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相
二月紅醒來時,已是臨近傍晚。
他在床榻上躺着沒動,半晌回不過神來。
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場夢,夢裏他搖身一變成了元始天尊之子,還與不動佛有過一段不lun的苦戀。
“喲,你可算是醒了。”腦海中響起的聲音,證明那一切都不是夢。
他坐起身,揉了揉昏沉的額頭。
腦海中舟嶺子的聲音還在繼續:“你睡了這麽久,我還以為你這麽容易就死了呢。”
二月紅依然沒有搭腔,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裏的環境有些熟悉,他回憶了很久,才想起來此處應是長生大帝在蓬萊島上搭建的一方小築,或許是年久未經打理的緣故,室內物件都有些蒙塵,只有他剛才躺過的那一方床榻十分幹淨,想必是張啓山将他抱到榻上之前,曾悉心打理過。
想起張啓山,他才發現,此刻屋子裏只有他一個人,再沒有其他人的蹤影。
他站起身查看了一下相鄰的房間,依然沒有尋找到張啓山的蹤跡。
舟嶺子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是在找張啓山嗎?告訴你吧,他趁你昏迷的時候,丢下你自己離開了。”
二月紅:“……”
舟嶺子:“是不是很失望,很難過?”
二月紅并未接他的話,默了一默,說道:“長生大帝的禁制已經撤銷了,你若是想離開,随時可以離開。”
這回輪到舟嶺子沉默了,過了片刻才道:“開玩笑呢吧,你體內的禁制雖然撤銷了,但是這個島上的結界還在呢,我離了你的宿體能去哪裏?還不是自尋死路。”
二月紅一想也是,于是道:“如果還有機會能離開這裏,你便自行離去吧,我不攔你。”
舟嶺子哼了一聲:“當初長生大帝硬是拘了我說要引我入仙途,你卻是巴不得我早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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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紅實話實說:“長生大帝的高瞻遠矚我理解不了,我只是覺得你很煩。”
舟嶺子:“……”
張啓山自林間歸來,遙遙望見二月紅倚在窗邊遠眺,不由駐足望了片刻。
金色的霞光籠罩在二月紅身上,彌漫出一絲淡淡的恬靜,襯得他身後整片山林都柔和了起來。
張啓山懸了許久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這才是他所熟悉的二月紅。
待他走近時,二月紅也望見了他,兩人默默對視了片刻,然後二月紅朝他笑了笑:“回來了?”
“嗯,回來了。”張啓山也笑了笑,走進小築。
“不是我多嘴,你倆這對話,怎麽看都像是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舟嶺子說着,竟自顧自地唱了起來,“嬌娘子在家,等相公回……”
二月紅沒法像長生大帝那樣直接将舟嶺子從腦海中屏蔽掉,只能假裝自己聽不見,對張啓山道:“你去哪兒了?”
“去山林中打了些野味。”張啓山說着,從背上卸下一只麻袋,從裏邊抖出幾只山雞和野兔。
兩人便在小築之外的院子裏生起了篝火,将幾只野味就地烤了分吃。
張啓山問道:“醒來之後,身體可有不适?”
二月紅想起自己腦海中不時出來聒噪幾句的舟嶺子,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道:“還好。”
而後二月紅問道:“長生大帝渡給你的法力,可有試過?”
張啓山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打野味的時候小試了一番,還算順手,就是不知真正打起架來,管不管用。”
随即張啓山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問道:“他将法力渡給了我,那麽你……”
二月紅聳了聳肩:“想必是沒打算給我留着,全給你了。”
張啓山咋舌。
二月紅噗嗤一笑:“能者多勞,若是元始天尊再打過來,就靠你罩着我了。”
兩人對着夕陽,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看起來輕松惬意。
但這不過是表象罷了。關于長生大帝與不動佛之間的那段前世因果,他們都非常有默契地選擇避而不談。
不是不想談,而是不知該從何談起。
二月紅望一眼西邊那片即将隐匿最後一道餘晖的晚霞,突然想起若幹年以前,丫頭還在的時候,最喜歡挽着他的胳膊,站在自家的院子裏看晚霞。
他曾好奇問丫頭,為什麽這麽喜歡晚霞,丫頭說,因為那是太陽留給月亮的臨別之吻,濃烈卻悲傷。
當時他不置可否,只以為她又是讀了哪個生離死別的情愛話本。如今驀然憶起,卻是百感交集。
丫頭看起來性情溫和,骨子裏卻執着熾烈,這一點他們其實很像,而長生大帝,更是如此。
如若張啓山當真能夠覺醒成佛,那麽長生大帝呢,彼時他又在何處,他與不動佛之間,仿佛便是那東升西落的太陽與月亮,永遠觸不到彼此。
随即他微微搖頭,将自己從迷症的邊緣拽了回來。他是二月紅,不是長生大帝,他現在首要關心的,是張啓山即将面臨的劫難。
想到此處,他轉頭問道:“佛爺,你體內的窮奇該如何處置,可有思緒了?”
