問道:“然後呢?”

“沒然後了,追不到不就算了。”

“聊什麽呢?”譚西原正好從洗手間回來,坐下來前問了一句。

陳冉喝了口酒:“聊周銳昀的桃花。”她以為譚西原也是周銳昀的朋友。

譚西原雖不認識這人,但也沒說出來。

陳冉卻忽然想到什麽,打開了話匣子:“講到他,當時在我們學校也是個傳奇。”

譚西原興致缺缺,倒了杯茶在喝。方唯好奇心大作,迫不及待地問:“什麽傳奇?”

“長得帥招桃花呗。學校有個挺有錢的女孩追他,追的驚天動地,大家都以為能得手,結果周銳昀轉頭就答應了一個學妹的追求。”陳冉本來在笑,忽然表情冷凝下來,“沒想到後來出了事,講起來還挺難受的。”

“怎麽了?”方唯問。

“他答應交往的那學妹被人拍了裸照放在校內網上。”陳冉嘆了口氣,“誰做的很明顯。那有錢的女生脾氣差,算是個太妹,哥哥是道上混的,不學無術,做事也極端。”

“……那周銳昀呢?發生了這種事他什麽反應?”

“後面的事鬧的更大。”陳冉笑着晃了晃酒杯,“你都想不到,這事過去一個多月,周銳昀就跟學妹分手,轉而跟那姑娘在一起了。”

方唯詫異:“為什麽?”

“當時學校的人也很納悶,各種猜測都有。”

時針指向九點,餐廳人越來越少,方唯坐在角落一桌,聽着自己戀人的過去和八卦。而和他相隔十幾公裏外的周銳昀也在單身派對上被問了個與過去相關的問題。

“聽講你大學時把一個女人光溜溜的丢在學校的竹林裏,是不是真的?”問話的人語氣裏夾雜着調侃,一群男人立刻猥瑣笑起來,哄鬧着他。

陳冉喝下最後一口酒:“他跟那女生談了幾個月,接着校內又傳出了一個八卦。”

——“說周銳昀跟那女生晚上在學校後山的小竹林幽會,女孩子把衣服都脫光了,結果他轉身就走,把人家光溜溜的丢在那裏。”

方唯睜大眼睛,不可置信:“丢在那裏?”

“是啊。”陳冉點頭,“不過真假我也不清楚,那時候我都畢業了,也是道聽途說,這事傳播度還挺廣的。”

方唯尚在發愣,譚西原已經結賬回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喝多了?”

“啊,沒有。”方唯回神。

“挺晚了,回去吧。”譚西原幫他拿外套,“先送陳小姐回去。”

“嗯。”方唯腳步虛浮的跟着往餐廳外走。

陳冉喝多了有點發酒瘋,靠到方唯身邊摸他頭發:“之前看到你就想說了,染頭發啦?都差點沒敢認。”

方唯抿嘴笑了下,不甚明顯的酒窩露出來:“嗯,上周染的。”

“好看。”陳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去摸他的臉,“顯白。啧,你這皮膚比我都好。”

方唯低頭笑了笑,卻心不在焉的想剛剛陳冉說的話。

周銳昀有着那樣的過去嗎?如此手段低下的對待過一個女孩子?方唯無法想象,因為他發覺別人口中的周銳昀和他印象裏的并不一樣。

周圍人七嘴八舌要他回答,周銳昀靠在沙發上,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陰影,眼神變得幽深。

“是啊。”他支着手肘,慢條斯理地說道,“還順手把她的衣服也一并帶走扔了。”

“厲害厲害!”有男人臉紅脖子粗的興奮叫道,“這是什麽深仇大恨啊,對女人這麽做!”

周銳昀緩緩笑了,眼裏毫無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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