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村的路上,自認為受過高等教育的五位玩家都顯得有些沉默。

雖然沒有昨夜女鬼扒床的驚魂,但這樣人與人之間的殘殺,仿佛要比跟鬼打一架還要難受得多。

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那埋葬過不知多少屍體的長勝山,寧琴小聲道:“那個女人也會變成鬼嗎?”

——經此一遭,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猜出昨夜那些阿飄的來源。

“那還用說,”不滿地踢了踢地面上的石頭,在衆人面前掉馬的安妮也不再使用僞裝過的女聲,“好歹也是個念過書的城裏人,她怎麽能相信山神、怎麽能放任自己為虎作伥?”

“她”說的是淑芬,事實上,直到今天祭祀之前,江寧都只把對方當成一個受害者。

“生活所迫吧,”努力忽略安妮外表和聲音上的違和,江寧想起自己曾經注意過的一些細節,“她身上有傷。”

那些不經意露出的淤青、還有今早李輝對她的态度,無疑都表明淑芬嫁人後的日子并不好過。

“我怎麽看不懂《歸途》公司的操作了呢?”撓了撓頭,許志剛看向那些三三兩兩結伴回家的村民,“說真的,我感覺這村裏人都有點不正常。”

“鬼都是他們造的,還有什麽比這更可怕?”

“可村民總不會殺我們吧,”順了順纏在指尖的琴弦,寧琴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大家,“我們只是幾個外人,不是嗎?”

腦海裏忽然有什麽閃過,神游天外的江寧一拍口袋:“有人想跟我回去看看那具女屍嗎?”

看看女屍?

話音剛落,幾道懷疑夾雜着打量的目光就落在了青年身上,盡管知道對方是個很有名氣的恐怖游戲主播,但看着青年毫無懼意甚至還有些興奮的目光,除了嚴森,其餘人心裏還是不由得感到了一絲怪異。

“我去,”不假思索地站在江寧這邊,嚴森十分體貼地給了剩下三人一個臺階,“村裏也不安全,許哥就留下來照顧兩個‘女生’吧。”

雖然嚴森身上的大神光環很強,可在這樣一個随時會有危險并主打逃生的游戲中,還是留在一個安全的地界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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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那我們就去套套村民們的話,”見安妮和寧琴沒有異議,許志剛主動攬了個活兒,接着又不放心地叮囑道,“安全第一,你倆可別逞強。”

将目光從身旁的男人身上收回,江寧點了點頭,心中很驚訝對方竟然會如此不理智地選擇陪同自己冒險。

死亡即出局,在不能讀檔重來的情況下,還不知有多少觀衆會罵他這個主播帶着大神作死。

然而,當局者迷的江寧,卻根本沒想到現在直播間的彈幕有多歡樂——

“卧槽,嚴哥答應了????”

“愛情!這絕對是愛情!別人說啥你都同意,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嚴哥?”

“雖然不贊同江寧的作死,但考慮到嚴哥的反常,我還是決定觀望觀望。”

“不是作死好嘛!我們江小慫從來不敢作死的事兒!某些人就等着打臉吧哼哼~”

“兵分兩路,你們想看哪一波?”

冷風陣陣,同樣覺得男人有些反常的江寧緊了緊衣服:“你不怕出局?”

“只是個游戲,”搖了搖頭,順着崎岖山路向上的男人給了江寧一個情理之中的回答,“更何況我還有粉絲。”

神色平靜,嚴森看上去似乎對倚仗人氣晉級這種方式并不排斥。

幹巴巴地“哦”了一聲,江寧掩下眸中的失望,并在心底狠狠地唾棄了一番自己的自作多情。

想想也是,他只不過是一個和對方臨時組隊的陌生玩家,對嚴森而言,他或許還沒有對方好友列表裏的那些主播來的親近。

不明白青年身上怎麽忽然籠罩上了一層低氣壓,自認為演技完美的嚴森停下腳步:“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飛快地擺了擺手,江寧随口扯了一個還算靠譜的借口,“我只是在想,村裏人會把那女人的屍體扔在哪。”

“李輝回來的很快,應該就在山神廟不遠的地方,”誤以為青年真的是在為游戲苦惱,嚴森十分認真地分析,“不過這長勝山不是景區,我們得小心點不要迷路。”

沒有地圖指南針當地人,想要記路,就只能靠玩家自己的腦袋。

山路越來越窄,周圍的樹木卻明顯稀少了許多,在撥開面前一叢半人高的雜草過後,江寧兩人總算又回到了那個邪性的山神廟。

祭壇上的血還沒有幹透,隔着老遠,江寧都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回想起那個女人慘死的樣貌,青年不是滋味地開口:“村裏晚上還有篝火晚會。”

