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往事(上)

這一等,便是近一刻鐘。

顧秋安緩緩走過來, 拱手說道, “抱歉, 久等了。”

“無妨。”符遙道。

顧秋安也沒坐到主位上,很随意地搬了個凳子坐在一旁,頗有促膝長談的架勢, 說道, “實不相瞞, 今日找二位前來, 是有一事相求。”

“大人有話不妨請直說。”薛冉道。

“我想, 瑜王應該找過符公子了吧?”顧秋安喝了口茶。心道自家夫人這麽多年了,泡的茶依舊很難喝, 還不許他嫌棄。

符遙一驚,原來冉兒說的不錯, 顧丞相确實一清二楚。只能老實回答道, “瑜王确實找我借銀子來着。”

“我的請求便是, 你把銀子借給他。”顧秋安淡淡道。

薛冉皺眉,“大人這是何意?”

顧秋安嘆了口氣, 道, “瑜王養了一批私兵, 是我無能,這幾年雖一直自诩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卻唯獨對這批兵馬所在何處一無所知。他如今向你借銀子,定是為這些人籌備糧草兵器。”

“所以你想順藤摸瓜, 找到這些人的老巢?”薛冉問道。

“正是。”

“不行。”薛冉直接拒絕,“你只顧着捉拿瑜王,你将遙兒的安危置于何地?如果被他發現,以他的心狠手辣,遙兒焉有命在?”

“我會禀明聖上,派人暗中保護你們的。”

薛冉仍舊不為所動,他實在是不敢用符遙來冒險。

顧秋安輕笑,轉向符遙道,“只要符公子答應,我可以保證此事無論如何收場,薛姑娘母女二人都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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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真的?”符遙的眼睛亮了一瞬。

“絕無虛言。”

“遙兒!”薛冉拽住她的手臂,輕輕搖頭。

符遙不理他,直接回答道,“我答應。”

“痛快!符公子真是性情中人。”顧秋安笑得眯起了眼。

薛冉無奈,準備回去再收拾她。當下便不再多做争執,只對顧秋安說道,“既然如此,那我還有一事想問,請您如實回答。”

“請講。”

“蘇绮曼和她舅舅的失蹤,究竟與您有沒有關系?”

顧秋安身體一僵,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來,“我只能告訴你,他們很安全,不必擔心。”

薛冉點頭,“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符遙答應的倒是痛快,只不過回去的路上,她就慫了。

冉兒板着臉好可怕啊!符遙默默地想着,用食指和大拇指的指尖兒,小心翼翼地拽了下薛冉的袖子。

然後薛冉走的更快了。

符遙盯着薛冉的背影,欲哭無淚,連忙快跑兩步追上去。

二人一路都沒說話,回到府中,卻又見到了一位老相識……

“蕊兒?你怎麽來了?”符遙驚訝地問道。

會客廳內,符遠,蕊兒與另一位年輕男子分坐兩旁。

蕊兒聽見她說話,一手撫着肚子,一手撐着椅子,就要起身。一旁的男子連忙扶着她。

“你這是……”

“我懷孕了。”蕊兒笑着說道,輕輕拍了下肚皮,曾經亭亭玉立的少女如今已是位婦人的模樣,她指了下身旁的男子,說道,“這是我夫君。”

“小姐,好久不見。”蕊兒笑着對薛冉說道,仿佛真的放下了那些執念,語氣輕松的就像是遇見了許久未見的朋友。

薛冉淡淡地點頭,不發一語。

“是這樣的,我夫君也是位商人,當然比不得符家家大業大,不過是小打小鬧,做點小生意罷了。最近在京城與符遠公子有些生意上的往來。符公子心善,瞧我這個大肚婆行動不便,又聽說我原本是小姐的侍女。便主動收留我們夫妻二人在府中居住一段時間。”

蕊兒解釋了一長串,奈何薛冉無心關注,只是随意地點點頭便回了房間。

符遙還沒把人哄好,自然得跟着。

身後蕊兒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暗淡了一瞬。

“冉兒,你還在生氣嗎?”符遙悄咪咪從身後抱住薛冉,将頭靠在他肩上,翁聲翁氣道。

薛冉內心嘆了口氣,其實他并非是生符遙的氣,而是在跟自己過不去,他氣自己無能,總是躲在符遙身後,靠她保護。若是以前也就罷了,可如今,他知道了符遙只不過是個弱女子而已。而自己卻是個男人,一個靠自己心愛的女人來保護的男人,委實太過無用……

他轉身将符遙摟在懷裏,說道,“對不起,我不該發脾氣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符遙笑了,主動親了下他的唇角,說道,“你不生氣就好。”

符遙将五十萬兩銀票交給瑜王時,瑜王絲毫不意外,他覺得薛冉這個女兒最大的用處也就是吸引了符家這位公子,哦,不,是這位小姐。

殊不知從他去錢莊取銀子時,就已經被顧丞相的人盯上了。

七日後,太醫宣布陛下的病情進一步加重,瑜王入宮侍疾。

太極殿內,皇帝病床前烏泱泱跪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嫔妃。

瑜王站在門口,手裏握着條裝樣子的手帕,時不時按下眼角。

不多時太後駕到,瑜王躬身行了一禮,然而太後一個眼色都沒分給他,徑直走進殿內,“哭什麽哭!我兒還沒死呢!你們是非要吵死他才甘心嗎?”