張啓山默了一息,道:“窮奇的天劫,就在這兩日了。”
二月紅眉心微動:“你打算直接引來天雷?可這島嶼已被結界屏蔽,恐怕天雷也難以在短時間內尋覓到窮奇蹤跡吧?”
張啓山仰面躺在草垛上,望着天空之下那一道籠罩在島嶼上方的透明結界,緩緩道:“那便将結界打開。”
舟嶺子一聽立即抗議:“這怎麽行?一旦開啓結界,元始天尊很快便會找到這裏,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然而二月紅卻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點頭道:“破釜沉舟。”
舟嶺子長嘆一口氣:“你們這兩個瘋子……”
他突然有點懷念長生大帝了,至少比起這兩個不要命的瘋子,長生大帝才比較正常。
張啓山盯着篝火,思緒不知飄到了何處,随即又轉而看向二月紅,眼眸中透出一絲笑意。
二月紅回視他,不知其意,以眼神相詢。
張啓山道:“突然想起,上次去北疆的途中,你我也是如此圍着篝火,卻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經他一提,二月紅才想起來,那時兩人冷戰已久,尚未完全冰釋前嫌,聊的話題也是十分拘謹。
他更想起,那時的他們,還只是單純的戰友與同僚,沒有那般身不由己的混亂關系,更沒有前世種種的不甘與求不得。
如今想來,卻是恍如隔世。
張啓山斟酌片刻,緩緩道:“事到如今,二爺可曾後悔?”
二月紅一怔,問道:“後悔什麽?”
張啓山欲言又止,搖了搖頭,移開了視線。
二月紅細思過往種種,漸漸回過味來,心頭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反問了一句:“佛爺可是後悔了?”
張啓山沒有答話,只是望着篝火,明滅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将眉目遮掩得模糊不清。
二月紅心中惱意更甚,不再追問,起身便要離開。
不料張啓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拽将他按倒在地,然後順勢傾身覆了上來。
二月紅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定睛看時,卻撞進了身上那人晦暗幽深的一雙眸子。
“我卻後悔了。”張啓山一瞬不瞬地凝視着他,啞聲道,“當初明明是我認識你在前,為何還會将你拱手讓人。”
二月紅怔了一怔,随即明白過來,張啓山是在說他與丫頭的那一段姻緣,不由訝道:“當時你不是還堅持要清心寡欲孤身一世的麽……?”
“正因如此,現在回想起來,越發感到後悔。”張啓山閉了閉眼,道:“其實那時候,我并非對你毫無所感,尤其當你告訴我,你要同別人成親時,我的第一反應,其實是憤怒的,那種感覺,像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冷不丁插了一刀。”
二月紅聽了有些哭笑不得,張啓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他明明記得當他告訴張啓山自己婚訊的時候,對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臉興奮地道:“我兄弟找着媳婦了,我也跟着高興,今晚咱倆不醉不歸!”
卻聽張啓山繼續道:“但我很快冷靜了下來,我告訴自己不應該為這種事情生氣,更不應該讓你看出端倪。”
“……”二月紅心道,他還當真沒有看出一絲端倪,佛爺真是好演技。
張啓山繼續道:“我寬慰自己,或許我對你,只是戰場上生死依托之後的過度依賴罷了,你總歸要有自己的去處,而我,也有我要肩負的使命。是以,我在接到軍令之後,沒有同你知會一聲,便率先啓程離開了。”
二月紅恍惚想起,那天晚上他倆原本約好一同喝酒,張啓山卻一夜未曾出現,到了第二日他才從別處聽說,張啓山接了緊急軍令,連夜拔營啓程了。
如今仔細想來,他與張啓山之間的關系,也是自那之後漸漸隔閡起來的,此前都是張啓山主動來找他喝酒,此後卻是他主動去找張啓山,卻經常因為各種理由吃了閉門羹。直到後來丫頭病故,兩人的關系也一度跌至冰點。
在他淡出朝野深居簡出的那段時日,他一邊緬懷着丫頭,一邊還在苦思冥想,他與張啓山,究竟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難道是對方變了,亦或是自己變了?
而今他才真正明白過來,并非人心變化,只怪他們都太遲鈍。
張啓山将心中想說的話一次說盡,垂眸注視着二月紅道:“我原不欲同你說這番話,但當知道你我二人的前世淵源之後,我想,如果現在不說,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不論你心裏是否接受,我都想告訴你——”
他說到此處,突然頓住,讓人意猶未盡。
二月紅舔了舔略微幹燥的唇,下意識問道:“什麽?”
張啓山眸色微沉,不再言語,只是低頭吻住了他的唇。
——我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