除了用懲罰罪人來澆滅神明的怒火,長勝村的村民們還會用特有的舞蹈向神明祈福,耳邊又響起村民們在返程路上的說說笑笑,江寧握緊手指,只覺得脊背上升起了一陣惡寒。

“或許我們出去後可以考慮一下怎麽暴打劇情策劃,”拍了拍褲腳袖口,嚴森狀似無意地指了指青年,“不檢查下衣服嗎?山裏的蟲子很多。”

騰地離開身後的草叢,仔仔細細檢查領口袖子的江寧,再沒了多餘的心思去感慨難過。

仰頭望了望頭頂郁郁蔥蔥的樹冠,青年總覺得自己的後頸下方有點癢,生怕自己在無意間摸到一手蟲,江寧只能硬着頭皮開口:“嚴哥,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有沒有蟲。”

這小沒良心的,平時“你”來“你”去,有求自己就叫嚴哥。

心中笑罵一句,嚴森“嗯”了一聲,而後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湊近了對方。

江寧的皮膚很白,哪怕不用濾鏡修圖,對方也的确擔得上一聲“牛奶肌”的誇贊,從後扒開青年的黑色外套,嚴森小心翼翼地勾起對方T恤的衣領向下看了看。

沒有蟲也沒有樹葉,男人眼前只有一片因為少見陽光而更顯白嫩的肌膚,意識到兩人現在還在直播,自動把青年歸入自己領地的嚴森飛速攏了攏對方的衣服:“放心,什麽也沒有。”

明明山裏溫度不高,但感受到男人拂過自己後頸的溫熱呼吸後,江寧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耳尖,向前一步和嚴森拉開距離,江寧煞有其事地正了正臉色:“天要黑了,我們走吧。”

随時能瞥到虛拟屏上時間的嚴森:“……”這傻孩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沒有戳破青年此刻的慌亂,打定主意要溫水煮青蛙的嚴森當然不會讓自己過于主動而吓到對方,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現地跟在江寧身後,兩人一起走向了之前李輝幾人扛着麻袋消失的地方。

那其實并不是一個很隐秘的地點,或許村裏人根本不在乎這些死者被人發現,走了還沒十分鐘,江寧就發現了那個飄着難聞氣味的大坑。

連個蔽體的麻袋都沒留下,那個被一刀穿過胸口的女人就那樣髒兮兮地躺在坑底、躺在那些早已爛完的“同類”身上。

森白的骨架或零散或完整地支棱在坑內,江寧甚至無法在短時間內辨別它們代表了多少條已逝的生命,大着膽子上前一步,江寧認真地對土坑內的所有“人”道了句“抱歉”。

拿出一直放在口袋裏的核能手電筒,青年按開開關,十分謹慎地将那束白光照在了那具女屍的臉上。

同上次在卧室中一樣,女人身上立刻浮現出了一幕幕飛速閃過的模糊畫面,眯起眼睛,江寧費力地在其中尋找着可能會有用的信息。

可是沒用,對大部分枉死的人來講,他們最為深刻的記憶都是瀕死前的畫面,從第一視角再次觀看了一遍女人的死法,江寧只記住了李老頭嘴角一個輕蔑的微笑。

那是印在女人視網膜上的最後一個畫面,依次用手電照過那些堆積在坑底的頭骨,青年也在各式各樣短暫的閃回中見識了各式殘忍的刑罰。

挖眼、斬首、絞殺,甚至還有一塊嵌入地下的骨頭顯示出它的主人是被活埋致死,瞧着那夾雜着石塊的泥土一鍬鍬地從頭頂砸下,江寧的呼吸幾乎也要随着那畫面中的女人停滞。

不過奇怪的是,除了這些,還有幾位的閃回很是模糊,就算是動态視力極好的嚴森,也沒能看清那些閃動的畫面裏隐藏了什麽。

“他們瘋了。”喃喃自語,青年再次用核能手電筒仔細掃過每個人的頭骨,直到他完全确認了心中的某個想法。

“燒了或者找個和尚來超度?”比起江寧的感性,嚴森的表現明顯要理智許多,“不出意外,這裏應該就是那些女鬼作亂的源頭。”

“呼——”

話音剛落,方才還一派正常的樹林裏立刻刮起了一陣涼飕飕的陰風。

白霧升騰而起,很快便把森林裏遮得如陰雨天一般灰暗,看着這明顯是高能前夕的一幕,江寧一把拉起男人的手腕向前跑,簡直恨不得回到三秒前堵住對方的嘴巴——

“嚴森嚴大神,有你這麽在墳前考慮怎麽把人燒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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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森:……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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