衆嫔妃急忙磕頭,連呼“不敢。”

“都給我滾回自己宮裏去!”

太後中氣十足的吼了一聲,衆嫔妃忙不疊地散了。

太後臨走前才掃了瑜王一眼,“瑜王來此是盼着皇帝早點合眼嗎?”

瑜王低眉斂目,忙稱“不敢”,其實內心惱怒無比,當年先帝在世,太後還是皇後時,就一直瞧不上他和他的生母,這麽多年過去了,還真是絲毫未變。

不過,快了……等今日過去,他倒要看看這位太後娘娘還能不能在他面前威風得起來。

瑜王裝作不經意地看了下窗外的日頭。午時三刻,衛将軍便會帶着那支軍隊長驅直入,禦林軍首領早已被收買,朝中也不乏暗中支持他的人。只要逼迫皇帝寫下傳位诏書,再給他個痛快,那麽皇位便唾手可得。

然而,時間慢慢過去,他等的人卻一直沒來。

他越來越慌亂,覺得定是某些地方出了纰漏。但籌謀許久,眼看就要實現多年的夙願,他如何放棄得了。

瑜王向着龍床慢慢踱步過去,對殿中僅剩的兩個小太監沉聲道,“我看皇兄面色不大好,你們去叫太醫來。”

兩個小太監對視一眼,領命告退。

殿中便只剩下了瑜王和皇帝二人,瑜王像是瘋了般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了皇帝的脖子。

“你可還記得這把匕首?這是兮言當年送給我的。”瑜王摩擦着這把匕首,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

當年鄆朝與長陵國關系還未像如今這麽勢如水火。那時兩國修好,鄆朝國力強盛,先帝六十大壽,長陵國使臣前來觐見,還帶來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公主殿下蘇兮言……

她雙眸像是黑曜石一樣深邃,一颦一笑頗俱異域風情,壽宴上一支翩若驚鴻的舞蹈,吸引了當時所有人的目光,讓衆多皇子大臣迷了心神。她的性子也不似中原女子一樣含蓄內斂,相反的,她張揚,随性,熱情似火,敢愛敢恨。

長陵國王原本的打算是想将她嫁給皇帝,以求兩國永久修好。

然而皇帝已經是個年逾半百的老頭子了,心高氣傲的公主殿下自然不願意,她看上的是年輕英俊的九皇子,也就是年輕的瑜王。

彼時的薛瑜剛剛弱冠,對于心上人竟然也喜歡自己這件事情,既欣喜又惶恐。他生母位分低微,不得父皇喜歡。

蘇兮言是第一個說喜歡他的人,他像是捧着從天而降的寶物一般,整日傻乎乎地笑,不知該如何珍惜才好。卻完全忽略了當年還是太子的皇兄,那嫉妒的目光。

帝後和睦,老皇帝對蘇兮言并無占有之意,所以在蘇兮言與薛瑜跪在他面前,說他們兩心相悅,求他成全時,他倒也願意成人之美。

薛瑜與蘇兮言大喜過望,連忙叩首謝恩。

誰知一向恭順的太子竟推門而入,直言他也心悅公主,希望父皇成全。

老皇帝一向疼愛太子,有求必應。不過這次他卻拒絕了,他擺擺手讓薛瑜和蘇兮言出去,與太子促膝長談了一夜。

當年的薛瑜不明白,還以為父皇終于疼了自己一回。許久之後他才懂了,正是因為自己不受重視,所以娶了異國公主也沒什麽妨礙。

而太子不同,如果蘇兮言嫁給他當太子妃。那麽當太子繼位後,她便是皇後,生的孩子便是嫡子,是下一位太子的首要人選。

——這絕對不能允許,皇嗣血統必須純粹,豈容得下他國血脈!

老皇帝封薛瑜為瑜王,賜給他晏城的封地,準備待他與蘇兮言成親後就讓他離開皇城,從此眼不見為淨。

但老皇帝終究還是低估了太子對蘇兮言的執念,也高估了自己的壽數。

薛瑜與蘇兮言大婚在即,老皇帝卻一病不起,苦苦煎熬了幾月便駕崩了。婚事被迫擱淺。

新皇登基後,第一件事不是整頓朝堂,也不是選秀充盈後宮,而是搶了準弟妹蘇兮言,甚至要封她為後,礙于朝臣阻攔,最後封為蘇貴妃。

蘇兮言被迫入宮,整日郁郁寡歡,甚至多次尋死,用的就是如今薛瑜手中握着的匕首,不過最終都被救下了。皇帝派了許多人看守她,讓她求死都求不得。

“我前往封地前,最後一次入宮時,偷偷與兮言見了面。她将這把匕首交給我,告訴我她想通了,她會好好活着的,她要活着與我見面。”

薛瑜想到此處更加憤恨,手上微微用力,一絲血跡便滲了出來。“但是我沒能等到她,她死了,死在後宮,她是被你折磨死的!”

許是太痛了,皇帝悠悠轉醒,緩緩睜開了眼睛。

薛瑜恨不得手上用力,直接将這人殺了,但他不能。

他努力平複了下心情,冷笑一聲,說道,“醒得正好,現在,你寫傳位诏書吧。”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是個渣渣,但是瑜王也不是啥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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